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信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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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見吟竹、蘭若、吟荷吟鬆諸人俱在,麵前一團篝火,伴隨著幹枝“劈啪”之聲,在這陰寒的秋夜竟令人暖意融融。蘭若手執一隻烤熟的獐腿,吟鬆吟荷自在一旁打情罵俏,吟竹則壞笑著湊到蘭若身邊道:“師姐,你看他們倆,要不你也喂我一口,都快餓死了!”

    蘭若嗔道:“去你的,剛才那隻給大師姐準備的兔子還不知被哪隻小貓小狗搶去吃了,這是給小師弟留的!”

    吟竹正打算說:“就一口,就吃一口!”

    吟雪驀然而至,笑道:“我仿佛聽見有人把我的那份給偷吃了哎!”

    吟竹忙道:“沒……沒有,大師姐你一定是聽錯了,喏,你看這不在蘭若師姐手裏拿著嗎?”一邊說著一邊向蘭若連使眼色。

    吟雪嘴角一勾,問道:“蘭若,他說的是真是假?”同時揮了揮拳頭,仿佛隻要蘭若一說是假,這隻拳頭便會立馬招呼在吟竹身上。

    蘭若見吟竹可憐巴巴的望著自己,正待幫他圓過去,陡聞一聲大喝“是假!”緊接著眼前乍現一顆人頭,無手無足,胡髯垂地,口目易位,鼻子反轉,脖子竟生在禿頭上,直道撞見了鬼,駭得花容失色,尖叫著連連後退,一隻獐腿也不知拋到哪裏去了。

    白衫嘻嘻一笑,道:“蘭若姐,給我留的烤肉呢?”原來白衫倒掛於樹,蘭若出於本能由下往上的一瞥,正眼來瞧倒物,把白衫垂下的頭發看成了胡須,下巴看成了頭皮,她何曾見過如此詭異的一幕,登時嚇得魂飛體外。

    蘭若聞言,定睛一看見是白衫,懼意立消,怒氣橫生,嬌喝一聲:“留你個鬼,吃我一掌!”上前一掌拍在白衫胸口,白衫受了一掌,要在以前,必是遭殃無疑,不過這半年來他輕功隨著內力與日俱進,當下由倒掛淩空翻起一個跟頭,穩穩落在地上。

    蘭若怒氣未去,追上欲打,白衫知自己理虧,一個惡作劇把人家嚇得不輕,心想我不還手由她解氣便是,但轉念一想若硬挨至其氣消,不免掃了大家的興,況且打在身上也疼得緊啊,眼珠一轉,“哎喲”一聲,捧腹倒地,道:“啊,舊傷複發了,好疼!”

    他故意憋足了勁兒,不呼不吸,一張臉憋脹得醬紫。

    蘭若見狀果然轉怒為憂,收掌抓住他手臂問道:“白衫,你怎麽樣?哪裏疼?”

    白衫道:“啊,別碰我,哪裏都疼!”

    吟雪笑罵:“行了,都別鬧了,臭小子,你給我滾起來,好不容易把你約出來,趕緊吃東西要緊!”吟竹一聽吃肉,兩目放光,吟鬆拖出幾大張梧桐葉,其上是剝好洗淨的獐鹿。

    白衫一竄而起,蘭若一愣,反應過來,好哇!原來是裝的!杏目一瞪,卻見白衫拉著自己衣袖點頭哈腰,連不迭的賠罪:“我錯了,我知道錯了……”

    蘭若費了好大功夫才把獐腿烤得外焦裏嫩,結果被白衫這麽一鬧不知扔到哪裏,仍是耿耿於懷,道:“呐,烤好的獐腿不翼而飛,就算找到恐怕也已沾灰不能再吃了!”

    白衫賠笑道:“是,是我沒口福,是我自作自受。”

    蘭若被他逗樂,“噗嗤”一笑道:“行了吧你,我再給你烤一隻!”說著撕下一塊肉,穿在竹筷上,放在火上炙烤。

    吟竹一邊烤一邊抱怨道:“哎,終殤大哥也真是的,逼得我們搞個聚會也得偷偷摸摸的,跟做賊似的。”幾人轟笑不止。

    原來白衫在火崖待了些時日後,想回木崖看看吟雪諸人,但他剛來不久,又不好張口,便借口幫曲終殤給吟雪傳信,曲終殤正是求之不得,忙書了一封信拜托白衫捎去,白衫出了火崖竟把此事忘得一幹二淨,待盡興玩了一天回到火崖曲終殤問起吟雪看到信時的反應,他才猛然記起,當下支支吾吾說道:“啊,大師姐看到信後似乎有些高興,然後……然後……”

    曲終殤大喜,連忙追問:“然後怎樣?可有回信?”

    白衫知吟雪平日不怎麽搭理他,想了想索性道:“回信沒有,師姐隻是低著頭不說話,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

    曲終殤又是喜悅又是失落,喜的是吟雪看到信後麵露喜色,愁的是吟雪還沒給自己明確的答複,不禁大感迷惑,他哪能想到全是白衫杜撰之詞。

    白衫原不知曲終殤信裏寫的什麽,待他離去,好奇心起,拆開一看,竟是一首詞,上有三個大字“慶春澤”,乃是詞牌名,中有詞雲:“疏影微星,清輝餘炙,怎堪雪月風花?江斷琴音,孤窗細柳縈斜。歡隨葉落平帆去,望不穿,秋水堤沙。是相思,頻寄消得,雁雁嘶啞?亭台一夜湖光景,奈孤煙冷塚、香案殘茶。芳恨可知?君曾信許桑麻。怨薄豈是書能遣,也無情,籬外寒鴉。才拋了、墨筆,卻見、紫袖紅牙!”落筆“曲終殤”。

    白衫見其字跡沉虯蒼勁,想必書寫時力透紙背,心道:“這信傾浸了曲師兄的心血情意,不行,我得找機會拿去給姐姐看!”

    他曾於翠竹山背誦詩詞無數,水平固然不及曉煙蘭若等人,但好歹拿到一首,也能知其大意,況且曲終殤也非工於文筆,隻圖借之達意,是而殊難列為上乘佳作,不過言語倒通俗易懂。白衫又讀了幾遍,細細揣摩。這首詞乃用古今墨客慣用之法--經女子口吻,來抒己情,類似閨怨之屬。

    詞中描畫了一個送郎遠去、因相思而煩悶不堪的女子形象,白衫暗想:“曲師兄是想告訴姐姐什麽,難不成他以為姐姐心裏也喜歡著他,隻是矜於自持,不敢表露,是以加以試探?最後一句‘才拋了墨筆,卻見紫袖紅牙’紫袖紅牙借指曲大哥,這話不就說的是若你果有此意,不須煩惱,不管距離多遠,我都會趕到你身邊麽?‘是相思,頻寄消得,雁雁嘶啞?’這句是說傳送消息的大雁因頻繁不斷地來往傳遞相思,竟連鳴叫都變得嘶啞,啊,原來曲師兄對姐姐用情至此!”

    他歎了口氣又想:“難道喜歡一個人而不可得就得熬受相思之苦?可我與喜歡的那個女孩多年不見,到現在甚至快忘記了她的樣子,也沒像曲師兄說的這般淒苦啊!哎,真是讓人捉摸不透!”

    白衫看了信後,果然找機會把信交與吟雪,吟雪隻看了一眼便將之棄於火盆燒了,白衫大惑不解,忙道:“姐,就算你擔心預言應驗,也該對人家態度好點啊!”

    吟雪敲他腦袋一下,道:“行啊你,幾天不見做起信使來了!”

    白衫正色道:“我說真的!”

    吟雪道:“你懂什麽,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再者,我能否挨到與空明城決一高下的那一天還未可知,想那麽多幹嘛?他喜歡就由他去好了,等我死了,他這念頭也會慢慢的絕了。”

    白衫道:“那這麽說,假如沒有這預言,你是有可能接受曲師兄的是吧!”

    吟雪凝眉思索了一會,自打曉事以來,她便知道自己身懷死劫,因此一直盡力壓製著自己的情感,尤其是兒女私情,更是避之如虎,聽白衫這麽一問,茫茫然道:“或許吧,我也不知道。”

    且說曲終殤,在他眼裏,實力就是地位,泠寒闕上下無論從相貌還是武功來看,能配得上吟雪的隻有自己和莫語兩個人,而莫語除執行任務外,私下從不與任何人來往,簡直一塊冰棱疙瘩,可以說對自己毫無威脅。

    他自聽白衫說吟雪見信略喜,更堅定了自己的猜測,認為吟雪對自己並不是完全沒有感覺。因而每當白衫再去木崖,曲終殤總會跟隨著去,甚至有時專程來找白衫,問他是否要回去。有曲終殤在場,姐弟倆總不能痛痛快快得聊天,久而久之,吟雪聽到白衫回來甚至連門都不願再給他開。

    白衫與曲終殤吃了好幾次閉門羹,終於吟雪開了次門,三人席地喝茶,趁曲終殤看向窗外,吟雪悄悄打了個手勢,白衫會意,與曲終殤暫回火崖,候到夜裏子時,才偷偷潛了出來,沒有教曲終殤安排在白衫居所附近的眼線察覺。

    不一會兒,蘭若將肉烤好,遞給白衫,白衫道:“蘭若師姐,還是你先吃吧!”

    蘭若道:“快拿著,我不愛吃肉!”

    白衫這才接過,蘭若確實不愛吃葷,每次吟竹打到獵物吆喝眾人來時,總會再挖些野菜蘑菇什麽的。

    白衫暗道:“為什麽會有人不愛吃肉?夜空與玄荒伯父即便是出家人也不守這條戒律,何況其他人!”當下禁不住問道:“師姐你是怕長胖嗎?可你那麽瘦,也應該多吃點啊!”

    吟竹搶過話頭:“要我說應該在師姐腰間係一根繩子!”

    吟荷問道:“幹什麽?”

    吟竹笑了笑,道:“省得一陣風吹過來,師姐就不見了。”

    幾人笑了會,吟雪道:“蘭若,你確實得注意些了,纖細的身段固然可以身輕如燕,但未免弱了身骨,那可得不償失啦!”

    不大愛說話的吟鬆開口道:“所謂‘環肥燕瘦’,漢成帝時期的趙飛燕極盡瘦弱,據說士兵手裏托個盤子,她能站在上麵翩翩起舞。”

    蘭若不願在這上麵多說,隻是道:“大家放心,我隻是胃口不好。”然後岔開話題:“‘燕瘦’既有所指,那‘環肥’呢?”

    吟竹道:“這個我知道,必然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的楊玉環了!”

    吟雪道:“不錯!”

    吟荷忽然麵露黯然道:“隻是可惜,這兩人豔絕當世,下場卻極是淒慘,一個投水而亡,一個被迫自縊。”

    吟雪觸及心事,暗自神傷:“她二人結局淒然,而我又能好到哪裏去?若說人生如棋,她們好歹一局將終才香消玉殞,而我呢,連黑白子還未來得及選擇就被命運判了死刑!”想到這裏自嘲地笑了笑。

    蘭若見吟雪麵色微變,忙道:“這些都是帝王家的無奈,我們何必為這些事傷神!大師姐,你說呢?”吟雪聽出她話中勸慰之意,點了點頭。

    花前樹下,夜間火旁,六人啖肉談心,對酒舞劍,好不暢快。直鬧至寅時,雞鳴陣陣,晨光熹微,吟竹早爛醉一旁,鼾聲如雷,吟鬆吟荷二人相擁靠在樹上睡著,白衫兩手下垂趴在一根粗枝上,口水橫流。

    蘭若見諸人睡得沉,不忍喚醒,從屋子翻出兩條衾被,分別給吟竹吟鬆吟荷蓋了,又拿出自己一件大紅猩猩氈羽毛緞鬥篷裹住白衫,一件茄色狐狸皮襖遮在吟雪身上,添了兩把幹柴,自回屋睡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