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羽既知張芷女兒之身，不便邀她共乘一騎，便道：“張姑娘先請上馬，待找到市鎮我再買匹好馬同行。”

    張芷不敢忤逆其意，幸好她曾在家中騎馬玩耍，雖未縱馬馳騁，安穩坐著卻不太難。陸羽一旁牽著韁繩，二人一騎離開那家小驛站一路往北而去。

    張芷好奇華山之事，又問陸羽道：“我聽說這次華山之約在二十年前便已定下，不知道你們武當派當年有參與其事嗎？”

    陸羽笑到：“那倒不曾。家師當年比試受了內傷，不便出門，況且他老人家生性豁達，並沒怪罪對手之意，因此也未曾派人前去華山助拳。後來對方指明二十年後挑戰我中原各門派，家師才命我下山前去代他赴約。隻是他老人家尚覺這其中必定有些蹊蹺，便隻差我一人下山，去華山看個究竟。”

    張芷又問道：“那尹天仇真的打敗了天虛道長？”

    陸羽苦笑道：“我曾聽家師提起當年之事。當年家師與尹天仇在真武殿比試，這尹天仇武功確實高明，他隨手從殿內香爐借下一根信香，竟隻用這小小信香便破了家師的太極劍法。”

    張芷呀道：“隻用一根信香！？怎麽可能！這尹天仇練得什麽魔功不成？”

    陸羽搖頭歎道：“此事若非家師親口所言，我也絕不敢信。”說著眼往腰間長劍瞧去，似乎頗有不忿之意，又道：“這尹天仇也並非有何魔功，隻是他身法快速，眼力驚人，往往能在不可思議之處出招。正是他驚人的眼力瞧出細微破綻，又能以極快的出招攻向破綻之處，這才破了家師的太極劍法。”

    盡管隻是陳述當年事實，陸羽語氣中仍帶著不可思議之意。他年紀輕輕就身負盛名，出道後更從未曾一敗，難怪對有人能破太極劍法一事難以接受。

    張芷又問道：“我聽說他還破了令師的太極心法，這又是如何做到的？”

    陸羽卻道：“此事亦真亦假。二十年前家師的太極心法尚未練至純熟，那尹天仇招式之中帶著強悍內力，家師抵受不住，便被內力所傷。因此尹天仇雖破了家師的心法，卻不見得能破真正純熟的太極心法。”

    張芷聽他語中尚有不忿之意，笑道：“我適才聽聞你已盡得令師真傳，想必現在令師的太極心法已經純熟，那麽以此推之，你的太極劍法和太極心法都已經純熟啦！”

    陸羽苦笑道：“姑娘說笑了，江湖傳言多有誇大之處。”二人有說有笑，不覺時光飛逝。

    陸羽為人風度翩翩，且善言辭，接著又給張芷講了許多她不知道的武林軼事，有些事張芷先前也聽小猴兒他們講過，可是從陸羽口中說出卻另有一番見解。

    張芷以前都不曾與年輕英俊的男子獨處，如今竟有些不能自已地感到新奇和興奮。她忽然很想穿回女裝，卻又苦於並無換洗衣裳，可到底為何會這麽想，自己也不太了然。

    二人在入夜時分走到一處荒原，隻見夕陽下高低雜亂的茅草成簇地長在狹窄道旁，空中間或刮來陣陣寒風，陸羽內力深厚倒不覺如何，張芷卻已漸漸瑟瑟發抖。

    陸羽見她不勝寒意，說道：“這裏荒無人煙，咱們天亮前怕也再難找到市鎮，不如找個低窪之處生火度夜，明日再走不遲。”張芷心中感激，說道：“如此甚好。”

    二人在道旁尋到一處避風窪角，陸羽用長劍斬去身旁雜草，很快劈出直徑丈許的一圈，又將幹草堆在一處生起火來。二人在火邊並排坐下，陸羽又取出兩個燒餅烤熱了，二人正吃得歡，陸羽忽然說道：“有人來了。”

    張芷隻聽見寒風陣陣，並沒什麽人聲，但她也知陸羽武功高明，必能比她聽得更清，忙緊張地四下張望，過不多久果見月光下一行人快步在道上趕路。

    陸羽示意她藏起身子，自己目力集中一處，靜察對方動靜，待人都走遠了，才對張芷說道：“是丐幫的弟子。”張芷對丐幫心有芥蒂，說道：“我不喜歡丐幫。”

    陸羽已知她在蒼頭鎮上之事，笑道：“張姑娘切莫一概而論，丐幫中也有不少俠義之士。隻是他們現任幫主刁平向來對幫眾約束不嚴，加上人數眾多，難免良莠不齊。”

    張芷雖也明白其中道理，卻仍對丐幫無甚好感。二人再說會話，正待躺下休息，陸羽卻忽然坐起，說道：“又有人來了，這次人數更多。”

    張芷聞言偷偷爬起往來路瞧去，過得一會果見黑壓壓一大群人往北趕去，夜色中瞧不清人數多少，她知陸羽必能瞧清楚，待眾人遠去，張芷問道：“這些又是什麽人？”

    陸羽皺眉應道：“還是丐幫弟子，領頭的正是漢口分舵的王興長老。”張芷驚道：“九袋長老？！”

    陸羽沉吟道：“正是。這可就奇了，這次華山之約丐幫幫主早已率領江北的張力吳明兩位長老前去，王興長老身在漢口，怎麽也往北去？”

    張芷說道：“他們走的這樣急，莫非丐幫出了什麽大事？”

    陸羽不置可否，說道：“丐幫與武當同是武林同道，若是丐幫真出什麽大事，我不可袖手不故。現在夜色尚早，不如咱們先悄悄跟去看個究竟。”

    張芷雖對丐幫並無好感，卻知陸羽所言甚是，她也好奇丐幫會出何事。二人起身滅了篝火，張芷仍騎上黑馬，陸羽牽著馬韁急行，遠遠追在丐幫眾人之後。

    二人追著丐幫走了十多裏路仍在荒野之中，忽然見前方火光衝天，人聲鼎沸。陸羽將黑馬藏起，兩人往火光處走近。張芷身上衣服本就破爛，混在丐幫之中也無人察覺，她對陸羽說道：“你快換身髒衣服，要不怎麽混進去啊。”

    陸羽笑道：“那倒不必，丐幫分汙衣派和淨衣派，現在夜色昏黑，我就走過去，他們也隻會以為我是淨衣派人。”張芷仔細往眾人瞧去，果見人群中不乏衣冠楚楚之人，二人便大大方方往前走去。

    隻見丐幫數百弟子圍著一張臨時搭建起來的高台，高台四周各自點著一堆大火，將中央照個清楚明亮。

    那高台之上站著三人正商量著什麽，陸羽低聲對張芷說道：“左邊那個胖子是張力長老，中間的老頭是吳明長老，最右的那個瘸子就是王興長老，這三人在丐幫名分最高。”

    張芷點頭，問道：“他們的幫主呢？”

    陸羽正待回話，卻聽那吳明長老說道：“眾位兄弟！”

    他話音剛落，眾人很快靜下來，顯見吳明在丐幫之尊，隻聽吳明接著說道：“如今丐幫遭逢大變，正是眾人齊心合力之時，刁幫主之死咱們必要查個水落石出！”

    張芷聞言一驚，正要說話，陸羽忙示意她噤聲。

    又聽那吳明說道：“今日召集大家來次，是要商量出一個對策，為刁幫主報仇。此外，刁幫主去得突然，並未指定繼位之人。幫中事物先由我和張王兩位長老代管。待到為刁幫主報了大仇，尋回幫主信物打狗棒，再定幫主之位。不知眾位意下如何？”

    眾人齊聲叫道：“好！”

    又聽人叫道：“誰能替幫主報仇，我們便尊他為幫主！”接著有人出聲響應。眾人一時群情激憤，吵鬧起來。

    陸羽和張芷不明究竟，都很詫異丐幫幫主竟被人殺了。陸羽低聲說道：“丐幫幫主刁平武功隻怕並不遜於家師，究竟何人能殺的了他？”

    張芷更是一頭霧水。台下又有人大聲問道：“吳長老，張長老，到底幫主是被誰所殺？”

    此言一出，眾人俱都出聲相問，吳明沉吟道：“三日前幫主帶著我和張長老在山陽縣城的龍鳳棧住店，當時我和張長老住在幫主隔壁，夜半時聽到有人來隔壁房邀幫主出去，幫主出聲示意我二人不必跟去。誰知，誰知次日幫主的屍身就被人用馬車送回客棧！我和張長老檢視幫主屍身，發現他老人家全身隻胸口中了極重的一掌。我二人都瞧不出凶手掌法來路，又去追查那馬車來路，那趕車之人隻是拿了人的銀子趕車，連付錢之人的麵貌也未瞧見。我二人不敢再耽擱，忙傳信將附近三省的兄弟召來共商此事。”

    王興恨道：“賊子這等卑鄙！”

    那張力接著道：“如今華山之約就在眼前，咱們丐幫若是不能在下月十五之前找出真凶，替幫主報仇雪恨，如何還能在江湖同道麵前抬起頭來！這次大家聚在一起，正是要想個辦法為幫主報仇！”

    張芷心想，幫主被人殺了，卻連凶手是誰也不知道，這仇卻該如何報？

    眾人也是一般心思，有的低聲埋怨吳張二人太過粗心大意，有的幹脆直娘賊地罵起來，旁人也不知他罵地是誰，有人開始曆數丐幫近年的大仇家都有些誰，想從中尋出蛛絲馬跡。數百人正自爭論不休。

    陸羽尋思：“丐幫雖大，卻已形同散沙。眾心不齊，號令不明，卻又如何能替幫主報仇？刁平生前不盡心約束幫眾，今日情形實是刁平一手造成。看來這天下第一幫也將沒落了。”想到師父曾說起當年點蒼派的沒落，如今又親眼見丐幫遭逢大變之態，不禁為當今中原武林日薄西山之勢歎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