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chapter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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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部分的人因為生病才到醫院, 直麵冷酷的臉孔, 亮晃晃的刀刃,心驚肉跳的診斷結果。

    朝向陽光的診室裏,還留著前幾天聖誕節布置的聖誕樹。

    這時候的醫院對她而言,感覺就隻是某一個場景,她全神貫注在一件事情上, 聽不清周圍的人都說些什麽。

    陸嘉洛揪起棒球服的高領子, 遮到鼻子底下, 她低垂著眼睛,光滑的地板上是自己的淺色牛仔褲腳、白色板鞋。

    一堆人馬上要走過眼前, 她就把交疊前伸的腿收回來。

    一會兒, 陸嘉洛轉頭過去打量他, 可惜被藍色口罩遮擋, 他歪著頭,安靜的閉著眼睛,沿著漆黑肩袖往下, 一直握著她的手。

    手背的溫度,好像已經和他的掌心一致。

    她抬頭張望顯示屏,數字滾動到2084,怎麽這麽快的?

    旁邊坐著一位穿花棉襖的中年女人,陸嘉洛瞄一眼她手裏的排號單, 然後說著, “阿姨, 2087是吧?我2086啊, 您先去!”

    艾德聞不知道什麽時候醒的,好笑的瞧著她,“你有病啊。”

    陸嘉洛回頭對上他視線,“你才有病,你是真有病。”

    下一刻顯示屏上的數字變成2086,她一邊拎住包帶起身,一邊甩著他的手,“放開放開!”

    艾德聞看著她兩隻胳膊架在取藥窗口的台前,牛仔褲裹著筆直纖細的腿,認真聽著護士的一番交代。他挺直背深吸氣,按住頸後,huó dòng一圈脖子,從座椅裏起來。

    他們從醫院的樓梯下去,陸嘉洛走得比他要快一階樓梯,她檢查著醫生開給他的藥,還念念有詞的說著。

    “回家讓艾米幫你煮粥吃,飯後半小時記得量一□□溫,千萬別碰垃圾食品哦小朋友。”

    艾德聞又咳嗽幾下,說話聲音像喉嚨裏含著砂礫一樣,“……在附近隨便吃點吧。”

    她疑惑的回頭,“不回家吃?”

    他說,“她跟爸出去吃飯了。”

    陸嘉洛停住腳步,眼看著他從身旁超過自己,平靜的往下走。

    這一層樓梯底下就是寬闊幹淨的醫院大門,透明玻璃之外,天要暗前,一片灰蒙蒙的藍。

    陸嘉洛站著沒動,眉毛中間擠出個難以置信的小褶子,“你是充話費送的嗎?”

    艾德聞抬頭望著樓梯上的人,表示自己也很困惑的聳肩。

    在餐飲點評網上,找到附近一家賣粥的飯館,富記粥鋪。正是晚高峰時間,店內盤旋著濃鬱的熱食氣味,空位不多,牆上貼滿菜單。

    艾德聞坐下,也摘下口罩。他的麵頰原來就沒有多少脂肪,此刻還多一些眉宇沉沉的病態,倒是變得像有點桀驁不馴的人。

    點完單,陸嘉洛又去隔壁買了一杯檸檬菠蘿凍回來,浮著很多冰塊的輪廓,杯壁上冒著水汽,晃動就會有輕輕碰撞的聲音。

    艾德聞說,“會不會太冰了?”

    “我又沒感冒。”陸嘉洛說著又起身,倒了杯溫開水給他,“衝劑要飯前吃。”

    艾德聞解開醫院的塑料袋,撕開衝劑的小包裝,仰頭將藥粉統統倒進口中,喝水咽下。他從小就是這樣喝藥,陸嘉洛還是跟他學的,可以不必忍受藥味的持續衝擊,一秒鍾解決。

    他喝藥的時候,她捏著吸管喝飲料,入口冰甜,後味微酸。

    “冬天喝冰飲和夏天喝冰飲,是不一樣的味道。”她說著。

    上桌一碗白粥,另一碗是用料豐盛的生滾粥,外加一顆溏心蛋。

    fú wù生說下飯小菜在另一邊的餐台,自助。

    盛菜盤子都挺幹淨的,陸嘉洛隨便抽兩個,手機一振,將它從口袋裏掏出來,收到蔣芙發來的微信。

    於是,兩盤小菜擱在桌上,她坐下,怕忘記蔣芙同學交給她的任務,說著,“記得提醒我買紙,寢室卷紙沒了。”

    艾德聞即刻放下勺子,轉向一旁,低頭咳嗽兩聲。

    他抽了張紙,擦了擦嘴,繼續舀起清淡的白粥,一邊說著,“最好是外麵超市買,你學校的便利店關門很早。”

    陸嘉洛剛剛吸上一口冰飲,搖著頭,咽下才說,“店裏頭有人的,敲門都會開,晚上我送你回家,然後我再回學校。”

    她自信的說,“讓你體驗一下什麽叫不是親姐,勝似親姐。”

    艾德聞動作頓住,抬頭,神情略帶著諷刺,“姐?”

    陸嘉洛微怔,“這可是你有史以來第一次叫我姐,不行,你再說一遍,我要錄下來……”

    她興奮地抓起手機,他沉默的斂目,抿唇,病菌害他失去活力,也讓人感覺他處在即將摔勺子的邊緣。

    陸嘉洛夾起一顆醃豆角,遞到他嘴邊,眼巴巴的說,“我逗你的。”

    艾德聞保持懷疑的看著她,沒有張嘴的傾向。

    陸嘉洛更往他嘴邊送去,做了個催促他的表情,才被他吃掉。

    她滿滿威脅的笑著說,“今天就是體諒你生病,下次約我出來不把我送回去你試試看。”

    艾德聞表情頓一會兒,摸起筷子,從她的粥裏夾走一大片魚肉。

    陸嘉洛愣著眨眨眼睛,“……還給我!”

    坐上出租車,緩速行進,前麵的qì chē排出灰色的尾氣,拂過瀝青的路,天際還有最後一絲淡淡的紫紅色晚霞。

    陸嘉洛懶洋洋的側著身子,靠著椅背,戳了戳他的肩膀,“叔叔他們還沒回家?”

    艾德聞收到母親發來的信息,一邊編輯回複的內容,一邊搖頭,“還沒。”

    “帶鑰匙了嗎?”

    他眼也不抬,“當然,我又不是你。”

    陸嘉洛慢慢坐直,“小夥子,是不是覺得單身的日子還沒過夠,我現在放你自由好不好?”

    艾德聞轉過頭來,波瀾不驚的說,“出門的時候我想了想,如果是陸嘉洛,她一定會記得帶鑰匙,所以我帶上了鑰匙。”

    她正坐身體,卻把臉撇向窗外,抓一把滑落在臉頰的頭發,壓著嘴角的笑意,“這個說法還勉強能接受吧。”

    司機師傅說前方路段大堵車,離目的地不太遠,所以他們下車步行。

    整座城市燈火通明。

    他們把手塞在各自的外衣口袋裏,艾德聞比她多拎著一袋藥盒。

    不愧是寸土寸金的地段,街道上的路燈都很精致,如同五顆一簇的白玉櫻桃,正好路燈杆子都是深綠色的。

    陸嘉洛仰過頭,臉朝著夜空,還沒有冷到說話就冒白霧,“你知道嗎,這會兒天空顏色的名字就叫冬季黃昏,編碼是hex,冒號,4c55……嗯,想不起來了。”

    他也抬頭,看著這一片冬季黃昏。

    所有梧桐樹都掉光了葉子,夜晚看不見它的枝椏,可以聽見車河飛馳,叫人忽略夜風輕輕而行的聲音。

    精奢的住宅樓就在眼前。

    艾德聞沒再往前走,想著說,“我還是送你回去吧,有點晚了。”

    陸嘉洛很快的說,“有什麽好擔心的,這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晚上十一點還堵車呢。”

    他猶豫,正想對她說什麽,她將他推一把,“你快進去,別害我也在這兒吹風。”

    艾德聞點了點頭,隨即轉身。

    她有點懵,不請她上去坐坐就算了,他不是會這一種油膩套路的人,但是都不跟她再告別個三、四十分鍾嗎?

    陸嘉洛不懂自己為什麽,去拉住他的胳膊,而他的手臂不巧往前滑動,好像隻是拉住袖子。

    她鬆開,說著,“沒事……”

    艾德聞遲疑的望著她片刻,再轉身,又一次被她拉住。

    她想化解自己的尷尬,才笑出來,擺著手,“沒事沒事!”

    陸嘉洛腳下正想後退,胳膊被他拽住,往他身前一拉,直接撲進他的懷中。

    她瞬間僵住,腦子裏莫名其妙的開始背起九九乘法表。

    等到她能夠自如的呼吸,環抱住他的腰,鼻尖蹭到了他的衣服,除了冷冷清清的空氣味道,居然還能隱約聞到柔潤的沐浴露香味。

    得到她的回應,艾德聞笑了笑,收緊手臂,下巴抵在她的頭頂。

    陸嘉洛再給自己十秒鍾,然後從他懷抱裏退出來,迅速扭頭之前低聲說著,“養病吧你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