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本是同根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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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稀記得突厥正史裏麵的開國皇帝,阿史那畢咄魯都是以酒眸紅發的形象流傳,突厥人曾驕傲地稱他們的祖先乃是狼神與火神的後代,故而天生酒眸紅發,可這裏卻是褐發褐瞳?既然後世曆代都是酒瞳,很有可能是這個叫阿彌的後妃,她的子孫最後成了下一任突厥皇帝,為了遮掩血統上的尷尬,便篡改了曆史!

    然而無論後世怎麽改變史書,曆史永遠是曆史,這個君王還是以自己的狂熱來證實了這一段愛戀。自古以來,無論哪個時代,哪個國家,能同君王進入同一幅畫像是何等的榮寵,這將意味她或是他將會跟著君王流傳於後世。尤其是對於一個異族女子,畫在紙上的畫如果保護不當,很難長久,可是滿洞的壁畫,卻可保存千年之久,可見這個阿史那畢咄魯對這個叫阿彌的妃子寵愛至深,我再仔細一看,不由一怔。這個女子居然同紫棲山莊暗宮壁畫上的飛天笛舞中的女飛天有九分神似。

    西番蓮,紅眼睛的中原女人,還有飛天笛舞中的女飛天!

    疑竇重重中,我鬼使神差地走上前,用手去觸摸那個酒瞳女子的麵容,輕輕撫著。也不知道我碰到了什麽,忽然那個酒瞳女子的眼睛猛然翻成了淡黃色,好像忽然活過來冷冷地瞪著我,我嚇得摔在地上。

    齊放跑過來,渾身戒備地看著那幅巨型壁畫。那個叫阿彌的女人靜默而森然地看著我們,然後有輕輕的話語傳出。我的汗毛一根一根地豎了起來,齊放卻走過去看了看,不久對我微笑著招招手。我放大膽疑惑地爬起來,湊上前去,這才發現,原來阿彌的眼睛竟然是一對監視孔,那淡黃的光正是從另一側宮牆透過她的眼眶照射過來的。

    我屏息靜氣,卻見室內富貴逼人,紅綃羅帳,千重萬丈,綴滿了珍珠鑽石,綺麗得讓人臉紅心跳。一旁守著一個光頭青年,是那個見過一麵的太監總管,阿史那家的依明。

    有人匆匆地進來報了一聲,依明便輕輕地對帳內說了一句,一個女子一身赤裸地從帳中爬了出來,膚白如雪,豐乳肥臀,性感撩人,正是阿史那古麗雅。

    我心中一動,自古女帝後宮亦有麵首三千,想必帳中便是阿史那古麗雅的情人了。

    兩個侍女前來為她披上一襲雪紗,那成熟的胴體半露,更添誘惑,依明俯在她的耳邊輕聲耳語一番,她的臉色變了。

    “出了什麽事?”一個男人的聲音,帶著一絲激情後的餘味。

    阿史那古麗雅看了一眼依明,依明立刻走了下去。

    我一愣,呀,這不是那個冷心冷情的果爾仁嗎?

    帳簾微動,果爾仁下身也就裹著層單薄的紗帛,走了出來,疑惑地看著女太皇。

    “撒魯爾剛剛在春宮,你的好女兒那裏,遇到刺客了。”女太皇冷冷地看著果爾仁開口道。

    “陛下可曾受傷?”果爾仁皺眉道,“刺客抓到了嗎?”

    “隻餘一名自盡了,可是這個刺客的兵刃上帶著劇毒,而那毒竟是你們火拔家請來的奇人異士所配的熒蟻毒。”女太皇的眼神如利箭射向果爾仁。

    果爾仁愣在那裏,臉上有著受傷的表情,過了好一會兒,艱難道:“古麗雅,難道你以為是我派人去刺殺陛下……”

    女太皇猛地打斷了他,大聲地嗬斥道:“大膽果爾仁,你竟敢呼我的名諱,還不跪下!”

    果爾仁心碎至極,憤然道:“果爾仁自問忠心為主,何錯之有?就算老臣心存不軌,斷不會如此愚蠢,自身在皇宮與女太皇共度良宵,轉頭卻派人刺殺陛下,還會讓刺客留下痕跡,壞我大事。”

    “那你且說說,你們家的秘毒,怎麽會流傳出來?”

    “果爾仁現在身無寸縷,容陛下讓老臣著裝完畢,好去追查此事。”

    女太皇猛然從帳中抽出精光四射的短刀,對著果爾仁道:“還請葉護大人在冬宮陪朕坐一會兒,好讓我去派武士查探此事。”

    果爾仁的喉間頂著冰冷的利刃,麵上一片淒苦,“老臣為女主陛下奔走半生,為何女主陛下如此不信老臣?”

    “為什麽?”女太皇冷冷笑道,“因為你的女兒現在拚命在撒魯爾耳邊吹著枕邊風,要對我實行宮諫,怪我退位後卻不給撒魯爾實權。而你一到弓月城就反對迎立佛教為國教。果爾仁,你的心現在變了。”

    “那麽女主陛下剛才在我的懷中流淚,那快樂的笑容都是假的嗎?”果爾仁慘然一笑,“我以為我這半生癡心,終是感動了陛下,終是能讓女主陛下為我微笑,原來一切全是假的。”

    他痛苦地看著她,電光石火之間,果爾仁早已出手擊向女太皇的腕間,輕輕一扭,那柄寶刃到了果爾仁的手中,改為頂著女太皇的喉間。

    女太皇轉瞬平靜,高貴依舊,酒瞳望著果爾仁冷笑道:“火拔家現在是第一大族,眼看是要蓋過我阿史那家。如今,我人在你手上,請葉護快快動手吧,不過你休想逼我寫廢立撒魯爾的詔書。”

    果爾仁越聽手越抖,臉上痛苦地扭曲了起來,猛然一甩短刀,大聲說道:“究竟是誰逼人太甚,古麗雅?是你先背棄了我們的誓言,移情愛上那個該死的原青江,我可曾有過半點背叛之心?”果爾仁那張冷酷的臉開始激動了起來,“人人都說果爾仁是阿史那古麗雅胯下的一條狗,可你卻說我要害你的兒子,還說我要對你實行宮諫?古麗雅,是你的心變了。”

    果爾仁淒慘道:“為了你,我這一生沒有娶過一個女子,我何時享受過天倫之樂?為了你,我去照顧你和原青江的寶貝兒子,做了原青江的奴隸整整七年。為了你,我不在乎別人怎麽笑話我,真的變成了你的一條狗,不停替你平定不服你統治的部落,而放棄了一個男人開疆辟土的雄心。可是我這麽多年的犧牲得到了什麽?沒有你的詔令,我甚至不能進入弓月城來看你。為了太皇黨的那些膽小鬼的疑心,我甚至不準我的部族將牲畜趕到弓月城附近放牧,你現在還要懷疑我來害可汗。他是原青江的兒子,可我是看著他從小長大的,難道在我的心裏他就不是我的兒子了嗎?我果真要背叛阿史那家,在原家這幾年易如反掌!古麗雅,古麗雅,”果爾仁口中喚著女太皇的名字,熱淚縱橫,“你難道真要剖開果爾仁的心來看看他對你的一片真心嗎?罷了,果爾仁就在這裏,你一刀捅死我吧,讓我去陪伴先帝,莫要再見到你這個鐵石心腸的女人了。”

    我聽了不覺動容。一個女人有這樣一個男人愛她愛得死去活來,這一輩子實在不算是白活啊!

    卻見果爾仁滿臉痛苦地背過身去,當真不看女太皇一眼,唯見雙肩抽動,難忍悲憤。

    女太皇漸漸平靜了下來,憤怒的雙眉也掛了下來,從身後輕輕抱住了果爾仁。

    “對不起,果爾,”女太皇忽地伏在果爾仁背後放聲痛哭起來,“也許我年輕時的確迷戀過英俊跋扈的原青江,可是歲月讓我變得成熟,你在日夜思念著我,難道我就不懂得那種相思之苦嗎?”

    果爾仁慢慢轉過身來,滿麵驚訝,看著女太皇那美麗的眼睛開始閃爍著愛情的光芒。

    “你部族是最強的,不入弓月城是不讓其他部族有機會來指責你,乘機削落我們的力量。果爾,我理解你為何要當眾反對我推奉佛教,可是自先帝起,草原部眾紛爭不休,摩尼亞赫橫征暴斂,民不聊生,撒魯爾繼位以來,又窮兵黷武,一統東西突厥。果爾,百姓該休息了。”

    果爾仁伸出健壯的雙臂,歎著氣摟住女太皇,漸漸平複了怒氣。

    女太皇輕輕靠在他的胸前,流淚道:“你我分離了這麽多年,撒魯爾親政後,為了政局,我們卻還是不能長相廝守,這人生便轉眼蹉跎了十年。可是我們的人生還有多少個十年啊。果爾,不要再離開我了,那些人要說就說吧,陪著我,不要再離我而去。”

    果爾仁為女太皇溫柔地拭淚,她每說一句,就不停對她點著頭,自己卻也禁不住熱淚滾滾。

    女太皇忽然害怕地說道:“我最近老是做噩夢,摩尼亞赫那惡心的樣子總在我眼前出現。果爾,我的心裏怕極了,我……老了,就陪著我過幾天太平日子吧。”

    “胡說,你不會老,你永遠是我心中最漂亮的古麗雅,草原上最美麗偉大的女神。”果爾仁深情的話語漸漸輕了下去,淹沒在對情人的呢喃中。

    兩個人影又回到紅綃紗帳中,緊緊依偎在一起,我依稀聽到阿史那古麗雅輕喘著說道:“果爾,我想為你生個孩子。”

    我轉開視線,避開這限製級的畫麵。正對上齊放疑惑的臉,我暗中幹咳了一下,肅著一張臉轉過頭去再看,眼前卻是兩隻幽幽的紅眼珠,咦?什麽時候暗門關上了,莫非還是自動的?

    忽然,沒有任何預兆地,我們又猛然往下墜。

    過了不知多久,我幽幽醒來,卻見身在烏黑的地道,眼前似有幽幽的綠光,齊放反趴在旁邊,手臂上流著血。我盡量慢慢地爬起來,隻覺渾身像是散了架似的,我搖了搖齊放,齊放皺著眉頭睜開了眼睛。

    “小放可好?”我緊張地問道。

    齊放立刻穩穩地答道:“主子放心,不過是皮外傷。”他也站了起來。

    我掏出絹子,給他簡單包紮起來。我們四周張望,身邊是一條細細黑黑的地下河,前方有淡淡的綠光閃耀,我們決定往亮光處前進。

    那地下河中漸漸飄出刺鼻而熟悉的氣味來。我沿途用手指蘸了蘸那細細黑黑的地下小河,果然是原油。越往前行,那溪流越稠,我心中疑惑起來,看來我們所去之處有著豐富的原油礦藏。也許古人並不知道如何真正利用未來的流動黃金,但是石油易燃這個道理顯然是明白的。為何要將弓月城和這個地下宮殿建在易燃之地?

    莫非是宮殿的設計人和建築者在開工後才發現這地下有原油的?

    難道還會是古代的一件豆腐渣工程?

    難道是怕統治者一怒之下遷怒於所有的工匠,硬著頭皮建下去,便使用循環池的這種方法,舒緩油噴,較溫和地引出石油?

    又或者是這個宮殿裏如同西安紫棲山莊下的暗宮一般,埋藏著一個驚天動地的秘密,那個關乎到朝代更替的秘密。於是統治者便利用這個油礦做了第二手準備,如果有突發狀況,無論是出於封建統治貴族的占有心態,還是要把那個秘密永遠埋在地底下的目的,他們寧可引火燒光整個弓月宮,也不讓任何人占有。

    綠光越近,陰森的腐臭越濃,閃閃的綠火星森然地飄了過來,好像死亡的使者一般。

    齊放對我低聲說道:“這是鬼火,主子小心,不要沾了不吉利的東西。”

    古人稱磷火為鬼火,卻是並不過分。這幾年我走南闖北,亂石墳場林立,荒山野地,何處不是屍骨遍地,磷火遍野。

    地麵的顏色開始變了,變得赤黑,似是血跡凝固,空氣中原油的氣味也混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一個轉彎,走到盡頭,溪流化成一個幽黑的深潭。我和齊放抬起頭,立刻呆在那裏,兩個人再也說不出話來,我忍不住彎下腰,幹嘔了起來。

    隻見層層疊疊的屍骨堆積成一座座小丘,看那衣著,漢人、突厥人、樓蘭人、師車人等各種各樣的民族皆有,正對著我們的是最大的屍骨山丘,足有兩米多高,磷火冷冷地圍繞在我們周圍。我渾身發著顫,不停地往後退,手中觸及一片柔軟,驚回頭,隻見一株紫色西番蓮正對我獰笑著,正如我腦海中可怕的夢魘。

    然而,這株西番蓮的花瓣竟然紫紅相間,花心中央長長地抽出數支鮮紅滴血的花蕊,我下意識地抬頭,卻見烏黑的洞頂爬滿了這種怪異的紫紅相間的西番蓮花和它的藤蔓枝葉。那最大的屍骨山丘頂上歪坐著一具穿著突厥宮人衣服的屍體,無力地頂著皮肉腐爛殆盡的骷髏頭,那骷髏的嘴裏進進出出地爬著粗大的藤蔓,而那空無一物的眼眶中開著一朵碩大無比的西番蓮花,映著周圍的鬼火森森地看著我們。

    齊放的臉色也有些發白。

    這時,身後傳來啪嗒啪嗒的腳步聲。齊放拉著我躲到一具屍骸後麵,我拿手捂著鼻子。黑暗中從遠處慢慢飄來兩點血紅,一個巨物的輪廓出現在幽幽飄蕩的鬼火中,同我在禁地見到過的那種怪獸相似,但是比我上次見到的小一些,顏色更淡一些,好像是一隻幼獸。它的血色眼珠在眼眶裏冷冷地轉了兩轉,狐疑地嗅了嗅,然後目不斜視地在我們麵前走過。

    我注意到它走路的樣子有些奇怪,嘴巴裏好像咬著東西,可能那東西的體形超過了它,所以走一步,停兩步。來到鬼火聚集處,卻見它的嘴裏咬著一條人腿,倒拖著一人,地上曳著長長的頭發,沾滿了油汙和血汙,隱隱看出那燦爛的金黃色。

    那是個女人,她的臉痛苦地抽搐著,沒有沾染著油汙和血跡的部分卻蒼白如鬼,藍眼睛被咬掉了一隻,另一隻無神地看著我,正是拉都伊。

    我們的心髒收縮起來,忽然我們前麵的骨堆倒了下來,一下子驚動了怪獸。

    怪獸立刻甩掉嘴裏的拉都伊,大吼一聲向我衝了過來。

    齊放前去迎戰,我趕過去檢查她的傷勢,撕下布條,給她腿上粗粗包紮。糟糕,她腿上的大動脈被咬破了,血流不止。

    齊放越戰越勇,青鋒劍削下那怪獸的右腳,小怪獸的痛叫刺激著我們的耳膜,然後化作哀鳴,好像是在求救。那聲音引來了另一陣咆哮,前方的通道裏又亮著兩點殷紅,一隻通體烏黑的大怪獸對我們嘶吼著,它的身上有傷,正是在油汙池中襲擊我的大怪獸。

    小怪獸委屈地爬到大怪獸那裏向它碰著腦袋,似是訴苦,那隻大怪獸朝我的方向嗅了嗅,然後憤怒地衝向我。

    中途齊放的劍被一下子撞飛了,我情急之下,拿起骷髏頭亂扔,竟然給我摸到一把箭袋和弓箭,我施輕功,躍上最高的屍骨山,張弓開射,大怪獸頭部中了一箭,但是它的皮很厚,箭頭無力地蹭了一下,反彈到牆壁上,微有火星。大怪獸卻嚇得跳了起來,退後一步。

    對啊,這個怪獸既是在油汙裏長大,應該是明白火光能要了它的命。可我和齊放身邊都沒有任何火折子了,我又怕火星一大,會釀成大火,造成大爆炸。

    二人二獸僵持之際,不知哪裏的洞壁忽地打開,一個栗發青年闖了進來,竟然是阿米爾。

    他快步走了進來,看也不看我們,立時向小怪獸射出三支帶著火星的利箭。

    小怪獸在淒慘的叫喚中焚燒起來,大怪獸悲鳴著逃開了。

    阿米爾完全無視於坐在人骨山上大口喘氣的我們,隻是跌跌撞撞地奔向拉都伊。他的眼中帶著崩潰,連點拉都伊的止血穴道,雙手顫抖地扶起了她滿是血汙的臉,笨拙地用袖子擦著她滿臉的血汙,露出那漂亮的臉蛋。他輕喚著她的名字,淚水滴在她的額上。

    她緩緩地睜開了僅存的那隻美麗的藍眼睛,艱難地綻出一絲微笑,“阿米爾,你終於來了。”

    “對不起,拉都伊,哥哥來晚了。”

    我愣住了,阿米爾是拉都伊的哥哥!

    “好妹妹,哥哥馬上就帶你離開弓月宮,回葛洛羅大草原,回我們的家去,在那裏再也沒有人會傷害你了。”

    “不,”拉都伊的眼角流出了大顆大顆的淚珠,“不,我不去,我要留下來陪著陛下,我要為陛下生下狼神之子……”

    我霍地一下子衝了下來,不可置信地說道:“拉都伊,你的孩子是撒魯爾的?”

    拉都伊鄙夷地看了我一眼,“哥哥說你身上有毒,是永遠不可能為陛下生下狼神之子的。”

    齊放看了她一眼,替拉都伊把了一會兒脈,轉頭對阿米爾輕輕搖了一搖頭。

    阿米爾淚如泉湧,隻是擁緊拉都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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