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夜:紀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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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進門後,我發現一個和我年齡差不多的男人正站在落蕾姐的左邊,他穿著一身白色的西裝,戴著一顆光潔銀亮的戒指,整個人看上去眉清目秀,儒雅倜儻。尤其是臉上掛著的那副仿佛能夠把人融化的笑容,在我的心裏流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我還沒有來得及開口,落蕾姐卻微笑著主動為我做起了介紹。
“小郭,這是我高中同學,也是我們組新來的副編輯,,名字叫做紀嚴,他和你一樣,也是法律專業畢業,這次看了你提交的作品之後,他很感興趣,非要親自見見你不可呢?”
落蕾姐介紹完之後,紀嚴走上前和我握了握手。
“很高興認識你,郭峰。”紀嚴一臉燦爛地對我說道。
(二)
我們找了位置坐下後,落蕾姐為我們端來了已經沏好了的龍井茶。這時,一陣風兒吹過,一股令人陶醉的花香軟軟地溜入了入了我的鼻孔,我順著香味看去,發現在靠近窗戶的茶幾上放著一盆馥鬱芬芳、身姿婀娜的百合花,而窗外柔柔的陽光透過遮擋著的護欄影影綽綽地鋪陳下來,恰好把這花兒分割成了光明與陰暗的兩個極端,看上去就像一個女人被撕爛的黑色sī wà那般yòu huò。
“你也喜歡百合花嗎?和落雷一樣的喜好呢。”看到我投向花兒的目光,紀嚴微笑著打斷了我的神思。
“嗯嗯,還行。”我尷尬地對著紀嚴笑了笑。
正當我們繼續攀談的時候,落蕾姐的辦公室突然傳來了敲門的聲音。
“落蕾姐,沈總讓你現在去會議室開會,你拿好資料快點過去啊。”
“好的,就來了。”落蕾姐應了一聲後回過頭對我們抱歉地笑了笑,她讓我們繼續聊天,說她開完會就回來。
(三)
落蕾姐走後,這間寬敞的辦公室就隻剩下了我和紀嚴兩個人。而我正因為找不到聊下去的話題而頗感尷尬的時候,紀嚴卻率先發聲和我攀談了起來。
“郭峰,我聽落蕾說你也是法律專業畢業的?”
“嗯,是的,我才剛剛大學畢業不久。”
“奧,挺好的,其實我和你一樣,學的也是法律,那你有沒有想過將來從事法律職業呢?”
紀嚴的問題引起了我短暫的沉默,我頓了頓回到:“看緣分吧。”
紀嚴對於我打馬虎眼的回答並沒有繼續深入下去,而是話鋒一轉,繼而問了我一個奇怪的問題。
“郭峰,你聽說過卡夫卡的守門人嗎?”
我想了想後搖了搖頭。紀嚴看見我的表現後繼續說了下去。
“在法的門前有一位守門人在站崗。一個從鄉下來的人走到守門人跟前,請求進門見法,但守門人卻說不能放他進去。鄉下人想了想,問過一會兒是否能夠允許他進去。“可能吧,”守門人這樣答道,“但是現在絕對不行。”於是通向法的門就像往常一樣敞開著守門人又走到一邊去了,鄉下人便彎腰探身,往門裏張望。守門人發現他這樣做,笑著說:“如果你很想進去,那就不妨試試,暫且不管我是否許可。不過你得注意:我是有權的。我隻是一個最低級的守門人。從一個大廳到另一個大廳都有守門人,而且一個比一個更有權。就是那第三個守門人的模樣,我甚至都不敢正視一眼。”
鄉下人沒有料到會有這麽多的困難;他本來想,法的大門應該是每個人隨時都可以通過的,但是,他現在仔細地看了一眼穿著皮大衣的守門人,看著他那又大又尖的鼻子和又長又稀又黑的韃靼胡子,他便決定,還是等一等,得到允許後再進去。守門人給了他一個小矮凳,讓他在門旁坐下。他就這樣,長年累月地坐在那裏等著。他作了多次嚐試,請求讓他進去,守門人也被弄得厭煩不堪。守門人時不時地也和他簡短地聊上幾句,問問他家裏的情況和其他一些事情,不過,提問題的口氣是非常冷漠的,就好像那些大人物提問一樣;臨到最後,他總是對他說,現在還不能放他進去。鄉下人為這次旅行隨身帶了許多東西;為了能買通守門人,他把所有的東西都送掉了,這總還是非常值得的。守門人雖然把禮物都收下了,但每次總是說:“我收下來,隻是為了免得讓你認為,還有什麽事情辦得不周。”
在這漫長的年月裏,鄉下人幾乎一刻不停地觀察著這個守門人。他忘記了還有其他的守門人,似乎這第一個守門人就是他進入法的大門的唯一障礙。最初幾年,他還大聲地咒罵自己的不幸遭遇,後來,他漸漸老了,隻能獨自嘟嘟囔囔幾旬。他變得稚氣起來了,因為對守門人的長年觀察,甚至對守門rén pí領子上的跳蚤都熟識了,他也請求跳蚤來幫助他,說服守門人改變主意。最後,他的視力變弱了,他不知道,是否他的周圍世界真地變得暗下來了,或者隻是他的眼睛在欺騙他。可是,就在這黑暗中,他卻看到一束從法的大門裏射出來的永不熄滅的光線。現在他的生命就要完結了在臨死之前,這麽多年的所有體驗都湧在他的頭腦裏,匯集成一個迄今為止他還沒有向守門人提出過的問題。他招呼守門人過來,因為他那僵硬的身體再也站立不起來了。守門人不得不把身子俯得很低才能聽到他說話,因為這兩個人的高度差別太大顯得對鄉下人非常不利。“你現在還想知道些什麽” 守門人問,“你這個人真不知足。”“所有的人都在努力到達法的跟前,”鄉下人說,“可是,為什麽這許多年來,除了我以外沒有人要求進去呢”守門人看出,這鄉下人快要死了,為了讓他那漸漸消失的聽覺還能聽清楚,便在他耳邊大聲吼道:“這道門沒有其他人能進得去,因為它是專為你而開的。我現在要去把它關上了。”
“好的,故事講完了,你有什麽感想嘛?郭峰。”紀嚴微笑著問我。
我喝了口茶沉默了一會兒,說實話,紀嚴所講的這個故事有點無厘頭,所以我並不能短時間內看出來它的象征意義。我仔細地思索了一下,然後緩緩的說道。
“我的第一感覺是這樣的:首先,故事中呈現出了三個主要的形象,一是鄉下人,二是守門人,三是法律之門背後的法律。其次這三個形象都帶有著抽象化的象征意義。我覺得在這裏,鄉下人是代表著“落後愚昧”的下層階級,即一般的普通民眾。而守門人則象征著一種權威的力量,換言之也就是權力,而法律背後的法則代表著一種法律的精神,也即立法的宗旨。假設我分析的三種形象是正確的,那接下來就應該討論這三者之間的關係。為什麽鄉下人一定要堅持見法呢?難道法不存於在他們的日常生活中嗎?為什麽守門人要阻擋鄉下人進入法律之門呢?難道他在忌憚著一些東西嗎?並且為什麽這扇法律之門隻會為鄉下人這一個人而敞開呢?難道鄉下人存在的依據就是法律之門存在的依據嗎?按照我的初步想法來說,我覺得我們可以這樣來這樣解釋這些問題。首先法並不是空中樓閣,它就存在於人們的日常生活中之中,但人們往往看到的隻是法的表麵,即各種各樣的行為規則,而不容易看到法的實質、法的精神和法的美感。換言之,人們隻知道如此為,但不知道為何為?其次如果法是正義的,是善良的,是民主化製定的,那法就應該fú wù於整個社會,fú wù於全體國民。換言之,法的一個重要作用就是限製國家公權力,保障公民權利。而這也就觸犯了某些權力者的禁忌,他們守在法的門前,迷惑世人的眼,想要獨裁立法的權利,從而淩居於法律之上。最後,也是我覺得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是人民對於法律的信仰。因為我在前麵一點的假設並不總是成立的,法律也有可能是惡的,而法律變惡的原因不在於別人,而在於我們自己,在於我們對法律的信仰的缺失從而讓別有用心之人乘機可用。因為從來都是上層建築的法律來適應不斷變化的社會,而不可能是反過來法律來決定變化著的社會。例如我們總不能一味的將屠殺猶太人的責任推給德國當時存在的法律,而真正應該承擔責任的應該是那些野心的政治家,是那個浮躁不安的社會,是那些社會中為戰爭推波助瀾的的每一個人。所以從這樣的思路出發,故事中的那個鄉下人對法律的追求,對法律的信仰是值得令人讚歎和敬佩的,但是對法律真理的追求是不可能隻依靠他人的,而隻能依靠我們自己的內心和自己的勇氣。”
我說的非常暢快,因為不知道為什麽,當我麵對紀嚴明媚的笑容,我的心就變得非常坦然,能夠不設防的說出自己心中所想。
“你說的挺有意思的。”紀嚴見我說完哈哈地笑了起來。
“我們果然是同樣的人啊。”紀嚴止住了笑突然表情嚴肅地對我說道。
“你覺得鬼靈師在這個故事中會扮演怎樣的角色呢?”
紀嚴的話讓我的心中猛然一驚,我的神情不由自主地緊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