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本是同根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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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轉開視線,向無邊瑰麗的玫瑰花海望去,真心讚道:“莫問在江南府邸也曾種有各色珍奇植物,卻從沒有見過像金玫瑰園這樣多珍稀美豔的玫瑰,真乃人間一絕。”

    這句話似乎起到了絕佳的拍馬屁作用,撒魯爾看上去“狼”心大悅,傲然道:“君不聞人間仙境,當屬南國葉榆、北城弓月,而此地乃是天神的金玫瑰園。”

    來到樹母神下,他下了馬,我跟了上去,他手中拿著鞭子,指著樹上的胡桃道:“傳說隻要吃了樹母神的胡桃,便能誕下狼神之子。故而很多伯克、葉護的可賀敦問母皇請旨吃樹母神的神果。”

    我一愣,要命,那天我當著拉都伊的麵吃了一個,怪不得她那樣怪地看著我呢。

    我的臉微紅,撒魯爾看著我笑道:“女人們對這些東西迷信得緊,還有人會重金賄賂看守好偷幾個出來呢。”

    他同我說這個做什麽?我哈哈幹笑幾聲,正要換個話題,撒魯爾的臉色一冷,低斥道:“誰在那裏,快出來!”

    我左看右看,卻見樹洞裏慢慢踱出一個女子,跪在地上直發抖,原來是那個久已未見的拉都伊。

    撒魯爾的臉色僵冷,慢慢說道:“你不是大妃身邊的侍女嗎,竟敢到此處來偷窺朕?”

    拉都伊滿臉通紅,看著撒魯爾急急地搖著頭。

    我和撒魯爾都注意到她的手裏好像捏著什麽東西,撒魯爾了悟地哈哈大笑起來,“原來是為了樹母神的神果啊。你們這些女人真是想要誕下狼神之子想瘋了吧?”

    拉都伊雙目含淚,我卻於心不忍,她一定是想為阿米爾生個孩子吧。

    “陛下吉祥如意。”

    一陣柔柔的低喚傳來。眾人一回頭,卻見一個豔光四射的豐腴女子笑吟吟地站在麵前,穿著銀絲線繡的摩蘇爾紗裙,銀披紗上綴著紅瑪瑙珠串子,渾身珠光寶氣,小腹隆起,身後跟著眾多侍女,如眾星捧月一般,正是碧瑩。

    撒魯爾一怔,旋即綻出笑意,快步向她走去,笑道:“天涼了,你不在屋裏待著,到這裏來做什麽?”

    碧瑩淺淺一笑,“妾身每日這個時候會到樹母神前來祈禱狼神之子平安降生,陛下忘了嗎?”

    撒魯爾微哂,上前握住她的柔荑柔聲道:“這幾日忙著同嘎吉斯人談造兵器的事,冷落你了,愛妃不會怪朕吧。”

    一對璧人的身影在樹母神下拖得長長的,我淡淡而笑,往拉都伊那邊靠了靠。她神經質地躲了一躲。

    碧瑩幽幽道:“方才妾請神師算了一卦。”

    “不好嗎?”

    碧瑩擔心地說道:“神師說有魔鬼妄圖偷吃樹母神的神果以增長魔力,且在暗處窺視著小皇子,妾身好害怕。”說罷泫然欲泣。

    撒魯爾一愣,“魔鬼偷窺?”

    “陛下忘了嗎?神師說過,這樹母神的神果除非經過神批,任何人不得擅自服用神果。”

    撒魯爾看了我一眼,說道:“那神師有沒有說如何破解?”

    “一定要把那個偷吃神果、暗中窺視的魔鬼血祭騰格裏,才能消除狼神之子的劫數。”她緩緩說來,細聲軟語,根本不像是在說一件活祭之事。

    拉都伊的身子抖了起來。

    碧瑩慢慢對拉都伊悲傷道:“你跟著我七年,我待你如何,你為何這樣恩將仇報?”

    拉都伊大聲哭泣了起來,“奴婢沒有偷吃神果,偷吃神果的是君夫人。女主陛下生辰那晚,夫人拾了一個神果吃了。大妃娘娘不信,就請問香侍官,她也看到的。”

    撒魯爾看向碧瑩身後的白紗女子。

    正是那個將我推入黑池子的女人,她早就伏地跪下,“奴婢也見過君夫人夜食神果,拉都伊卻知情不報。如今她私近樹母神,偷偷采集神果,她與君夫人分明就是神師所說的偷窺的魔鬼,請陛下恩準,將她與君莫問押起來,待月圓之日獻祭偉大的騰格裏,好保護尊貴的狼神之子。”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了拉都伊。

    拉都伊麵如土色,不停地跪頭求饒。土地雖然柔軟些,不一會兒,她的額頭卻滲出血來,可她的手上依然緊緊握著那顆胡桃。

    阿米爾也緊抿嘴唇,神情緊張了起來。

    撒魯爾默然不語地看著碧瑩,淡淡道:“愛妃的意思呢?”

    碧瑩拿起絹帕拭著淚水,“妾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可是神師向來言無不準,小皇子在肚子裏踢著妾身,好像總是不安心,妾晚上也睡不好覺,妾好生害怕。”她伏在撒魯爾身邊哀哀哭泣起來,當真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阿米爾站在撒魯爾的身後,卻不敢僭越,隻是死死地盯著拉都伊。

    拉都伊看著阿米爾,血淚滿麵,滿眼的乞求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八年前的榮寶堂上,碧瑩為我撞柱以證清白,八年後的她卻用著同樣的手段來殘害我?這個女孩呢,她不是她的心腹嗎,是因為什麽讓她決定犧牲她?是因為她發現了拉都伊與阿米爾的奸情了嗎?是想除掉身邊的眼線?還是為了拉我下水?

    撒魯爾歎了一口氣,看著蒼白著臉的我緩緩道:“那夜君夫人的的確確吃了神果。”

    白紗女子眼中閃著惡毒的興奮。

    撒魯爾忽而一笑,話鋒一轉,“不過那是朕賜予君夫人的。”

    碧瑩愣在那裏。

    撒魯爾輕敲額頭微笑道:“都怪朕,朕最近忙暈乎了,忘了告訴愛妃,朕想迎娶君夫人為新妃子,故而賜君夫人那神果。”

    隻一瞬間,碧瑩的愣神立刻消失,改為掛上最甜美的笑容輕輕走到我身前,主動拉起我的手,說道:“妾身恭喜陛下納了一位如此賢德的妹妹。”

    我渾身那麽一哆嗦,正想甩開,沒想到人家比我甩得更快,改抓住我的袖角拉我到撒魯爾的身邊,親親熱熱地挽起撒魯爾說道:“陛下何時看上這個妹妹的,也不告訴臣妾,陛下果真是喜新厭舊了。”

    撒魯爾哈哈大笑起來,眾人也跟著神經質地扯著嘴角笑了起來,眼中依然是懼意,齊齊地盯著突厥皇帝和碧瑩。

    撒魯爾輕摟著碧瑩,曖昧地笑道:“新人自然不及舊人好,朕可一直等著你快快生下狼種……”接下去限製級的話題,早就偷偷附到佳人耳邊去說了。

    碧瑩的耳根都紅了,輕啐一口,我的雞皮疙瘩掉滿地。

    正要退出這二人世界,撒魯爾卻又硬生生地摟緊了我。

    阿米爾跪啟曰:“既是陛下納了新妃,又值大妃養胎之際,臣以為實在不宜見血,不如先將這個女子……”

    白紗女子忽然打斷了阿米爾道:“陛下,這個拉都伊不但敢偷采神果,還敢這樣誹謗夫人,果真是魔鬼的化身了,理當立即血濺神廟……”

    阿米爾冷冷道:“香侍官,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呢。”

    白紗女子立刻訕訕地閉上了嘴。

    阿米爾道:“反正祭祀尚早,陛下不如先將這個女子押監如何?”

    撒魯爾看了看拉都伊,淡淡道:“這個侍女跟著愛妃也有七年了,愛妃當真相信她是魔鬼的化身?”

    碧瑩傷心欲絕,雙膝跪倒扯著撒魯爾的皇袍一角,動容道:“妾無德無能,能得陛下寵愛,此生足矣。隻是狼神之子尚在腹中便遭魔鬼的妒恨,何其無辜,請陛下為您的皇子……”話未說完,她忽然麵色蒼白,暈了過去。

    撒魯爾甩開我,焦急地抱起碧瑩,走向碧瑩的玉覽殿。

    天色將晚,最後一絲晚霞隱沒在無盡紅光中,祥和的玫瑰園籠上了一絲血光。那個白紗女子慢慢站到我麵前,風吹起她的麵紗,本應姣美的下半部分滿是刀痕、燒傷,即便如此,依然能看到她原本的貌美風情。

    隻消一眼,我便認出她來,記憶中一個瘋美人尖利的指甲抓著我的手臂,狂喊著:“你是花妖精,你和你妹妹都是花妖精。”

    香芹,是香芹……小五義的對頭,為何她成了碧瑩的心腹呢?

    我心驚間,她對我惡毒一笑,閃身走了。

    “在這宮中凡是同大妃娘娘過不去的,不是死了就是瘋了,然而寧可得罪大妃也萬不可開罪這個香侍官。”阿黑娜輕聲對我附耳道,“今日多虧陛下相護,夫人先回玉辰殿再說吧。”

    我心神不寧地回到屋中,剛剛躺下,感到枕下有什麽東西,我往裏一掏,卻見是一朵碩大的紅玫瑰,旁邊放著一顆胡桃。我趕緊撥開那朵紅玫瑰的花瓣,果然在最裏麵發現了小五義的記號。

    玫瑰指玫瑰園,胡桃是指樹母神,隻有一顆應是指一更在樹母神下見吧。

    是碧瑩傳信給我嗎?我應該相信嗎?不管怎樣,既然現在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無奈早已是死水一潭,與其在這裏等死,不如去看看有沒有轉機。

    這一夜,我用衣服做了個假人放在被窩裏,然後偷偷晃過侍衛,竄到金玫瑰園中,來到樹母神下。

    不久,巡邏士兵的身影出現,我緊貼著那棵百年樹母神,那樹母神不停地掉胡桃,砸得我很疼,我便閃身躲進那個大樹洞。黑暗中,斜地裏伸出一隻手來,猛地捂住了我的嘴,“不想死的話,快告訴我春宮如何走。”

    我激動了起來,這個聲音是齊放的。

    我滿心歡喜地想說話,結果他捂得更緊,聲音也更冷,“看來你想死。”

    渾小子,他的手緊起來,我不動了,害怕冤死在齊放的手中。

    過了一會兒,他一鬆手,我轉過來,虎著臉道:“小放,是我啊!”

    月光灑在齊放清俊的臉上,一片不可思議。

    我們進行了簡短的認親演說,我這才知道齊放也被關在涼風殿,離我隻隔幾堵牆,但是這群突厥人好像給他服了一些喪失功力的藥物,讓他變得跟個普通人沒什麽兩樣。

    齊放在提到糖衣炮彈時很簡單,“突厥蠻子拿榮華富貴相誘,還整日遣些不知廉恥的女人前來。”

    我暗笑,沒想到突厥人真的沒有騙我,齊放還真有美女伺候。

    齊放告訴我,他便將計就計反倒利用這些女人幫他打聽到了我的下落和近況。

    我看著他的冷臉,心說無論時代如何變化,無論身在何處,冷麵帥哥永遠都是這般吃香。

    我對他說道:“你是怎麽到這裏來的?”

    他說:“沿歌混進來了,我已與段太子接上頭了,再過數日段太子會親自潛入境內。”

    我皺眉道:“他親自前來,難道不怕同我們一起被扣在突厥?他怎的如此糊塗。你想辦法讓人通知段太子,萬萬不可讓他前來。先把卓朗朵姆換回去,沒有孕婦做人質,我逃出的勝算更多。”

    齊放點頭答應,然後問道:“主子可是收到一支紅玫瑰花和一顆胡桃,那玫瑰花中有小五義的記號?”

    果然小放也收到了紅玫瑰花。

    我點頭輕聲道:“可能是碧瑩身邊有小五義的人,他們發現了我的真實身份,便想前來營救……當然亦可能前來害我們!”

    話剛出口,四周便到處有人在喊有刺客。我心說不好,拉著齊放往樹母神的大樹洞裏躲著,對著齊放做著噤聲的手勢,兩個人屏住呼吸。

    隻聽阿米爾的聲音在外麵焦急道:“可汗陛下沒有事吧?”

    士兵回報道:“陛下陪著大妃娘娘在看舞樂,有人想行刺可汗,好在可汗陛下有騰格裏的保佑,沒有受傷。”

    “刺客抓住了嗎?”

    “六個刺客,除了那個頭頭逃出去了,其餘全自盡了。”

    “封鎖宮中所有通道,不可讓任何人出宮。”

    我和齊放都一愣,撒魯爾遇刺,怎麽會這樣巧呢?

    然後我感到一絲很輕的震動,我看向黑暗中的齊放,齊放也是一臉微訝,地麵開始了劇烈的震動。隻聽有宮人們恐懼的尖叫聲傳來:“騰格裏發怒了,地女神發怒,地動了,地動了。”

    齊放護住我的頭,“主子,小心,地動了。”

    地震?怎麽這麽巧,地怎麽會震了?

    不對,這個地震的震中好像就在我和小放的腳底下?地麵忽然裂開一個口子,我和小放猛地掉了下去。

    我在一片火光中醒了過來,我睜開了眼睛,頭痛得厲害,卻見齊放亮了一個火折子照在我的腦門邊。我呻吟著爬起來,隻覺得天旋地轉。

    “主子沒事吧?”齊放一點事也沒有地酷著一張臉問道,用袖子幫我撫去了額頭擦傷的血跡。

    我撫著額頭,看了看四周,卻見我身在一個幽暗的石庫中,四周全是堅硬的石壁。我摸摸四周,抬頭卻是倒吸口冷氣,原來我們已經離頂上二三米遠,頭頂隻是一片黑暗的岩壁。

    “主子,我等恐是無意間進入了一座地穴。”齊放冷靜地說著,“許是皇家建造的幽秘之所。這棵樹母神我平時夜探時經常細看,並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按理說地動開啟這地穴實屬偶然,可是主子你看這個地道路麵如此平整,牆壁光滑,可見常有人前來走動並且觸碰這裏的機關,這個地動來得未免巧些。”

    齊放師從金穀真人,精通奇門遁甲,以前在江南,家裏全是他布置的守衛和風水擺設。他一邊說了一堆,一邊不停來回走動,東拍西捏,似乎在找機關,然後他發現了一塊磚特別光滑,然後他似口中念念有詞默念方位,隻聽轟隆隆的輕響,眼前的牆壁消失了,出現的是一條幽暗的通道。

    小放又拿出了一支火折子,待燃著了,使勁扔下去,卻聽下麵鐵箭尖利地呼嘯而過,然後火折被射成了無數的火星,飄散在空中。齊放鎮定道:“看來那個引我和主子相見的人很可能是想我等有這火折的下場。現在我們隻能進入這個暗道,從另一個出口才能出去。”齊放嚴肅地說道:“請主子跟隨放,千萬不要離一步之遙。”

    我點著頭,跟著齊放進入了黑暗的世界。

    那個通道很長很長,走了幾步豁然開朗,出現了三岔路口。齊放琢磨一陣,說道:“整個弓月宮以北鬥七星的位置,建了七個最大的宮殿,春夏秋冬四宮加上撒魯爾的神思宮、金玫瑰園和禁宮。那禁宮原名赤焰宮,據說阿史那有位祖先被魔物所傷,巫師將魔物鎮在太液池中,那池水也化為魔池,故而無人再居住。金玫瑰園在春宮附近,樹母神又是金玫瑰園的中心,一般宮廷地道是為了皇帝後妃接見秘密客人,這七大宮殿之下理應互相有地道相連。我們現在應該在春宮的正底下,這左中右三個通道其中應該通向皇後的夏宮,皇太後的冬宮還有撒魯爾的神思宮,我覺得應該還是取道中間。”

    我們走入中間的地道,進入一段昏黃的通道。幽綠似鬼火的火把閃著誘惑的光芒,通道兩側和頂壁皆是五彩的壁畫,畫中人有男有女,衣著華麗繁複,神情高貴不凡,整個壁畫有些地方被風化了,麵目有些不清,可見年代久遠。

    一路走來,慢慢地我發現這整個通道中的壁畫中無論場景如何變化,人物穿著怎樣變化,但是主角永遠隻是一男一女,畫中描述著他們倆怎麽在河邊相識、相惜,最後結婚,婚禮上新娘坐在一隻長身尖齒的神獸上,很像在原油池襲擊我的那隻怪獸,那新娘擁有一雙憂鬱美麗的酒紅明眸,頭上綴著數朵西番蓮。

    我打了一哆嗦,堅持一幅幅地看下去,到最後一幅巨型肖像畫時,我卻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畫中男子突厥人樣貌,頭戴阿史那族徽的金冠,長相帶著明顯的阿史那家男人的特征,高鼻深目,英挺俊美,陽剛霸氣,然而他的眼睛是褐色的,偉岸的身形坐在黃金兒狼頭寶座上,膝邊趴坐著一個中原女子,身著後宮紅豔的華服,細眉長目,氣質高貴,風情綽約,那酒眸卻好像滿懷失落地在尋找什麽。我看落款用古代突厥文寫著,阿史那畢咄魯與阿彌永不分離。

    這幾個月我潛心研究突厥史書,得知那阿史那畢咄魯正是阿史那家的先祖,原是樓蘭的鍛奴,帶領突厥各部脫離了樓蘭的統治,一統突厥各部,建立了威名遠揚的大突厥帝國。我記得曾經看過阿史那畢咄魯手書的文獻,筆拓舒放豪氣,遒勁有力,與這幅壁畫的落款非常相似,極有可能是阿史那畢咄魯親自題字。

    至於那女子,我卻好像從來沒有在書中看到過阿彌的字眼,也從未聽到任何宮人提過,可能是因為血統問題,最終沒有成為突厥皇後,因而她的芳名也在曆史的洪流中消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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