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心甘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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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鬆苑裏的下人少得出奇,除卻廚房裏必不可少的幾個人之外,沈臨安身邊原本就隻有一個叫拂衣的婢女照顧。
聽說這是因為沈臨安喜歡四處遊學,常年不在府中的緣故。
若不是因為這場賜婚,這個無心仕途的貴公子隻怕還在大齊的某個山水名勝尋師訪友。
了解得越多,夏初瑤便越覺得沈臨安並非如她現下所見或是旁人口中那般隻是一個文文弱弱,喜歡的貴公子。
前日他說能高中狀元的時候說得那般篤定,如今聽著拂衣講起他的遊學事跡,夏初瑤倒是覺得,這樣的人若是都考不上狀元,隻怕大齊也沒人比他更適合當狀元了。
因著落鬆苑人少,二夫人徐靜特意遣人送了幾個丫鬟過來,讓夏初瑤挑幾個伶俐的留在身邊伺候。
有了一個沉碧,夏初瑤平素其實也沒有太多事情需要人照拂,便隻選了個從前在老夫人院裏的丫鬟綾羅,餘下的讓拂衣挑選之後,把不需要安置進來的人便又都退了回去。
用過午膳,想著徐靜這般,她也該去二房觀花苑走上一走,親自道謝,便帶了沉碧出了院子
這幾日朝中府內一直在籌辦這次大勝的慶功宴,去夕雲山接老夫人的朱氏也還未回來。成親四日,這還是夏初瑤第一次見這個二嫂。
徐靜長得不算是那種能叫人驚豔的美人兒,卻總給人分外親善、平易近人之感。舉手投足見多見優雅,是真正的大家閨秀。
閑聊間夏初瑤也隻能慶幸,這尚書府的夏棠似乎平素不太喜歡出門,與這些貴家xiǎo jiě並不熟識,倒是從徐靜的言語間了解到了不少這府裏的大小事務。
因著徐靜有午睡的習慣,閑談片刻,夏初瑤便起身告辭了。
冬日午後的陽光正好,想著回去也無事,夏初瑤便先帶著沉碧,在國公府的大花園裏閑逛。
鎮國公家雖然不是皇親卻是貴胄,卻也是天家重臣,大齊權臣,這府邸占地頗廣不說,府中一亭一苑都是皇帝親賜的能工巧匠所築,精雕細琢。
這自古侯門的花園都是多事之地,午後各房各院的主子們都在休息,園中人少,那層層疊疊屏障掩映的假山後麵便成了不軌之人作祟之地。
夏初瑤耳尖,到假山旁時隱隱聽得假山後有聲響,期間混夾著女子的哭喊。
“沉碧,剛剛聽二嫂說池子裏的錦鯉非常好看,不如隨本夫人去假山那邊瞧瞧?”都不用細想便知道是怎麽回事,夏初瑤故意揚聲說了一句,不等沉碧答話,一把拉了她往假山後麵走。
越往前越能聽到窸窣雜亂的聲音,夏初瑤步子微微頓了一頓,等繞到假山後時,便隻剩了扯著衣襟所在衣角的小姑娘埋頭哭得傷心。
“你沒事吧,是哪個院的?”夏初瑤歎了口氣,蹲下去平時姑娘的眼。
不過是個十三四歲的姑娘,一身青灰色的棉裙,不像是在院子裏伺候主子的,大抵是個粗使丫頭。夏初瑤連問了兩遍,她卻仿佛半個字都未曾聽進去一般,隻瞪著一雙滿是驚懼和空洞的眼,目光也不知道落向何處?
“你不要怕,我是落鬆苑的三夫人,剛剛欺負你的人是誰?你告訴我,我替你做主。”眼前的姑娘衣衫不整,好在並非十分狼狽,想來那欲行不軌的人也沒有撈到什麽好處,夏初瑤抬手在她麵前晃了晃,耐心地說道。
“我我”小姑娘仿佛終於回過神來,張了張嘴,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利索。
“沉碧,帶她回去,洗澡換身衣裳,好生照顧著。”想來是驚嚇太過,夏初瑤也不打算將她一個人丟在此處,便喚了沉碧扶起她,一起帶回了落鬆苑。
直到晚膳過後,夏初瑤才見綾羅領著那個她帶回來的小姑娘過來。
“問清楚了?”
“回稟夫人,她說自己叫丫頭,是前幾日府裏剛剛采買進來的小廚娘,本是放在大廚房裏做事的。今兒打碎了兩個盤子,被拖出來教訓。”
“可有”
“夫人撞見得及時,並沒有出事,隻是小姑娘被嚇壞了。”
“你去跟大廚房那邊說一聲,便說落鬆苑這邊廚房裏還缺個人手,我看著她不錯,便讓她留在這裏了。”之前徐靜便說了,落鬆苑的安排還不算妥當,府中事多,便叫了夏初瑤自己做主,若是看上什麽稱心的下人,隻管帶走便是。也是因著有這句話,夏初瑤才打定了心思要管這樁閑事。
綾羅應了,雖有幾分遲疑,卻也還是去了一趟大廚房那邊。
小丫頭終於鎮靜了下來,聽得夏初瑤的話,跪在地上猛磕頭,千恩萬謝。
問了幾句,才知道這丫頭家鄉鬧旱災,父母帶著她和弟弟逃荒到此,沒了錢財,便幹脆將她賣了,換做盤纏。窮人家養的女兒,長到了十三歲,連個名字都沒有,隻丫頭丫頭地叫著。
夏初瑤給了她“黛綠”做名字,叫沉碧領著她下去安排住處,自己繼續倚在軟榻上看閑書,想著今兒怎麽說,她也算做了一件善事。
卻不想,才悠閑了不過一炷香的功夫,綾羅便回來了,跟著來的還有大廚房管事的孫大娘。
“不過是個粗使丫頭,孫大娘的意思,是我還做不得主了?”看著跟前橫眉冷眼的孫大娘,夏初瑤蹙眉。雖說是剛嫁過來的,但好歹也是三夫人,是主子,這孫大娘竟然敢直截了當地跟她說不行?
“夫人有所不知,旁的都可以,獨這丫頭是張禦廚相中的。她那一手雕花的手藝精妙,張禦廚說要留在身邊重用。”
“雕花的手藝?”
“回稟夫人,那丫頭家父親曾是木雕工匠,她跟著父親學過,不僅能做木雕,在瓜果上雕花也是惟妙惟肖,這才被買了回來。”一旁的綾羅解釋,她先前去要人,好說歹說,獨這一條她也沒辦法。張禦廚是皇帝陛下賜給鎮國公的,大廚房又是專門做接待宴席的,張禦廚要的人,一般沒人敢搶。
“沒想到她還有這本事。”夏初瑤輕歎了口氣,這麽一來,倒是難辦了。隻是若再將她放回去,隻怕還要如今日這般受欺負。
“奴婢不要這本事,奴婢隻想留在落鬆苑伺候夫人。”她們在裏麵說著,端了一小盆銀碳進來的黛綠脆生生地說了一句,利落地跪在了夏初瑤跟前。
將炭盆放到地上,伸手便去撿了兩塊燒紅的握在手裏。
“你做什麽!”在場所有人都呆了一呆,夏初瑤忙從軟榻上下來,去拉她的手。
握著火炭退開,躲過夏初瑤的手,便是痛得直咬牙,黛綠都沒有哭,直直瞪著孫大娘,片刻才將銀碳放了回去。
燒紅的碳上還沾著皮肉,小姑娘的雙手已是血肉模糊。
“孫大娘,你也瞧見了,她如今雕不了花了,想來張禦廚也重用不了了。”夏初瑤皺眉看著那雙手,冷聲說道,心裏很不是滋味。
“這”孫大娘顯然也是沒料到會這般,頗為震驚。
“這丫頭便留在落鬆苑了,張禦廚如果想要什麽說法,叫他來與我說便是。”夏初瑤言罷,讓綾羅送客。
等人出去,忙又叫了沉碧去拿藥箱來給黛綠上藥。
“想來孫大娘也被嚇著了,夫人放心吧,我囑咐過她了,張禦廚那般應該不會有什麽事情。”綾羅回來的事實,她們還在包紮,見夏初瑤攏著眉直盯著黛綠的手不說話,她輕聲稟報到。
“是是奴婢不好,連累了夫人。”一旁由著沉碧幫她包紮傷口的黛綠一直忍著沒哭,這會兒抬眼看到夏初瑤麵色不好,一雙眼頓時眼淚花花,就要跪地給夏初瑤磕頭。
“本是我不好,這才連累你。”夏初瑤歎氣搖頭,什麽張禦廚看重?要雕花拿了錢去外間請多少專業的師傅請不到,怎麽可能非她不行。那孫大娘不過是看她無勢,故意刁難罷了。
今兒若是換了徐靜要這個丫頭,哪裏會有這麽多事情?想想便也覺得自己先前處理得不妥當,早知便該先稟了她那管事的二嫂,讓徐靜替她要的。
正好這個時候沈臨安進來,見著眼前的情形,空氣裏還有一股道不明的焦味,望向夏初瑤:“這是怎麽了?”
“沒什麽,小丫頭燙了手,沉碧,你帶黛綠下去處理吧。”夏初瑤起身,並不想將先前的事告訴沈臨安,隻等沉碧和黛綠下去,又讓人替沈臨安備水沐浴。
“三爺今晚還是不去夏桃那裏?”心裏想著黛綠的手,夏初瑤一麵替沈臨安斟茶,隨口問了一句。
“哪有成婚兩日丈夫便往旁人房裏去的,傳出去也不怕人笑話你?”見她都要倒滿溢出來了,沈臨安伸手去托了托茶壺,讓她停下。
“那好歹是聖旨賜下的妾室,你把人家空擺著也不好。”這兩日出去走動了一下,閑言碎語聽回來不少,全是她想要的情報。她倒是沒想到,那夏桃居然是真心喜歡沈臨安,據說眼看著長姐要被賜婚給了心愛的人,她去求了驪陽公主,一並嫁過來,當妾室都不介意。
“你這個夫人把為夫這般空擺著,不也沒覺得不好?”沈臨安不以為意,低頭喝茶。
“這不一樣,桃mèi mèi那是心甘情願。”其實她力勸沈臨安去夏桃那裏,倒也不是被她的情真意切感動。隻是昨日書房一鬧之後,她突然有點害怕沈臨安了,尤其是這晚上共處一室。
早知道她就該裝著對沈臨淵還癡心一片,也好讓沈臨安離她遠些。
“這夫妻之事,總歸得兩人都心甘情願才算成事,夫人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沈臨安笑了,難怪昨晚起她便有些疏遠他,她這是把他當什麽了?
夏初瑤眨了眨眼,她就煩跟人講理。
“明兒母親和奶奶便回來了,你作為新婦要去給長輩敬茶,可緊張?”他今晚從書房過來,便是聽得這個消息,來告訴她。
“有點。”夫人朱氏出門後,鎮國公沈朔也未回府,算起來明日是她第一次見長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