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似被前緣誤(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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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走得差不多了,我一下跌在地上,七夕也嗚嗚地趴在地上,拿爪子撓著大額頭,我從禦醫手裏搶過紗布和藥幫它包紮,啵啵親了它好幾下。

    然後我才忽然感到腦門上劇痛,原來心急之下,額頭磕在地上太過用力了,敲出一個大包來了。

    我一抬眼,阿黑娜和那個專門伺候我的老禦醫還是維持著嘴巴呈o形的狀態。

    我嘿嘿傻笑間,阿黑娜這才收起了驚訝,沉著臉說道:“我以為夫人是聰明人,怎麽會如此糊塗?阿黑娜在弓月宮有三十五年了,侍奉三代可汗,見識過無數的後妃,比大妃和卓朗朵姆公主還要美麗的絕色美女就像夜空裏的繁星一般點綴著這個弓月宮。像夫人這樣秀外慧中的可人兒更是比比皆是,偶爾耍些小脾氣,使些小手段亦無不可,但她們都懂得適可而止。這涼風殿裏囚禁的都是些可憐人,唯一能救她們的隻有陛下的千金一顧,夫人倒好,如此天作的機會,您卻將陛下硬生生地推開了,夫人莫非想在這涼風殿裏待一輩子嗎?”

    “謝謝你的好意,阿黑娜!”我的頭暈得不行,強笑道:“隻可惜,我實在不想做你們家可汗的妃子,也不會永遠待在這座弓月宮的。”

    阿黑娜滿臉不高興地止了聲,搖搖頭失望地走了出去。

    我再不敢在床上睡,便抱著七夕在香妃榻上膽戰心驚地睡到天明。

    第二天,我在一陣嘈雜聲中醒來,外麵好像有很多人在進進出出。我的心一緊,莫非是撒魯爾改主意了,要將我押入大牢?

    七夕早就低吼一聲,頂著一腦袋的紗布,一下子從破窗欞躥出去了。我大聲叫著七夕的名字,心中焦急萬分,就怕它一跳出去就被撒魯爾的士兵亂棍打死。我腦子裏全是撒魯爾吃七夕的可怕情景,想也不想,就抄起桌上一隻長長的黃金花瓶,跟著七夕想從破窗子跳出去,卻卡在窗口處了。我才意識到我不是狗,沒有七夕的身段,就捂著自己的傷口開門挪了出去。

    院子裏滿是抬器物的宮人,七夕一會兒到這個宮人的手裏聞聞,一會兒將腦袋伸到那個箱子裏看看,可惜人人忙碌著,沒多少人在意大金獒。

    阿黑娜在緊張地指揮著,大家看到衣衫不整提溜著黃金瓶的我,愣了一愣,呼啦啦跪了滿地。

    我愣在那裏,卻聽阿黑娜說道:“請夫人速速更衣,陛下傳口諭來,涼風殿對卓朗朵姆公主不利,宣夫人和公主今日起搬到春宮去住。”

    我皺著眉道:“請你回稟陛下,我在這裏住得好……”

    阿黑娜麵無表情地打斷我道:“昨夜陛下沒有一怒之下砍了您的腦袋,實在是您走運,但這並不代表著您會一直走運。別忘了在弓月宮中站得最高的永遠是陛下,您莫非不想救您的忠犬和仆人了嗎?”

    “春宮是大妃娘娘的寢宮吧?”我抿著嘴與她對視了一會兒,終是慢慢說道:“你家陛下為何讓我搬到春宮那裏?”

    “皇後身體不適,長久以來,皆由大妃娘娘掌管後宮。陛下突然頒下旨意,要大妃娘娘安排一切,大妃娘娘來不及為您整理新宮殿,所以先請夫人和公主過去,回頭再慢慢收拾。”

    這一天我和七夕搬到了火拔家熱伊汗古麗王妃的寢殿,也是我曾經的結義三姐姚碧瑩那裏。

    藏獒擁有驚人的自愈能力,到阿黑娜也奉命跟著我正式入住春宮的玉辰殿,不過兩天時間,它腦門和爪子上的傷都結痂了。

    碧瑩並沒有如我想象的前來接見我和卓朗朵姆一番——自那天皇太後宣召我的路上見過之後,便再也沒有出現過。而撒魯爾那夜發過酒瘋之後也消失了很多天,但是他卻送來了成箱成箱的珠玉寶石、綾羅綢緞對我們示好。在宮人豔羨的目光中,我住了下來。那個老禦醫不時來給我把脈。阿黑娜驕傲地告訴我,大突厥的帝皇正以皇後之禮待我,然而那酒醉欲非禮我的大突厥皇帝卻沒有再露過麵。

    又過了一月有餘,冬盡春來,我帶著七夕同卓朗朵姆在小花園裏散步,我正在思考著女太皇和撒魯爾兩人下一步的計劃,卓朗朵姆幽幽說道:“那個撒魯爾看樣子是看上你了,看他把你送到這個春宮,每日送你這麽多珠寶玩物,哄你開心,你心裏美得很吧?”

    這什麽跟什麽呀!

    我冷冷道:“你又瞎說什麽,你看我的樣子很開心嗎?”

    卓朗朵姆委屈地哭了起來,“等我生下孩子,那野獸取了質子,再將我殺了,你們就都去快活了。”

    我的心緒也不佳,本待罵她幾句,考慮她是孕婦,養胎情況也很糟糕,隻能忍氣吞聲,軟言安慰道:“你又瞎想。”

    沒想到她大聲哭了起來,“春宮、春宮,連名字都這麽淫賤,能安什麽好心。”

    我滿腔怒火,憋到極處,給她來了這麽一句,反倒給逗得哈哈大笑起來。七夕奇怪地看著我們倆一個笑一個哭。

    卓朗朵姆哭得更凶了,“你還笑,你還笑,撒魯爾那個野獸看上你了,你逃得了嗎?還連累我。這野獸出了名的夜禦數女,萬一他看上我可怎麽辦哪?”

    這位小姐可真是雙重標準哪。好像段月容也是出了名的夜禦數女吧,怎麽從來沒聽你抱怨過他呀?

    我怕再笑讓她哭得更凶了,隻好努力憋著笑,正要再開口勸她,望向碧藍的蒼穹,忽然靈機一動。

    我回頭對著還是梨花帶雨的卓朗朵姆,細聲軟語勸了好一會兒,等她稍微平靜了一些,順水推舟道:“別哭啦,我陪你玩風箏吧。”

    我問阿黑娜要來做風箏的材料,同一堆好奇的宮人做了兩個特大號的風箏。我在風箏上畫了圖線格,我讓那些小姑娘、小夥子們每個人的手上沾滿顏料,然後在圖線格裏印上手掌印,大夥咯咯直樂。

    阿黑娜正一聲不響地站在旁邊研究著我的大風箏,我便對阿黑娜笑嘻嘻道:“阿黑娜,你也來吧!”我硬拉著她的手沾上大紅顏料,完成“最後一掌”。

    那日正是西風刮起,我同眾人把大風箏往空中一放,卻見藍天碧雲中,兩個方形的大風箏裏有個用無數手掌印填色的大大的sos。這是我君氏暗人的求救信號,知道這個信號的有齊放和我那兩個最淘氣的學生,以前在西楓苑對素輝也信口提過……

    我不可能讓這個宮裏站得最高的撒魯爾或是女太皇幫我逃出去,卻能讓這隻風箏替我站得比誰都高,引來我的援救者。

    下午,我睡得正香,阿黑娜過來稟報有人來看我,我興奮得睡意全消。太好了,沒想到大風箏的效果這麽好!

    我走出去一看,卻見七夕正圍著一個老駝子嗅了半天,然後仰著頭盯著這個老頭,甚至有一絲警戒。而張老頭的小眼睛卻盯著園子裏新栽的梅樹看了半天。不知道撒魯爾從哪裏知道我喜歡梅花,派人移種了許多綠油油的梅樹,卻不見人影。

    我有些失望,但轉念一想,我的暗人來救我自然也不會這樣明目張膽的,也許這個老頭子是我的暗人或是小五義的內線呢?

    “張老先生,您今天給我送花來啦?”我對著他大聲說道。他的手上一堆鮮花,有茉莉、桂花、大麗菊、美人蕉、珊瑚豆、翠菊、千日紅、葉子花等,把他的臉遮了個嚴嚴實實。

    我大聲地連喚數聲,他似乎才聽到,撥開鮮花,仰起大肉瘤對著我,“夫人身體好些啦?”

    我點著頭對他微笑著。

    卓朗朵姆正好也午睡醒來,我想向她做個介紹,她卻遠遠站著,死活不肯過來。

    我和張老頭,亂扯一通,過了一個時辰,等他走的時候,我的嗓子已經冒煙了。

    卓朗朵姆對我小聲地皺著眉頭說道:“女太皇為何養這樣一個的俗物呢,別是有什麽特別的來頭吧?”

    我對她使個眼色,她便乖乖地不作聲了。

    我回到宮裏,屏退左右,便把他送來的鮮花一瓣一瓣地扯下來,翻來覆去地看,連花枝也不放過,拆幹去皮,希冀能再看到小五義的暗號,哪怕是我的暗人或是段月容的人也好。

    可惜,除了純潔、美麗、芬芳的花瓣還是純潔、美麗、芬芳的花瓣,我失望地坐在一堆花瓣中間,隻有七夕興高采烈地在花叢裏打著滾,咬著樹枝,以為我在跟它鬧著玩。

    他到底是誰呢,女太皇從哪裏找到這樣的高手呢?

    忽然聽到外麵有侍者高聲唱頌:“可汗陛下到!”

    咦?這小子怎麽來了?

    我趕緊站起來,正要喚人來收拾這一堆花瓣,一個高大的紅色影子就進來了。我跪在一堆花瓣間拾掇,卻見他一身黑底紅繡金線邊錦緞獵裝,愈顯出矯健的身段,紅發整齊地結成無數小辮,酒瞳帶著帝皇的睥睨,看上去更加英武動人。

    “看來你很喜歡撕花呀?”他居高臨下地盯著我看了一會兒,然後慢慢冒出來一句。

    我中規中矩地行了禮,他卻沒有讓我起來,反倒漫不經心地四處欣賞我的宮殿,逗逗我那不說話的鸚鵡,玩玩那快被七夕咬禿了的羽毛筆,然後踱到我這裏。

    我以為他要讓我起來,這時阿米爾和兩個侍女在外麵喚了一聲,他便讓他們進來,伺候他梳洗,好像沒有人看到我跪得快要撐不下去了。

    我汗流滿麵,滴在花堆裏。七夕在旁邊乖乖跪著,替我舔著汗水。我快要暈過去時,一人猛地將我拎起來,酒瞳似火,卻尖利如冰,紮在我的心裏。七夕感到他對我無禮,又開始對他吠起來了。撒魯爾冷冷地斜眼睨向它,便是這一眼,我清清楚楚地看到正是那夢中的兩點殷紅。七夕駭得低嗚了起來。他卻對我淡淡一笑,眼中的殷紅漸漸退去。

    “今日夕陽正好,夫人陪朕遊一遊金玫瑰園如何?”明明是征詢的口氣,卻根本不容拒絕。

    我和他並排騎在兩匹汗血寶馬上,七夕在我旁邊不緊不慢地跟著,撒魯爾絕口不提那一晚發生的事,隻是麵帶微笑,紅發在夕陽的餘暉下,流動著金紅的光彩,柔柔地拂向我。久違的玫瑰芬芳隨風傳來,他偶爾扭頭同我談些江南雅韻的趣事,眼神亦是柔和清淺,如玫瑰花瓣柔潤於心,像極了當初的非玨,不由在我心中重重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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