第49章 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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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熙攘攘的校園,充斥著歡聲笑語。
同學們瀏覽著課本,拿筆圈圈點點。
是劃出知識點,單純進行課前預習?
還是學其它學校的學生,進行塗鴉?
上課鈴響,老師來了,全學生起立。
鞠躬問好,而後待老師結束回禮了。
新一天的課程,便再次有序地開始。
日複一日,雖然繁瑣卻也不算苦悶。
下課了,同學們收起課本,各自尋各自的好友聊天,東論西扯、談天說地,好不熱鬧。
當然,教室裏也不缺自覺在座位上學習,或三五成群研究新學知識點的學生。
明亮的日光,透過擦淨的窗,映出少年冷峻的臉。
他坐得筆直,眼神淡漠,儼然是生人勿近的表情。
雖是這副模樣,他卻滔滔不絕,講解著各種難題。
為自己座位周邊,人滿為患、水泄不通的同學們。
這些同學們新學的知識,在六年前他已經學完了。
因此他輕車熟路地講解,各種換位思考停不下來。
由於同學們的問題都差不多,所以講五分鍾足矣。
“謝謝清塵。”溫和有禮的道謝。
“麻煩你了。”平靜的道謝。
“謝謝。”最普通的道謝。
同學們紛紛離開,獨留清塵一人,端坐椅子上看書。
這是清塵班裏,同學們與他相處久了以後,漸漸約定俗成的默契。
他們都知道清塵不苟言笑,喜歡安靜獨處,做自己的事。
第二節是體育課,待老師安排的體育huó dòng結束,班裏一群愛打籃球的人,邀請技術精湛的清塵參加他們的訓練。
“我今天沒心情。”他擺擺手,獨自一人跑操場,那並不高大的背影此時,略顯孤僻。
見清塵沒有答應,那些人對視一眼,聳肩一笑,對於清塵這樣的性格,他們深有體會。
在任何集體huó dòng方麵,清塵總是隨心所欲,遵從自己想法的同時,有些漠視他人感受。
但他不會在意這種事情,因為淡了。
友誼和對外交流的渴求。
那並不是他需要的東西。
放學了,謝絕同學們一同回家的邀請,並刻意遠離了人群。
步行離開校園一公裏後,馬路對麵,有穿西裝的人揮著手。
乘上久候著自己,自家創立的“晨銘”牌轎車,悄然離去。
清塵不喜歡在任何時候引人注目,那會耽誤他的時間,在學校倒也罷了。
前往公司,在更衣室換上正裝,帶好墨鏡,他走向會議室,身後還跟著位身材高大、穿西裝,一看就讓人覺得不是善茬的青年男子。
幾位清氏集團分公司的股東,自稱帶著誠意在今天突然前來,打算和清氏集團總公司商議一個利潤上千萬的大項目。
可在清塵眼裏,他們卻與跳梁小醜無異。
上千萬算是大項目?那是相對他們而言。
隻是沒有絲毫通知就突然shàng mén說要商議。
這打亂了清塵原先的預定,不過沒關係。
反正不會費時太久,就當打發下時間吧。
親自推開門,無視他們投來的觀察目光。
“有什麽問題,直說吧。”見了幾位分公司的股東,清塵也不拐彎抹角說客套話,直接開門見山,連自我介紹都省了。
幾位股東神情一凜,他們沒想到接待自己的人聲音竟是如此年輕,且看那模樣,即使戴了墨鏡,年齡恐怕也不過二十。
“看來會是個好對付的家夥。”幾人對視一眼,心中不約而同浮現了這麽個想法,但同時也產生了對清氏集團的不滿。
偌大一個集團,派來商談的不過一個毛頭小子,這是看不起我們麽?他們打定主意,這次要讓清氏集團血虧一筆,自己則用賺來的錢開設一個新公司。
“是這樣的,我們分公司打算從國外進一批好貨,隻是量有點大,希望能得到總公司的授權和資金支持。”看似領頭的男子說著,恭敬地遞上一份合同。
清氏集團太過勢大,就算他們通過這分公司,成為了清氏集團的股東,麵對總公司派來的人也不敢有絲毫不敬,哪怕對方極有可能隻是個小字輩。
清塵不語,接過合同開始瀏覽,片刻後他將合同放到桌麵。
幾位股東見他如此之快就放下了合同,心中暗道有戲。
“先把裏麵多音字的拚音,和過長句式中缺少的標點符號,全標出來吧。太明顯了。”清塵率先脫口而出的話,無異於在他們頭上澆了一大桶冷水,隨即一語雙關的最後四字,更是令他們臉色微變。
將一支鉛筆遞到領頭的股東麵前,清塵大馬金刀正襟危坐,並直視他的雙眼,沒有絲毫麵對長輩時的膽怯,隻有上位者俯視下位者時,自然而然散發出的沉凝氣場。
“要我再遞給你一塊橡皮麽?免得你一不小心手抖,標錯了。”
完全俯視對方的姿態,略含輕蔑的口吻,手裏還拋著一塊橡皮。
就是這一人一橡皮,在氣勢上直接壓倒了對麵人數更多,也更年長的幾位股東。
雖然隔著墨鏡,領頭股東看不到清塵的眼神,但從清塵表現出來的姿態而看……如果不按他說的做,自己等人的計劃或許還未實施,便將就此泡湯,徹底終結。
“當然不用。”開場氣勢雖未戰先怯,但表麵上自然不能示弱分毫,以免接下來始終陷入被動。
於是他老老實實拿鉛筆,棱角方正橫豎如行雲流水般的拚音與標點符號,一個接一個標了上去。
看樣子這人書法不錯。
既然被看破了字音和標點上的那點小心思,對方卻不說破,想來是為了讓自己識相點,所以領頭股東老老實實標好了拚音,沒再做任何手腳。
不過沒關係,合同裏動了手腳的,可並不隻是多音字和標點而已。
然而他花費數分鍾,將兩份合同上多音字的拚音全部標好之後,還未再度開口,清塵的話音便緊逼而上,令還未從先前的失利中反應過來的他,生生愣住了。
“你們合同裏,名義那方麵有點模糊啊,到底是以分公司的名義,還是以你們股東的個人名義進貨?還有資金方麵,據我調查,那些貨物確實很好,可總價似乎沒高到合同裏寫的那個數字。”
身體微微前傾,清塵雙手支著桌麵呈尖塔式手勢,而目光則依次掃過對麵的幾位股東。
“能說說是怎麽回事麽?供貨方那邊突然提價?”
話音依然平靜,卻仿佛蘊含著世間最輕佻的嘲弄和諷刺。
又被看破了那點小心思,幾名股東麵麵相覷,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他們同樣放在桌麵的雙手,十指緊緊糾纏,且一一避開了清塵的目光。
無疑,帶著“誠意”的這場所謂“商談”,結束了。
條件都還來不及提,幾名股東們便徹底,敗下陣來。
即使算上清塵換衣服時間,也依然連十分鍾都不到。
以分公司的名義進貨,和以股東個人名義進貨完全是兩回事,首先貨物的所有權就截然不同。而清塵說了“據我調查”四字,意味著他極有可能已經事先調查過了,如果自己等人敢說謊,那麽他隻需要說改日再談,然後打個diàn huà一問……
那麽關於這件事,清塵真的有特地去調查過嗎?
怎麽可能,都說了是突然到訪。
而且在清塵今天被通知以前,他甚至不知道自家的分公司裏,居然會有外姓股東。
那幫老家夥是幹什麽吃的?故意引外人進來磨礪自己?
不過,在“商談”中清塵那無比淡然的口吻,及胸有成竹的姿態,令心中本就有鬼的幾位股東們完全不敢妄言,因為他們是真的怕事發以後,清氏集團會如何處理自己等人。
這是一場心理博弈,雙方都在試探對方,拚的就是演技和底氣。
顯然,清塵勝了。
身為外姓股東,無論財力、物力、人脈皆遠不及清氏集團的他們,魄力仍舊不及清塵。
如果他們底氣足夠,敢冒著風險反駁清塵的話,那麽這場博弈未必會結束地如此之快。
那他們為何又缺乏底氣呢?
自然是因為其遠沒有讓國外的供貨商,幫自己等人對抗清氏集團這尊龐然大物的,能耐。
“太明顯了。”又是這四個字,如同一記無形的巴掌,將幾位股東的臉,扇得火辣辣的。
“下次麻煩帶著真正的誠意過來。清氏集團的財物,並不是那麽好拿的,否則,它也不會登上全球十強的位置。”
漠然一笑,不再理會如跳梁小醜般的幾人,清塵起身離開。
“來商量合作的事情,卻派來一個小鬼,不僅不報上名來,甚至連墨鏡也不摘!我看沒誠意的是你,和你們財大氣粗的清氏集團才對吧!”幾名股東中,養氣功夫最差的那一位,充分被清塵風輕雲淡的姿態激怒了。
沒有辦法,身份地位決定了兩者之間的差距,正如小孩子裏,身材高大的往往占據主導地位,而身材矮小的經常會被欺壓,且敢怒不敢言。
這股東自認為在分公司裏,作為股東的自己身份絕對不差。
而清氏集團總公司,居然派這麽一個小嘍囉和自己等人商談,明顯是看不起自己等人,且清塵的態度又如此惡劣,絲毫沒有留下半點情麵,就算沒有點破,卻差不了多少。
比起直接坦白了講,這種極其明顯卻始終不說破的暗示,往往更能激怒人心。
因此他下意識就覺得,清塵是自以為在清氏集團總公司工作,所以敢仗勢欺人,藐視自己這些通過分公司獲得股權的股東。
對於他這近乎撕破臉皮的話,清塵是如何回應的呢?
沒有回應,甚至連腳步也不曾停頓分毫,與不屑和藐視完全搭不著邊。
徹徹底底的無視,好比走路時不會在意是否踩到螞蟻的行人。
整場“商談”,清塵連合同都,沒再看第二眼。
隨侍清塵左右的青年男子,掃視幾名股東一眼。
“你們不配。”
真正嘲弄的語氣,帶上冷笑與關門聲一同響起。
……
清塵,清家長子。
表情冷峻,眼神淡漠。
性格?孤僻、無所謂、不在乎、不近人情。
十歲開始研究商學,而後展現出極其恐怖的天賦,怪物般的洞察力令他總能發現合同中的文字陷阱。
十一歲開始,作為幕後下達清氏集團的部分決策。
從未公開露麵,卻經手不下數十個百萬級別的項目,眼下三年過去,他的權限又被放大了。
與其他仍在專心學習,少涉商界的兄弟姐妹不同,清塵在清家已經具有了舉足輕重的地位。
如果說,身為池家唯一嫡子的池歸城,在打理自己那巨大的娛樂產業下,明白了世事無常、新舊更迭,所以培養出那待人有禮、溫和幽默的性格原則。
那麽身為清家長子的清塵,在經手自家的各大項目時,也見慣了商人的爾虞我詐、唯利是圖,於是培養出那不近人情、漠視事物的超然心性。
與清塵對話有一個前提,不能是他覺得無意義的話題,畢竟他看淡的東西很多,習慣理性思考,沒必要去做的事情基本不予理會。
而達成這個前提以後,便是燒腦的開始,對話時必須非常仔細地揣摩清塵的話中,是否在暗喻什麽。
然後還要進行相同水平的答複,否則一旦清塵覺得這場聊天沒了意思,他會直接告辭。
在校園裏,沒人喜歡和清塵辯論,他超常的洞察力令他輕鬆發覺了每個人在交談中語速的快慢差別,表情的細微變化,很容易看出來誰說的是真話,誰又在說謊,以及他們的心情和神經緊繃程度。
本來在公司裏和各方人士交談,就已經為人xìng gǎn到可悲了,結果連學校裏也是近似情況……也難怪清塵會如此淡漠。
另外,在他麵前強詞奪理會被無視。
那麽,平時對待絕大多數事物的無所謂,以及認真起來後步步為營、緊逼其上,幾乎不留半點餘地的反差,為什麽沒令清塵變得獨自一人,反而總有同學圍繞他的身旁?
因為他樂於助人,從不吝惜自己的體力和腦力,所以同學隻認為他性格如此,沒有太過在意。
其實清塵隻是為了打發時間,順便讓同學們欠下人情,僅此而已。
“離月、阿邪,極具危險性的兩個人,都是轉校生,身份不明,很可能引來各種麻煩。”
忙完今天的事情,清塵回想起昨晚發生的一切,那是突如其來的難以置信。
和池歸城不同,清塵並不處於那麽極端的立場。
且也沒達到僅憑自己,便力壓清家諸子的程度。
相比池家嫡脈人丁凋零,清家卻仿佛走向鼎盛。
嫡脈苗子眾多,有數人甚至堪稱少年英傑。
即便無法與清塵並肩齊驅,卻也相差不多。
聯合起來倒是勉強能和他,正麵分庭抗禮。
清塵並未對離月、邪神進行調查。
對他而言這沒有意義,所以無視。
單方麵發表意見的“商談”結束了,清塵換回原先裝束,離開公司。
從放學出來,到離開公司,整個過程隻有二十分鍾。
該吃午飯了,清塵再度乘車,去往一家飯店。
那邊之前有其他世家的大齡朋友,訂下了最奢華的套間。
從時間上判斷,廳裏恐怕已經上菜齊全,就等自己入席。
另外,那飯店清塵很熟悉,畢竟建設初期是由他經手的。
盡管沒幾個人知道。
事發突然,清塵來不及進行任何通知。
他希望自己的遲到不會造成任何困擾。
哪怕清楚這飯局,是他們有求於自己。
才特地在今天,於元都知名飯店開設。
熟悉的一樓大廳,畢恭畢敬的經理親自來送行,信步走入電梯,上最頂層後,看向那裝潢華麗的“仙居廳”。
俏美的侍女推開門,本來嘈雜一片的廳內霎時鴉雀無聲,唯獨濃重的酒腥和濃煙在其中飄蕩。
微微皺眉,清塵仿佛看透世間萬物的眼神,緩緩掃過在場所有人,他們頓時紛紛自發地熄滅煙頭、開窗通風,急急忙忙蓋上酒瓶,並處理好所有桌麵和地毯上的廚餘垃圾。
就算廳裏的侍女想幫忙,免得這些金貴的大少爺弄髒手腳和衣物……
也會被態度一百八十度轉彎後的他們,婉言謝絕。
清塵向來準時,所以這次沒來也不發通知,他們頓時以為清塵不打算賞臉了,也就不再委屈自己的肚子。
然後清塵突然就來了,而且還沒有任何人發消息通知他們,於是場麵頓時尷尬起來。
神聊海吹,談自己怎麽一擲千金的闊少;長舌八卦,論自己如何玩弄女孩兒的紈絝。
之前還聊得非常歡快,而後在清塵到來的瞬間,沒人敢再提這些無謂還可笑的事情。
沒有人敢。
上一個在清塵麵前炫耀自己做過類似事情的家夥。
城警現在都還沒找到他哪怕一根毛發。
“公子,我們……”一位滿口酒氣,年約二十的男子,見清塵神情冷峻地看著自己,心中直接一涼。
渾然忘了清塵向來是這副模樣。
“收拾一下,等空氣幹淨了再重新上菜吧。”無比平靜的話音,如一潭深不見底的靜湖,沒有半分波瀾。
清塵目視這比他高出半個頭的青年,看他這小心謹慎的可笑模樣。
他並沒有追究這些人提前用餐,還把華美套間弄得烏煙瘴氣二事。
畢竟遲到的人是自己,而這些家夥的行徑,自己也再清楚不過了。
之所以和他們虛與委蛇,是因為清家安排的曆練——吞並其產業。
可憐的闊少們,還不知道清塵接下來,將在與他們共用午餐之際。
一點一點,謹慎、細致、全麵地,套出他們知道的所有商業情報。
“公子,我們那邊的賓館,最近營業不太好,是不是該重新修繕一下?”
“公子,我們那邊那個網咖的地皮期限要到了,能不能幫我疏通一下?”
“公子,我們那邊的ktv前幾天被查了,有好幾個人被抓進局裏麵……”
重新上了菜,清塵端坐首席,一邊慢條斯理進行用餐,一邊分析其中的內容。
“奇怪了,你們這些是池家管的事情,為什麽不問歸城,反而求到我頭上來?”
清塵完美地,wěi zhuāng出麵帶疑惑的神情,開口詢問道。
眾闊少們見清塵沒有追究先前的事,齊齊鬆了口氣。
而後一個個輪流解釋起自己那邊產業,遭遇的難事。
殊不知他們的老底,就這麽輕而易舉被清塵套出來。
手裏多出來各種把柄之後,就該開始,進行收購了。
……
憑出色的頭腦,超絕的洞察力謀取利益,同時還發現其中陷阱,避開各種危機。
也因此,見慣了各種爾虞我詐、勾心鬥角,所以漸漸忘記自己曾追逐過的目標。
畢竟賦予清塵感情,帶他融入集體的人,已離開他足足九年之久,且仍在遞進。
入夜,沐浴更衣了的清塵,躺上床點開手機裏的社交ruǎn jiàn,瀏覽後發了句問候。
……
九月七日,白露時節,清塵公子依然維持他淡漠冷峻的麵容,玩世不恭的態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