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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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神片刻,宮宇複又看了看泰迪熊。雖然仍舊是泰迪熊,但是是另一種品種的。



    它的笑容依舊憨憨的,一雙圓不溜秋的眼睛可愛地看著他。



    看到它,從前他想到某個人,總能笑得像個孩子。而如今他再也笑不出來了。



    這隻泰迪熊,是王子決送他的。



    王子決在他生日那天,送給了他這個驚喜。他知道宮宇從小就喜歡泰迪熊。



    自從那隻陪伴他整個童年的泰迪熊被殘忍地扔進了家附近的垃圾場,小宮宇趁父親不顧一切地衝了出去,一雙小手在垃圾場的裏使勁地翻,邊盡力憋住不呼吸,卻導致了忍不住而張開了嘴巴大口地吸到了腐蝕的爛菜臭雞蛋味。



    當收垃圾的男人過來,看到蹲在垃圾堆裏胡亂翻的小男孩,他詫異地問道:“哎哎?今天不是我收垃圾麽,何時輪到你這小屁孩收了,去去去,一邊玩去!”



    見他竟然不聽,反倒翻得愈加猛了,於是男人擼了袖子,兩手一提



    小宮宇被毫不費力地拎出了垃圾場,緊接著是男人的揮手,“嘖”了一聲:“這麽輕,跟竹竿子似的,營養不良吧!”



    所以當他收到了王子決送給他的新的一隻更大的泰迪熊,才看了一眼眼眶竟濕潤了,王子決有些措手不及:“我買來是給你開心的啊,至於感動得要哭嗎?”



    想想也是,如何不能勾起他傷感的回憶,盡管這隻泰迪熊與之前的那隻長得不相像,但也是泰迪熊,他現在看著還是容易胡思亂想



    於是,王子決摸摸他的頭,安慰道:“以後不要難過,看到它,你就像看到了我好了。笑起來。”



    “嗯”宮宇破涕為笑。



    而現在呢,勾起的,竟然會是雙重的失落感,母親與王子決的樣子一遍又一遍地重影。



    自從他和王子決捅破了那層窗戶紙,每當看到泰迪熊,再也難出現王子決溫柔的笑臉,轉而出現的是他對程靜荷深情的眉眼,那溫柔的容顏,似乎再也沒有出現過。



    於是在那一次,他回到家,把泰迪熊放進了自己最深處的櫃子裏——看不到的地方,也是防著被父親發現,使得噩夢又重演。



    



    “”



    有些痛苦地打開藥盒,含著藥丸,他仰頭,將白開水一飲而盡。



    



    蕭臨獨自坐在空蕩蕩的教室中,抬眸望向窗外學生熙熙攘攘的場景,心中滿懷期待。她渴望見到某些人,甚是想念。



    宮宇的身影漸漸出現在了窗外。他仍是一身潔白的校服,背著潔白的書包,臉上沒什麽表情,直到他再次佇立在了教室旁的花叢邊,久久不去。



    走向窗邊,她才看見他純潔的雙眸正呆呆俯視新開的野玫瑰。



    那叢野玫瑰本是無人打理,後經什麽好心人定期澆水,才有了今日的勢頭。



    野玫瑰肆意地蔓延滋長,鮮豔欲滴,可那顏色卻刺痛了宮宇的眸。



    俯身撫摸玫瑰花瓣,他小心翼翼,生怕傷害它們,也不管周圍的荊棘密布。



    為什麽?還是如從前一般的美他還澆著水



    低頭沉默著,他突然笑了,那笑容,飽含著些許的笑意。



    可為什麽在她眼中看到的更多的,卻是



    難過呢。



    



    “你很喜歡野玫瑰?”王子決看向宮宇,眉眼含笑:“這個好像很多女生也喜歡。”



    宮宇無奈地笑,眼眸看向王子決時亮晶晶的,“就因為這個,我被說成是娘兮兮的。”



    “誰說你娘兮兮的?喜歡就喜歡唄,用不著在意他們的看法。”王子決眉宇間皆是笑容,忽然想起了什麽,“我幫你澆水怎麽樣?看你這麽喜歡它。說真的,這花再不澆水得枯死在這兒了。”



    “當然好啊,我去幫你拿水壺。”



    



    仿佛幹涸的大地得到了久違的甘霖,經王子決和宮宇一澆水,野玫瑰仿佛重獲新生,花瓣上沾上了晶瑩的水珠。



    真是美極了。



    直到今天



    都還是那麽美呢。



    



    宮宇



    悲憫地望著他,蕭臨回想起了。從前有個高個子男生,時不時會過來,提著水壺,背對著他們教室,在遠處為野玫瑰澆水,舉止溫柔似水,看起來就很喜歡它們。



    某一次,蕭臨隻是無意中看見他的背影,就繼續低下頭看書,倒是幾個女生,按捺不住的發神經,對著窗外不住地悄聲:“看,他又來澆水了!”“好帥啊!”“好溫柔”



    蕭臨早就習慣了這些言語,最多隻是一聽便過。



    原來就是王子決嗎。



    蕭臨收回思索的目光,再次朝宮宇看去



    她差一點就喊出了聲來。



    一叢野玫瑰之中,宮宇正跪倒在地上,一手痛苦地捂著肚子,另一隻手卻兀自垂著。



    舉目而望,觸目驚心。



    荊棘徑直穿過了他的皮膚,流下了殷紅的鮮血,染紅了野玫瑰的紅。



    蕭臨有些懵,還沒緩過神來,隻看見幾個自己班的男女生圍了上去。



    “宮宇宮宇,你沒事吧!”



    “媽呀,快點送他去醫務室!”



    有兩三個同學湊了上去,其中一個想要舉起他那隻有些鮮血淋漓的右臂,宮宇發紫的嘴唇微啟:“別動”



    蕭臨隻感覺腦中有一陣驚雷響起,緊接著她想都沒想就越過了窗戶,跑到了宮宇身邊。



    一些女生鄙夷地望著她。



    “蕭臨?”



    “可笑,是來英雄救美?”



    宮宇微弱的意識中,被什麽人抬起,背在了身上,緊接著像是上了一輛什麽車,車子震動不斷,他有些頭暈,手卻抬不起來。



    蕭臨奔跑在校園的林蔭道上。



    “呼哧呼哧”宮宇似乎比從前更輕了,如果不是她這身材,這體重,理應會背得比較輕鬆。身體是不是也一天比一天薄弱了?



    “你你還好嗎”有些上氣不接下氣,蕭臨從牙縫裏擠出來了這些字,一邊抱怨著醫務室為何要設得那麽遠,蕭臨真怕宮宇痛得受不了。



    “”後邊沒有聲音,隻有宮宇微弱的低喃,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什麽都不想了。蕭臨加快馬力,奔向醫務室。



    



    



    “王子決”宮宇抬起了雙手,情不自禁地撫摸著王子決的臉頰,看著王子決溫柔的雙眸正擔憂地望著他,他終於吐出了他一直以來最想說的那句話:“王子決,我喜歡你,你不要跟程靜荷在一起好嗎,我聽說過她以前的事,她不是什麽好人我最喜歡的人就是你了,不要對我那麽冷淡好嗎”



    忽然,王子決溫柔的笑臉化為了泡影,消散在了他的眼前,宮宇的手再度伸了出去,卻隻撫摸到了空氣。



    一切又恢複了平靜。



    夢,終歸會醒。



    



    



    睜開雙眼,他聞到了刺鼻的藥水味,皺著眉頭醒了過來,依稀看到了麵前蕭臨擔心的眉眼。他有些忘了之前的夢,隻記得自己看到了王子決。



    “之前王子決有來過嗎?”宮宇猛然別開視線,不想聽到dá àn了。他不該問的。



    蕭臨隻是沉默。



    “剛剛做了個像是真實的夢。”宮宇苦笑:“我夢到了他”



    氣氛頓時有些凝固。



    蕭臨望向宮宇,眼神中皆是焦灼:“你的胃”



    “沒什麽事了”



    宮宇動了動他的手臂,才發現先前他的右手一直因為疼痛緊緊地攥著被子。他坐起身來,摸了摸他右手臂上綁紮的白紗,痛楚已經沒那麽明顯了。



    比起胃部突然而至的火燒火燎的感覺,那又算得了什麽。



    “為什麽會受傷?”



    “我突然感到胃疼,站不動了,就想要蹲下來,一下子沒站穩被荊棘給劃傷了,後來越來越痛,就這樣了。”



    “好些了麽。”蕭臨用手安撫性地了摸了摸他的胃部。



    “嗯,現在不疼了。”



    “你這個寒假,是被斷網了嗎?”



    “嗯。”



    “過得怎麽樣?平時吃的什麽?為什麽老是胃疼,我看到你捂著胃部不是第一次了!”



    看到蕭臨如此關心他,他的眼角感動得有了一絲晶瑩。



    但他別過頭去,不太想回答這個問題。他不想讓她更加擔心了。



    “你父親給你吃的究竟是什麽?”蕭臨的眼神忽然變得銳利起來:“是不是又隨便買了包方便麵丟在家裏,讓你自己解決?”



    “”看見宮宇眼裏出現的為難,她登時明白了。



    “蕭臨我就在家學做做飯,我爸難得回來一次,就順帶帶點吃的回來,和小三我也不可能一直吃方便麵。”



    “宮宇,學校裏的中飯雖然不怎麽樣,有些菜難以下咽,但是,你多吃些身體最重要,別餓著肚子。”



    “好”



    “第一節課開始了,我幫你請了假,我先去上課,你好好休息。”



    “嗯。”溫順地點了點頭,宮宇望著蕭臨離去的方向,一直忍住的熱淚終於如斷線的珠子般滾落了下來。



    除了王子決,這是第二次也有人如此關切他是否安好,第一次是



    



    “小宇,你還好嗎?”母親柔軟的聲音在他耳邊回響,有些餘音繞梁的感覺。



    小宮宇的頭昏沉沉的,時不時出現的幻覺令他有些分不清現實與幻境。迷糊中,他卻清晰地聽清了母親的話:“小宇,媽媽出去幫你買發燒藥。”



    臨走前,母親還不停地關照他不要下床,不要亂吃零食,在床上好好地躺著。



    宮宇再次勾出苦澀的笑意。當最終失去了這一切,加之母親將撫養權交給了他父親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路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