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紅怡躺在宿舍的床上已經快一個小時了，可卻怎麽也睡不著。腦袋裏一直浮現著那條短信的內容：少爺回來了。哪怕是換其他任何一個人這麽跟她說，她都不會相信，甚至根本不會去理會，可短信是趙斌給她看的，她就不會再懷疑了。發信人是一個叫“心”的人，如果沒猜錯，他就是趙斌曾經偶然提起過一次的那個叫劉心的人，如此看來，這群人又要聚起來了。

    少爺。這個名字對很多人來說或許還不是太熟悉，尤其是對像潘翔這種層麵的人來說，最多也隻能是聽到一些斷斷續續亦真亦假的傳聞。可對於有一定背景和人脈的她來說，這五個字的意義實在是太過重大了。

    “少爺”是一年前整個上海最具chuán qí色彩的一個名字了，可很多人卻連見都沒見過他，甚至還有很多人一直到現在都在質疑他的存在。關於他的傳聞是這樣的：第一個是他曾帶人把七浦路那一片一個由xīn jiāng人組成的扒竊團夥給一窩端了，原因是有人在那裏偷了他女朋友的手機，在當場被逮到卻協商未果進而引發小規模衝突的情況後，最終發展成了如上所說的慘劇。至於細節和最終結果沒有一個明確的定論，傳聞也是五花八門，有說他帶了上百號人直接衝到了那夥人的據點，當場便把幾個管事的老大廢掉了；也有人說他隻帶了幾個人，可依舊殺到了他們老大的麵前，當著他所有小弟的麵斷了老大的一隻手，然後讓他滾出上海。無論事實是否真是如此，但大家明確看到的就是從那以後七浦路便再沒了那種“明目張膽”的小偷，被逮到後也不再是一呼而出幾個同伴，讓受害者啞巴吃黃連，“苦”字都不敢吐一個。另外一件事就是，他曾在一個酒吧把一個政府高官給扒的一絲不掛，然後扔到了九點左右的上海周末的外灘，至於為什麽，沒有消息傳出。可事後那個傳說中的政府高官不知是因為不想擴大醜聞還是因為別的什麽原因，不但沒有試圖找回場子，反而銷聲匿跡一般，沒了下文。甚至有消息說他不是不想找回場子，而是事後直接被雙規掉了。而關於這個少爺最有意思的傳聞是，他隻是上海某高校的在校生，好像還是一個大一的新生。也正是這一點讓很多人質疑他存在的真實性，一個剛剛二十歲的年輕人，且不說他是否背景雄厚，勢力龐大，那份做事的魄力根本不是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可能有的。

    有人說他如果真能像傳聞中那樣可以把一個大佬趕出上海，那他一定有雄厚的背景，可這樣的人怎麽可能去七浦路給女朋友買衣服呢？還有人說那個政府高官大概也就是個小公務員，充其量是某核心部門的小職員，隻聽到過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還沒聽說過當官的害怕出來混的，官字兩個口，可也別忘了上麵還有罩著的！當然，也的確有些混出來的大佬，除非是遇到紅頂花翎，否則還真是誰都不太能動的，可這樣的角色畢竟太少了，偌大的上海也沒幾個這種位麵的存在，就算有，爺不可能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

    如此一來，大家便更傾向於把他當做一個茶餘飯後的笑談，都寧願以為是哪位成名已久的大佬做了上述兩件事，又不屑於拋頭露麵出風頭，便捏造了這麽個故事出來，好讓大家的注意力轉移一下。

    可木紅怡卻知道，雖然傳聞有出入，但這兩件事確是實實在在發生了的。那個xīn jiāng的老大跟她還有過一麵之緣，是個看上去還蠻好說話的三十歲多歲的xīn jiāng人。至於那個被扒光衣服的政府高官，雖然她不清楚具體是誰，但也通過渠道證實過，確有此人。可關於那個被稱為“少爺”的年輕人，她曾試圖追查過，卻毫無結果，而且，在最近整整一年的時間裏，都沒有再傳出任何有關他的消息，這也一度讓她懷疑過此人的真實性，直到兩個月前。

    那時她和趙斌認識大概三個月，一天傍晚兩個人去外灘散步，那晚趙斌看上去心情很好，兩個人走在剛剛重修完畢的外灘上，趙斌突然問她：你說要是現在突然出現一個中年男人赤身**站在這裏，你會是什麽反應？

    她當時沒有反應過來，也不明白趙斌是什麽意思，因此就沒有回答，然後就看到趙斌一臉壞笑，似乎也沒想要從她這裏得到什麽dá àn，抬頭看著對岸嘀咕道：也虧他想得出來。

    之後兩個人便都沒有說話，趙斌也似乎陷入了某段回憶當中，靠著石岸靜靜站著。許久後又自言自語道：沒了你，整個上海都無趣的很啊！

    木紅怡本來就不是個愚笨的人，也不是那種一無所知的乖乖女，更沒有必要在他麵前藏著掖著，於是試探性的問道：“你說的是那個‘少爺’？”

    她本來也隻是試探性的問問，因為即使她清楚趙斌的身份，也不會想到他和那個傳聞中的少爺會扯上什麽關係。

    趙斌聽到她的問題並沒有感到吃驚，隻是轉過頭麵帶微笑而又平靜的看著她，這個平常而又普通的動作反而讓她自己感到有些難以壓抑的興奮。

    “你知道他？”趙斌問。

    見她點了點頭，趙斌繼續說道：“除了他，還有誰敢把一個正處級幹部扒的一絲不掛扔到周末晚上九點鍾的外灘這？”

    一語石破天驚。

    “你們認識？”

    “嗯……算認識吧。”趙斌想了想，然後說，“那天晚上好像是我把那個人從車裏踹下來扔到這裏的。”

    趙斌說著，伸手指了指他們站著的地方。

    …………

    沈琳一個人待在浴室有些不知所措，直到現在都還有些茫然，心跳加速，胸口起伏不定，看著擺在麵前的睡衣，想著剛才進來時一個三十歲左右的保姆裝扮的女人對她說：“睡衣已經放在裏麵的衣架上了，您換下的衣服隨意放著就可以了，明早您起床之前我會送到您的臥室的。”

    環顧一下這個浴室，算上洗漱的地方，足足有50平米了吧？浴池很大，三四個人一起洗都足夠了，甚至還有一台懸掛電視，浴池跟外麵洗漱的地方之間有一扇很大的磨砂的玻璃門，現在她就站在玻璃門旁邊不知道該怎麽辦。

    會不會洗到一半他突然就麵目猙獰的衝進進來？然後不管自己如何苦苦哀求都無濟於事，到時候可就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了，電視diàn yǐng裏不都是這種橋段麽！不過再想想他平時就算受了氣也隻敢嘟著嘴話都不敢反駁一句，不像是會做出這種事的樣子。可男人有幾個是好東西？說不定這兩個月以來的忍辱負重就是為了今晚的殘掠暴行呢！到時候衣衫不整的被趕出去還算好的，萬一被拋屍山野，還有誰會記得去替自己收屍啊！沈琳想到這，就突然無比想念那個總在身邊給自己出騷主意的小桃。

    小桃，你在哪裏啊！

    另外一邊，王玉站在陽台上，看著夜色包裹中的北京城，繁華盡收眼底。這裏地勢高，就算在樓高如林的北京城內，也有著極好的視野，隻可惜，卻依舊見不到多少星星。

    王玉轉過身，看到不知何時默默站在身後的黃叔，左臂彎曲在前，上麵搭著一件白色外套。

    “黃叔。”王玉轉過身親切的問候到。

    “少爺，夜風涼，加件衣服吧。”被稱作黃叔的管家雖然麵相上看沒有那麽平易近人，可口氣卻要和藹可親的多。

    王玉走過來拿過衣服，並沒有穿上，而是走到床前坐了下來，衣服也放在一旁。

    “黃叔，我說過不要再叫我少爺了。”

    老人並沒有回應，隻是略微傾了傾身子，示意自己聽到了。

    王玉這才拿起衣服穿上，然後站起身。

    “還有事麽，黃叔？”

    老人點點頭。

    “關於那個女孩兒的？”

    老人沒有回答，隻是一直保持著身體微傾的謙卑姿勢。

    “放心吧，她是個好姑娘。”王玉說完轉身朝陽台走了過去。

    “可老爺說過，這裏最好不要有外人進來。”

    剛走了兩步的王玉聽到這話停了下來，轉過身，看著眼前這個自打記事起就待在家裏的老人。雖然他總是口口聲聲稱呼自己是少爺，可自己卻從沒把對方當做仆人看待，在他心裏，這個被自己稱呼了近二十年黃叔的老人更像是家裏的一位長輩，對自己的照顧可謂無微不至，有時候，他寧肯在家裏擺臭架子也不會在這個老rén miàn前耍脾氣。

    “我知道，您跟我說過不止一次了。我爸爸不跟我說為什麽，我問您，您也從不回答我。我今晚就會回上海，這件事我會跟我爸爸親自說的。您就放心好了。”

    “還有，明早麻煩您開車把她送回學校。早上不用叫她，她自己應該可以起來的。早飯就按照我平時一樣的準備就可以了。”

    “是。”老人畢恭畢敬道。

    雖然沒有把對方當做下人，可王玉還是習慣了黃叔在自己麵前處處小心事事恭敬的處事方式，也就沒有多說什麽，轉身朝陽台走了過去。

    老人本還想說些什麽，卻突然打住了，然後緩緩起身，退出了門口。退到門口的時候正好看到沈琳緊張兮兮的站在門口，右手抓著睡衣領口，就像生怕有人會對她如何一樣，左手扭捏的揉搓著衣角，看到老人出來後，慌慌張張說了句：“您好。”

    老人依舊是麵無表情，輕輕彎腰說了聲“沈姑娘好。”然後就離開了。

    沈琳大概是覺得自己穿著睡衣的樣子被人看到不太好，猶豫了半天才壯著膽子走了進來，然後就看到王玉一臉賊笑的站在床前打量自己。本來還有些緊張的她瞬間火大，也忘了抓著領口了，快步走過去對著王玉的小腿就狠狠的踢了一腳，踢完才發現自己穿的是一雙拖鞋。王玉也不生氣，依舊笑眯眯的站在那，更加肆無忌憚的打量著。

    “看夠了沒！沒見過女孩子穿睡衣啊！”沈琳也不知道哪來的火氣，更不知哪裏來的底氣，早忘了這是在別人的地盤，也忘了自己剛才在浴室的時候把自己今晚的遭遇設想的多麽不堪。

    “沒見過你穿睡衣的樣子。”王玉笑眯眯的說道。

    “liú máng！”沈琳狠狠的瞅了一眼，正準備轉身離開，可卻發現無處可去，這才恍然大悟這是在別人家裏，瞬間臉紅的像個番茄，倒不是臉紅自己剛才踢了對方，而是臉紅接下來自己竟不知道該怎麽辦，任人宰割無非也就是現在這種狀態了吧？

    王玉像是終於看夠了，伸了個懶腰又朝著陽台走了過去，走之前說了句：“睡吧。”

    睡吧？沈琳隻覺得腦袋嗡嗡作響，轉頭看了看，床很大，被子也很大，也擺了兩個枕頭。好啊！王玉你個混蛋果然早就預謀好了，我沈琳大xiǎo jiě怎麽就一時腦熱著了你的道呢！心裏雖然這麽想，可嘴裏哪敢說出來。默默祈禱著對方或許還有一點點未泯的良心，不會對自己怎麽樣，她可還沒做好這麽快就把自己交代出去的準備呢！

    她本來還想著要不商量一下兩個人來個徹夜長談，聊聊理想、談談人生？可抬頭看了一眼站在陽台上的人，又覺得真要跟這樣的人聊一晚上，還不如把希望寄托在他那點良心上呢。

    鼓足勇氣，想著死就死吧的沈琳才掀開被子準備鑽進去，就聽到王玉從陽台傳過來的聲音：“你幹嘛？”

    “睡覺啊！還能幹嘛！”沈琳也不知哪來的骨氣，大概是剛才的一番思想鬥爭讓她鎮定了不少，口氣聽上去竟是有些不耐煩。

    但也可能，她是借此來掩飾內心那惴惴的不安。

    “姐姐，您的房間在隔壁！”王玉一字一句的說道，就像生怕她聽不到一樣。

    聽到王玉略帶無奈口氣的話，本來都有些心灰意冷的沈琳小臉再次紅的跟個番茄，已經平靜到有些死心的心髒也再次撲通撲通狂跳起來，卻隻能小聲嘀咕一句：對不起。然後轉身一溜煙跑掉了，留下王玉站在陽台上哭笑不得。

    等確定沈琳消失在了視野中，王玉一副無賴公子哥的笑臉也漸漸收斂，展現的是一張成熟而又堅定的麵容，相信沈琳看到他這副摸樣，一準上來就是一拳頭，然後嚷嚷道：裝什麽一本正經！

    掏出手機，再次看了眼之前收到的短信，短信上隻有五個字：少爺回來了。

    王玉嘴角微微翹起，撥出一個diàn huà。

    “喂？”

    “嗯。”

    “收到短信了？”

    “嗯，收到了。”

    “給劉心去過diàn huà了麽？他怎麽說？”

    “還沒呢，打過一個，占線，大概被朱淼那個小丫頭纏著呢吧！你什麽時候回來？”

    “一會兒就往回趕，明天上午大概就能到。”

    “那個姑娘呢？明天帶來麽？”

    “沈琳？她明天要上課。”

    “明天帶來吧！”

    “怎麽了？”

    “探探路。”

    “……”

    王玉頓了頓，然後莫名的破口大罵道，

    “趙斌你個王八蛋！老子還想著讓你先去探探路呢！你他媽的也好意思讓我從北京把人帶過去給你探路！你敢不敢直接把木紅怡帶過去？”

    “不敢。”對方直截了當道。

    “……”

    “小木不行的。”

    “有什麽不行的？”

    “她知道笑塵，而且我也跟她說過一些笑塵的事情，雖然不多，我怕到時候弄巧成拙反而不好。你也知道笑塵在這方麵很挑剔，萬一到時候笑塵不同意，就真沒的商量了。”

    “活該！”

    “……”

    王玉想了想，事情也的確如此，相對於木紅怡來說，沈琳的確更單純一些，過關的可能性也更大一些。不過，這也都說不好，如果笑塵覺得她進不了這個家門，那再好也沒任何意義。在這方便麵，別說是他和趙斌，甚至是劉心，都近乎沒有絲毫的發言權。

    “她們的事等等再說吧，你先問問劉心笑塵什麽時候回來的，我現在就動身回去，有事回上海再說。”

    “好。”

    掛掉diàn huà，深呼一口氣，抬頭看了眼這即使到了深夜也依舊燈火通明的北京城，琉璃世界，五彩繽紛。王玉伸了個懶腰，小聲念叨：“還是上海有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