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求童蒙，童蒙求我。

    匪答童蒙，童蒙答我。

    春時的陽光，還和淩厲炙烤無關，晃了晃腦袋。尤垚想快步離開這身邊的嘈雜。

    抬頭望向遠處的西峰，一片盎然，瞬間又充滿了綠意。可以預見到楊大哥他們的準備，多麽希望可以幫助到他們。又向前走了幾步，快要踏出這集市之時，尤垚赫然怔住，緊盯著西峰，不自己的喃喃。

    “楊大哥他們之所以未種出穀糧，是因為並沒有完全掌握此地的時令節氣。而那些守柱人的家屬以及百裏外的老農，都是在依靠自己種糧的經驗，去決定什麽時間種植什麽，可那些偏偏是不適應此地的實際。而被獸皮包裹的殘破竹簡上的記載，應該就是怎樣找出本地時令的方法。可是是什麽把那些葭莩從竹笛中吹出，毫無疑問，封閉的室內，剩下的隻有依靠地氣的噴發。而那長短不一的竹笛，是不是昭示著不同的長度，不同的地氣蓬勃的厚度？而這些，整體上又和時令節氣緊密聯係。難道是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力程度？”

    尤垚並未注意到，自己就那樣在街道的中間，盤坐下來，閉目感受著，思考著。

    隨著修行被世人所接受，人們往往對修行者有很高的敬意。除卻生死搏鬥，在一般的切磋之內，一方有所領悟之時，另一方也都放棄進攻，去給對方時間感悟。這如今也被稱作‘武禮’。就這樣，人們看到盤坐的尤垚之時，都自覺的繞行。甚至當有人認出他就是‘吹笛神童’時，自覺地遠遠地為他結成了一道屏障，不讓他人打擾這勤奮的孩子。

    而尤垚此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演練之中，對眼前的一切不做關心。

    “極陽之氣上升，幻化成天。極陰之氣下沉，幻化成地。山之氣是蓬勃外發之地，那地之氣應具有山之氣。巨勢！山之氣可蓬勃發自胸。這些有些是應為地之氣所共有，但地之氣是萬萬不可能與山之氣完全相同。是的，應該有別的什麽是地之氣的靈魂基礎！就像我把勢作為山之氣的命門一樣。那葭莩可以自竹笛中吹出，卻那般有層次。想來，這地之氣是有自己不變的力量，可這力量到底是什麽？是什麽？”

    領悟世間八氣，就是這般。在觀察‘象’之後，去反推造就這般象的力的來源是什麽？就是去尋找它的內因，這就是——義理。

    “楊隊長，這孩子是誰家的？”

    “稟將軍，此子名喚尤垚，乃西山元師之徒。剛剛給我們指點了種植之法，那寨南開荒之地可能有救了。”楊赫自把尤垚的交代詳加稟來，自不忘對尤垚大加讚賞。雖對於這新來的將軍稟性還不多了解，不知他是否喜聽。可對於尤垚，神童一詞也不是虛大！

    “哦？派二人守衛此子，待他醒轉，帶來見我。”將軍仍是一臉的威嚴和不容抵抗，隻是眼神中，閃爍著別樣的情緒！

    “諾！”

    遠處的談話並沒有把摒心凝神的尤垚驚動。

    “哦，饒是如此，這‘地’氣也萬端變化啊。可最重要的是其間不變的又是什麽啊？”尤垚喃喃道，睜開眼看著已近黃昏的街道，以及那些盤坐在自己周邊的人們。自己在感悟之時雖有感覺，可看到這麽晚還有這幾人給自己圍著‘屏障’，看著他們小心翼翼的表情，尤垚甚為感動。起身向他們拱手施禮！正待轉身要走。

    “尤老弟，我們將軍有請。”李琅近身說道。

    “將軍？什麽將軍？”尤垚不解。

    “是我等守柱人新調來的將軍。看尤老弟在鬧市中忘我修行，以及聽聞楊大哥的說辭，特請尤老弟到將軍府一聚！”李琊接言道。

    “好吧！”尤垚伸展了一下疲憊的身軀，小孩子心性又起，“那你們的將軍是不是很厲害啊？”

    “這……”

    在楊氏兄弟的帶領之下，尤垚又進入柱寨之內。走過上午經過的南門路口，繼續向西方行去。而越向前走，尤垚越是驚詫。前麵尚能見到普通百姓，而這裏已是五步一崗，十步一哨，遠遠地還有瞭望台的存在，儼然是軍事要塞之態。而這裏的房屋，也已不是簡單的木石混合，而是純石房屋。

    繼續前行，已聽得見咚咚水響。好似戰鼓擂擂，頗有震人心扉，射人魂魄之象。

    “好一座神山！”

    往極西之地望去，腳下之路，正對著一座山峰。此刻迎著的夕陽，似給整座山披上了金衣。此山高聳入雲，極盡巍峨之勢。按堪輿家的說法，觀山之道在於遠觀其勢，近察其形。而此刻立在此處觀其山勢，比起在天一樓的觀望，更是一種別樣風采。下為圓尖，盤踞一方。上為平坦，直插天穹。山尖一片白雪皚皚，萬年間，未曾化盡。似天將下凡，巍峨立在昆侖。饒是這昆侖山脈大小山峰無數，此峰一出，俯瞰天地。

    此峰喚作玉珠峰。也是師傅西山元師的封禪之山。

    玉珠峰下一條昆侖河，河水常年充沛，尤其是在這個季節，陽光日盛，水勢更為洶湧。而這昆侖河，正是下啟九曲大河的水脈之祖。而這柱寨，正是在昆侖河畔，玉珠峰峰尾之地。而柱寨之南的肥沃土地，亦是拜昆侖河所賜。

    三人繼續前行，道路的盡頭，屹立著一座宅邸。這宅邸造型與其他無異，隻是比周圍的房屋顯得稍大一些。但其正屋，恰恰與那玉珠峰峰尖對應。

    此時在門口，隻見一個中年男子正在院落裏訓示著什麽。

    “從現在起，少將軍就要駐守此處了。忘記之前諸位在京城的身份，這裏，我們就是隨著將軍的守柱人，諸位繼續做自己之前的工作，萬不要越矩，少將軍有前言，若有違法亂紀者國法之外，家法加倍！”

    尤垚瞬間對這位將軍更是好奇，更是好感。但看這些家中仆人，各個是精神抖擻，利索麻利。且能說出如此言語之人，能有如此魄力，倒是很想快點看看是何等人物？

    “王管家，這位尤垚兄弟是將軍讓我等帶來的。煩請您通報一聲。”李琅兄弟對此人，並不敢怠慢，作揖道。

    “哦？”王管家聽完後，用一絲詫異的眼光上下打量著尤垚。直到與尤垚的雙眼對上。隻見眼前之人雖高近七尺，身材健碩，可麵目仍是孩童模樣，隻是他的眼神卻是與年齡明顯不符的老練。對，他的氣息很是平靜。

    尤垚向王管家作揖之後，也看著這位管家。其年齡看起來和李琅相近，似乎還要小上幾歲。身材消瘦，襯著他那清秀的麵龐，倒不像是一個管家，而像是哪家的少爺公子。且其談吐之間，也是有一種貴氣自來。這不是一件衣物，一件首飾就可以打扮出來的。尤其剛剛的訓話，一道威壓，鋪散開來，倒讓人有一種不能抵抗的錯覺。

    “這管家必是修元之人！其修行必在李氏兄弟之上！”尤垚猜測到。畢竟，在這個大陸之上，強者是唯一讓人起敬的！尤其是對於李氏兄弟這般行伍之人，也隻有強者才讓他們的拜服顯得那般自然！

    “小兄弟，跟我這邊來！”王管家微微一笑，先行緩過神來。

    走進首進的院子，腳下的石板路業已盡顯斑駁。雖並無一兵一卒把守，但那威嚴肅穆之感卻從北牆的石塊、南爰的磚縫之間蓬發而出。尤其是正屋門前立著的兩個豎劍石人，是麵目猙獰，圓目闊嘴。

    從正屋繞過之時，遠遠看見那屋內正中間，擺放著一個大的木架。定睛一看，之見那木架之上，是高低起伏，山水分明。這個尤垚倒是在天一樓上有所瀏覽。此物名叫沙盤，是帝國曆史上最聲名顯赫的將軍‘人屠’白起之孫白唯所創。沙盤之上，可以顯現一定區域內，山川河流分布，溝灘穀脊位置。從而使領軍者真正做到運籌帷幄之中！雖不知屋內沙盤的區域幾何，可但但是昆侖山脈一角的地形，就不知要多少斥候勘探方能完成。而看此沙盤的體積，怕隻會更為遼闊。

    拐過旁門，走進後麵庭院之後，仿佛是進入了另一個世界。庭院中間，是未完成的假山，自吸噴水的攆滾業已安裝完成，隻待注水之後，就可常年不息地運作。而其他走廊牆角，也盡是花團錦簇。仔細分辨其中，卻有很多花是尤垚叫不上名字的。這對於生活在山間河穀的他倒是不免疑慮。

    而仔細看看那些花盆，其中的土壤，連顏色也不盡相同。甚至有一盆是透徹的黑色！這種黑土本地是絕對沒有的。

    “這分明就是一個貴族的後花園啊！”尤垚不免覺得眼睛看不過來了。若前院是征伐無數的壯士，那這後院就是溫柔婉轉的伊人！

    在王管家的帶領之下，穿越花海，尤垚來到左側旁室。

    “少將軍，尤垚帶到。”

    尤垚不敢怠慢，作揖施禮後，迅速的抬頭，想看看這將軍是否與自己所想象中的一樣。

    隻見他端坐於這廳堂之中，堂中也是古玩名器遍布。尤垚依稀可辨，有南海的珊瑚擺件，還有此處的昆侖玉擺台。而他正在翻看什麽書籍，對庭中的事似乎毫不在意。

    若隻見這庭中人的坐姿，可能會把他當做是一個帝國貴族。上身挺的直直的，雙腳所支開的角度，要是用規尺測量的話是標準的半個直角。可看他麵目，那濃密的胡須先增一份霸氣，可再仔細看來，似乎這胡須與他的麵龐不是那般相襯。尤其是那雙手，粉嫩地如嬰兒的皮膚，更顯得與血跡沙場無關，與將軍名號無關。

    那將軍並未言語，兩人就這般‘對峙’著。

    “至靜之道，律曆所不能契。下一句。”將軍忽然開口道，語氣是那般讓人不能抗拒，不過聽起來，很是舒服。

    “爰有奇器，是生萬象。八卦甲子，神機鬼藏。陰陽相勝之術，昭昭乎進乎象矣。”尤垚略有遲鈍後，定定神，徐徐道來。

    “好！”將軍抬起頭，那雙丹鳳眼，似乎帶了一絲陰柔，注視著尤垚，“你可知這句話的意思？”

    “不知！《黃帝陰符經》雖隻三百九十九字，卻字字珠璣，點點不敢猜測。一代大師蘇秦，用盡三年光陰，才堪破一角。我隻是讀過幾遍，其中所言，實不敢褻瀆。”尤垚直視著，如實答來。可越看庭上人，越是覺得那胡須本不該長在這張臉上。

    “好小子。從你進屋到此時，共呼吸了五百一十六下。但每息之間，長短並不波動。看來西山元師所收之徒，確然不凡，你是出自哪個家族的？”

    “回將軍，小的家籍昆侖山東南陲地尤寨，小小寨落，實說不上家族。”

    “尤寨？確不曾聽聞！我還以為西山元師之徒是出自名門之後。”將軍收回之前的笑容。

    “將軍，小子以為這所謂名門，隻是出自名人之後。而其後代，多是承襲祖蔭，方得以名門望族自居。兩千年前，就有說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之句，將軍此時又何必在意小子家族出身？況且這人隻在乎於人，不在乎於門。雖不知將軍出身何許？可想必，這將軍之名，應不是靠家族之名而得？”尤垚看清了這將軍的急轉的表情，更是聽清了這略帶輕蔑的言語，不動聲色反將回去。

    “小子放肆！”王管家赫然出聲。

    “好！”那將軍揮手製止王管家，合上書本，卻從座位上站起身來。“誇耀麵前不變心，誹謗之時不易氣。且仍能才思便捷，對答如流，看來我軍營的主幕官你可以勝任啊！小小年紀，業已如此，小子當後必成大器。本將名叫王釋。”

    “王？莫非是？”看著王釋貴族的大氣，聽著他自報的名號，尤垚有種猜測。

    “不錯！我少將軍正是‘詭帥’的嫡係玄孫！”王管家滿臉傲嬌。

    沒有人的夢想可以被輕視！而未有大堅毅才有大歸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