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彩雲追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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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彩雲追月
“其實我有些累了,想坐車了。”言若歡發現百裏塵是個很有掌控欲的人,但自己卻不是依賴性強的柔弱女子,於是故意這樣說。
哪知百裏塵笑著說:“知道了,就算陪我走走吧,我讓他們趕著車跟在身後,實在累了就坐車。”
言若歡哪裏是這樣矯情的人,說道:“算了,今天就不用了。”
兩人沿著湖邊走著,木槿快步走上前來,拿出一件綺雲錦的披風,“姑娘,夜深了,寒氣重,披上吧。”一邊說一邊給言若歡係上披風,再退回去。
百裏塵道:“是我考慮不周,小丫頭很伶俐。”
言若歡其實不冷,但木槿上來送披風是想提醒她太晚了,不好和陌生男子逗留太久,她明白木槿的用心,卻不能對百裏塵言明。
“今天神龍鏢局來酒樓訂酒,量很大,府上是有喜事嗎?”百裏塵問道。
言若歡蹙眉,“悅姐姐要提前嫁到上官世家。”
“金陵的上官世家?”百裏塵問道。
“是的,上官家的奶奶病重,想要看到燁哥哥成家,所以把婚期提前了。”言若歡道。
“上官世家的奶奶,雲中飛燕?”百裏塵問道。
言若歡停下腳步,看著百裏塵:“你知道上官世家,我不驚訝,可你知道上官奶奶是雲中飛燕,就很奇怪,不是說不在江湖嗎?”
百裏塵輕笑一聲:“這位老人家其實是個風趣之人,多年前,我與她有過一麵之緣。”
看著言若歡一臉的不信任,百裏塵道:“多年前,我還在京城,去福光和尚那裏,你知道的。遇上了這位女俠……”
正值早春,午時剛過,安國寺急急請走寺中善男信女們,將寺內逐一打掃幹淨。小沙彌來報,“人已經到了寺外山門。”方丈福光疾步出門迎接。
廟門外浩浩蕩蕩的一群人馬,為首的男子目若朗星,長身玉立,身著huáng sè袞龍袍,頭戴青金冠冕,外罩暗金狐裘大氅,望之儼然,跨下駿馬淩空飛騰,一聲昂首長嘶,已停在大門口,男子翻身下馬。
福光和尚雙手合十:“爺,裏麵請!”
男子回禮:“叨擾大師。”
兩人進入安國寺,同行的上百號人馬將安國寺裏三層外三層圍了個水泄不通。周圍百姓一看就知道有達官顯貴進入國寺,自然沒有人敢上前喧嘩。
人不敢,可小畜牲不管這些,就在這戒備森嚴,眾人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的當口,一個奶huáng sè的毛茸茸的東西,一下竄出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跑進安國寺。眾侍衛訓練有素,派出兩個人迅速跟進寺內。
就在這時,寺外一個老太太手上抱著的個暖手爐著急忙慌的跑過來:“毛團,毛團,快回來。”
侍衛當然攔住她,勸她速速退下。侍衛們對她很客氣,但態度也很堅決,絕不許她進入國寺。
“哎呀,我真的是隻要我的毛團,你們可以跟著我,我隻要見我的毛團。”
“老人家,你留在此處,已有人去尋了,一會就給你抱出來。”
“哎呀,你們不知道,我的毛團最喜歡呆的地方,你們找不到的,讓我進去,我抱著它就出來。”
侍衛堅決不肯,老太太一著急居然晃過了侍衛,在眾目睽睽之下,進了大殿,門外的侍衛炸了鍋,他們不敢相信這老太婆是如何做到的,眨眼功夫避開所有人,眾人齊齊進入寺內,關閉大門。
安國寺內,老太太在寺內來回穿梭,身法快如閃電,一邊走一喊:“毛團,毛團。”侍衛們亂成一鍋粥,追不上她,也叫不停她,侍衛長大聲喝斥:“還不叫她速速離去,叨擾了主子,有幾個腦袋夠砍的。”
老太太不理這些:“哎呦,你的脾氣還不小呢,我告訴你,我的毛團要是有個差錯,我先擰下你的腦袋。”
一邊說一邊居然用手裏的暖手爐敲了侍衛長的頭一下。眾人更是亂成一團,大家七手八腳想抓住老太太,卻經常自己人撞自己人,老太太從大雄寶殿找到達摩殿,又到觀音殿,伽藍殿……還沒找到她的毛團,老太太正準備去藏經樓,這時在寺中談事情的年輕男子終於出現了,侍衛一見主子現身,齊齊跪下請罪。一個老太婆都守不住,眾人都無地自容。
“老人家!”男子陰鬱的臉龐與他的年紀極不相稱。
老太太回頭看到年輕人,“你叫我?”
“您在找什麽?”男子用了敬稱,但語氣冷得能凍得住人。
“我的毛團,一隻小狗!毛茸茸的,很可愛哦。”老太太笑著說。
“你們退下。”男子聲音不大,卻清清楚楚的傳進眾人耳中,侍衛們不敢怠慢,井然有序的退出門外。
“老人家身法好快。”男子說道。
“嗬,你對這個有興趣?”老太太笑著說。
“想試試。”男子眼眸微眯,已蓄勢待發。
“哈哈,這樣,你追上我,就把這個暖爐送給你,不過毛團還是要還我哦。”老太太戲謔道。
男子身形微動,已逼近老太太,老太太顯然頗感意外,一招“雲蒸霞蔚”快速閃避開,男子如影隨形,老太太見甩不掉對方,凝神屏氣,一招“雲譎波詭”身形分散,化身為多個身影,男子一驚,一時不知從何下手,但他臨場應變極快,一招“穿花蝶影”如法炮製了對手的招術,老太太見他反應如此迅速,心中又是一驚,兩人你來我往在大殿中交手半個時辰,竟然不分勝負,男子越戰越勇,似乎興味正濃,老太太卻倏然而立。
“算了,算了,不跟你玩了,我老人家累了,我要找我的毛團,這個暖爐就給你啦。”
男子有些詫異,老太太卻過來把暖爐往他手裏一塞:“年輕人功夫不錯,不過我真的要找毛團了。”
“毛團,毛團來了。”說話的竟是福光和尚。他懷裏抱著一隻毛茸茸的小狗,叫毛團真是名符其實。
老太太欣喜的抱過狗狗,“多謝大師啦!”一邊說一邊往外走,不時的跟懷裏的狗說話。就要走到門外的時候,老太太突然停住回過身來到年輕男子麵前說道:“你年紀輕輕,皮相又好,功夫也不錯,就是心事太重,瞧你這張冰塊臉,我的暖爐怕也熔化不了你,再不放下,容易短命哦。”說完又對著福光大師點點頭,離開了安國寺。
“大師,她是誰?”年輕男子問道。
“她就是江湖人稱‘雲中飛燕’的上官燕。輕身功夫獨步天下,上官世家‘彩雲追月’名冠武林。”福光大師說道。
“她讓我放下,放下什麽?”男子看著福光和尚問道,眼中滿是迷茫與執著。
福光和尚歎了口氣,說道:“爺,放下執念,敞開心胸,便是海闊天空了,公子爺需要的是另一種生活。”
男子拿著手中的暖爐,走出大門。
“爺,您剛和老太太交手啦,勝負如何呢?”福光和尚一改剛才的大師風範,滿臉諂媚樣,想刨根問底,福光也癡迷於武學。
男子回頭說道:“大師,你也該放下了,說不定能活得比這國寺的銀杏樹還長呢。”
福光和尚一臉不屑,心中埋怨:不肯說,一定是輸了,嘴上也隻能送客:“爺,您慢走!”
百裏塵簡單說了說經過,言若歡道:“可以想象當時的情景,這麽說,算是你贏了?”
“老人家內力深厚,‘彩雲追月’用得爐火純青,當時我沒有贏,不過再交手下去,我或許能勝在年輕。”百裏塵客觀的說,心中卻想,如果是現在倒是有十足的把握取勝。
“還是你贏了,那時的上官奶奶已是花甲之年,而你當時……一定很年輕,以你的年紀便有此功力,當然是你贏了。”言若歡道。
“你這是在誇我嗎。”百裏塵笑容可掬。
言若歡心想,我是在想你那時頂多二十歲,出入國寺,大批侍衛隨行,你到底是什麽身份。一般的世家子弟,功夫能練得如此登峰造極的幾乎沒有,若是武林中的後起之秀,必定刻苦練功,深居簡出,又怎麽會居廟堂之上,有侍衛隨行。
“公子當得起這個誇,不過我想起那個被敲了頭的侍衛長,還是讓人忍俊不禁。”言若歡避重就輕的說道。
“你說他呀,看,就在我們後麵跟著呢。”百裏塵道。
言若歡回頭一看,身後跟著的是小四和木槿,“小四,就是那個侍衛長?”
百裏塵笑著點點頭。
“你到底是誰?”言若歡心裏想著這句話,差點脫口而出,轉念又想,他在跟我說這些或許隻是當我是個知已好友,吐一吐心聲,我又何必追根究底。
“沒想到上官奶奶是這麽有趣的人。”言若歡歎道。
“人總是要老的,也會死,姑娘是大夫,怎麽還會對生死之事如此傷感。”百裏塵道。
“我並沒有傷感,隻是因為老人家的身體不好,婚期提前,悅姐姐的婚事從簡,聽嫂嫂說連嫁妝都來不及置辦,家裏煩惱得很呢。”言若歡道。
“有錢好辦事,怎麽會來不及。”百裏塵道。
“我不懂這些,聽嫂嫂說,上官世家是豪門商賈,又是武林世家,鏢局給姐姐的嫁妝原本是很豐厚的,什麽蘇繡杭繡的四季衣衫,龍鳳鐲子,玉器首飾都有數目,商家在這麽短時間一時備不起,估計是這個意思。”言若歡其實倒不覺得有什麽,言寄悅是三姐妹中最有英氣的一個,平日裏並不喜歡這些金銀玉器,帶著這些過去無非是神龍鏢局和上官世家的麵子吧。
說穿了就是時間倉促,不能擺大場麵了,百裏塵大概清楚這些武林世家的規矩,倒也不是什麽難事。
“姑娘不必煩惱,明日我叫人到府上去,看看能不能幫上忙。”百裏塵說道。
言若歡看了他一眼,心想他這是什麽意思,要幫我的忙,還是要幫鏢局的忙。
說話間,神龍鏢局已近在眼前。
“我到了,公子請回,多謝相送。”言若歡道。
百裏塵看著言若歡半晌,嗓音變得有些低沉:“不必跟我客氣。”
說完退後一步朗聲道:“姑娘請回吧,在下告辭。”
言若歡點點頭,木槿緊跟著回了神龍鏢局。
百裏塵轉身對小四說:“走吧。”
“爺,今晚可盡興?”小四饞媚的問道。
百裏塵笑著點點頭:“回去之後,跟老錢說一下,著人快馬通知金三,來杭州做大生意了。”
小四點頭稱是。
神龍鏢局嫁女兒,上官世家娶媳婦,三天之內傳遍了江湖,拜貼賀禮源源不斷的送到杭州神龍鏢局的總壇,言家原本以為時間倉促,怕會招待不好前來道賀的賓客,也因為一個人全部辦妥,一個自稱金三的滿口金牙的男子,一副市儈的嘴臉,來到神龍鏢局,對言九爺說,請言家列一個清單出來,凡是二xiǎo jiě要嫁妝,還有酒宴要用到的東西,他一個人包了,金三說,自己是百裏塵的生死之交,言九爺覺得此人銅臭十足,百裏塵孤僻桀驁的,莫說生死之交了,就算是普通朋友也實在難以信服啊,言家半信半疑,列了張單子,哪知第二天,金三就大車送來了,綾羅綢緞全是上品,繡工非凡,金銀玉器更是巧奪天工,連言九爺這樣見過世麵的人都歎為觀止。言奕謹見此人神通廣大,心想他或許真的與百裏塵有交情,“金老板雷厲風行,言家謝過了,請金老板開出貨品的價格,賬房結賬。”
“不急,不急,大公子,等二xiǎo jiě的婚事辦完咱們再結賬也來得及,總鏢頭若是放心,隻需告訴在下有多少賓客來賀,酒宴的事,我也一手包辦了,包管讓神龍鏢局風光無限,麵子十足。”金老板兩眼放光,合著那滿口金牙,讓人覺得此人就是塊金子做的。
“金老板神通廣大,等我們擬出賓客名單,就告訴金老板。”言奕謹說道。
送走金三,言九爺說道:“我們和百裏塵打過幾次交道,要說朋友卻算不上,原本不想請他,不過如今看來……”
言奕謹說道:“爹,就送一張請帖給百裏塵吧,他一定會來,總覺得這金三是他請來的,是好意?”言奕謹也拿不太穩。
“應該沒有惡意吧。”一旁的言若歡說道。她心裏篤定,這個金三一定是百裏塵請來幫忙的。
“你怎麽知道?”言九爺道。
“生意人做生意嘛,有什麽惡意呢。”言若歡不知怎的,竟不想詳說那晚與百裏塵見麵之事。
言奕謹於是著人送了請帖給百裏塵,百裏塵次日備了厚禮來言家,也遞上拜帖,“敬賀言家二xiǎo jiě於歸之喜!”
言九爺親自接待了百裏塵。
“恭喜老英雄!”百裏塵道。
“公子請坐,還要多謝公子呢!”言九爺開門見山。
“老英雄謝我何意。”
“公子請來的金老板神通廣大,這次倒是解了燃眉之急。”
百裏塵了然的笑了,朗聲說道:“老前輩過譽了,那日神龍鏢局來酒樓訂酒,我才聽人說起原來府上要辦喜事,於是隨口和金三提了一下,他是生意人,一聽就說一定有大生意可做,所以才毛遂自薦來府上做生意。”
“這麽說,公子和金老板真的是生死之交,真是匪夷所思。”言九爺狐疑。
“九爺,金三這人,市儈了些,不過卻是個正經生意人,八麵玲瓏,花樣多,隻是為了做生意而已,前輩大可放心交給他,若是日後有什麽不妥之處,老英雄盡管找在下百裏塵,在下全權負責。”百裏塵知道,言九爺其實是不放心金三才找百裏塵要dá àn的,說來也是,一個陌生人突然出現在杭州,要包辦神龍鏢局的喜事,難免讓人不放心。
言九爺信了百裏塵,對言奕謹說道:“雖然我相信百裏塵這個人,卻始終不明白,他這樣一個特立獨行的人,為什麽幾次三番想要結交我們,他在商言商,可我們是吃鏢局這碗飯的,他這是想做什麽呢?”
言奕謹說道:“第一次是用冰塊為我們解困,第二次是為了讓歡妹救他的朋友,這次又說是為了生意。我也不明白。”言奕謹思量再三又說:“爹,不管怎樣我卻覺得他確實沒有惡意,二弟中蠱毒一事,隻有我們言家的人知曉,外人隻有百裏塵知道,歡兒雖說叮囑過他不要外傳,但他若是心懷不軌,隻怕早將此事傳遍江湖,二弟情形堪憂了。”
“不一定,你怎麽知道,他沒有將此事外傳,說不定已經有人知道了,想到適當的時機發難而已,不管怎麽說,派人暗中留意那個金三,留個心眼總是沒錯的。”言九爺道,言奕謹點頭稱是。
不過他們的確過慮了,婚禮當天,一切井然有序,嫁妝也一樣沒少,酒宴豪氣大方,百裏塵的酒缸歇業一天,酒樓的大廚全在神龍鏢局兢兢業業做事,言九爺甚是滿意,言奕謹也說,就算婚期不提前,自己安排也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