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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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衝完馬桶,直接脫了裙子準備洗澡。

    我毫不介意洗手間裏還有個男人正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看。

    大概是嫌我洗太久,男人站了會,脫了西服,一腳踏進來,整個空氣都稀薄了。

    他比我高很多,拿了蓬蓬頭,舉高了隻往自己身上淋,我要想淋隻能貼著他。

    這人真的有病。

    我憤憤地帶著滿身的泡泡準備出去,就被他一把拉回來,他掌心十足粗糙,落在身上又刺又麻,他把我從頭衝到腳,溫潤的水流衝擊下,耳邊似乎聽到他很低的嗓音,“你想利用我做什麽都可以。”

    我睜開眼,水就衝進眼裏,刺得整個眼睛都通紅。

    耳邊他的聲音還在持續,聽不出任何情緒,耳蝸裏也爬滿了水,像是幻聽。

    “我隻有一個要求,乖乖待在我身邊。”

    沈三千回來時,我正在廚房做菜,金餘穿著浴袍大刀闊斧坐在沙發上,茶幾上是大紅的請柬。

    門一開,沈三千盯著客廳的人瞪直了眼,傻乎乎說了句,“抱歉,走錯了。”

    看到我拿著菜刀出來時,她才眨著眼睛低聲喃喃,“臥槽?”

    我沒法解釋,隻好問她,“想吃什麽?”

    沈三千還沒從驚詫中回神,門外的韓信已經捧著新的西服套裝走了進來。

    金餘去洗手間換衣服,韓信就在客廳恭維我,“好香啊,做的什麽好吃的?”

    沈三千翻了個白眼,“瞎啊,聞不出來雞禸的味道嗎?”

    韓信笑得很無害,“沒敢睜眼聞。”

    沈三千這才知道自己說岔話,卻懶得跟他打嘴炮,直接拖著我走到一邊問,“現在什麽情況?”

    我也很懵,聳聳肩,“不知道。”

    她氣結地瞪著我,“你想清楚了?”

    我沒說話,她歎了口氣,不知道在想什麽。

    氣氛略僵,好半會,我才低著頭自言自語似地,“我有選擇?”

    沈三千看了我一眼,登時沒了言語。

    已經很晚,菜上桌,算是豐盛的宵夜。

    沈三千和韓信都抱著碗坐在桌尾,留我和金餘麵對麵。

    盛湯時,他伸手夾菜,不經意碰到我的手,我就停了下來,盯著他骨節分明的指節,沒敢看他的眼睛,聲音也是嗡嗡的,“我要考慮一下。”

    金餘慢條斯理地吃完,狹長的眼睛斜斜上揚睨著我,“行,一分鍾。”

    我咽下鬱結之氣,笑臉相迎,“不夠。”

    他頓時沉了臉色,“你拿什麽跟我談條件。”

    我筷子一扔,轉身就走,沒走兩步就被他大手鉗製住,他駭人的眸光亮得發湛,“夏秋!”

    沈三千站到我麵前,麵上是得體的gōng guān招牌笑容,嘴裏吐出的話卻十分尖銳刺耳,“金先生,強扭的瓜不甜,您是富家公子哥,何必淌窮人的渾水,強人所難呢。”

    那個“強”字她咬得很重,金餘一聽,臉色更陰沉,眸子裏盛滿了戾氣,不待發作,另一邊極富眼力勁的韓信立馬把沈三千拉走。

    沈三千掙了兩下,看我安撫的眼神,立馬乖乖走了。

    空氣陡地安靜下來。

    我抬頭,很認真地盯著金餘陰戾的眉眼看,話在喉口滾了滾,終是滾出舌尖,“她說的也是我想說的。”

    他突然鬆開鉗製,很認真地睨著我的眼睛,涼薄的唇抿成直線,“你在拒絕我?”

    我啞了半晌,才吐出一個字,“對。”

    他冷冷彎出一個笑,“很好。”

    那笑很淺,轉瞬即逝,我分不清是嘲是諷。

    等沈三千過來問我,我才發現自己傻站在那太久,那個人已經走了。

    如果不是桌上擺著四副碗筷,我幾乎以為這個晚上沒有遇見那個男人。

    更不敢相信,他居然真的就那樣走了。

    說不清心底攪動的那份強烈情緒是不安還是怔忪,隻覺得,整個心頭都失了一塊,再也拚不完整。

    沈三千晚上洗澡時發現垃圾桶裏躺著自己那件黑色裙子,頓時麵目猙獰地掐著我要我用命償還,我好說歹說才從她手裏逃命,大半夜給她洗衣服,拖地板,別人家的狗都睡了,我還在做大掃除。

    第二天在沈三千家裏躺了半天,手機沒電,我索性去超市買了個數據線回來接上,剛開機就收到房東diàn huà,催我交房租,又問我怎麽不在家。

    我暗想,那天整棟樓都聽到了,房東怎麽會不清楚,卻還老老實實給個安撫說,馬上回去交。

    心煩意亂,也就沒看被轟炸的短信箱。

    從沈三千櫃子裏找了條便宜裙子換上,我就買了大巴票回岐市。

    到岐市已經黃昏,中午也沒吃飯,餓得前胸貼後背,隻買了**冷飲灌進肚子裏。

    房東是個近五十的老男人,當初政府拆遷建公路,衝了他家一套老房子,他立馬拿著錢來市區買房,一套公寓被他隔成五個小間,租金夠他一個月花銷不說,還足夠吃喝嫖賭。

    年糕說房東太色,我倒是沒覺得,畢竟也就每個月交房租會碰麵,其他很少遇見。

    上樓梯時,遇到幾個鄰居,我笑著打招呼,幾個人雖然麵有異色,但也還禮貌朝我微笑,寒暄著問,“下班啦?”

    我點點頭,掏出鑰匙,隔著走廊就看到一個人蹲坐在家門口。

    我料想,房東什麽時候這麽缺錢了,卻還是加快腳步走了過去,剛靠近,蹲在地上那人就聽到聲音抬起了頭。

    手上一鬆,鑰匙掉在了地上。

    蹲在地上那人和房東年紀差不多,比房東要瘦,枯黃的手忍不住抹鼻子,那是煙癮很重又沒煙抽的反應,穿著件軍綠色的汗衫,腿上穿的是市場上幾塊錢一條的大褲衩,腳上一雙人字拖又髒又臭。

    看到我過來,那張滄桑的臉頓時擠出滿臉的不耐,“你去哪兒了,怎麽才回來?!”

    我沒說話,隻盯著他,“你怎麽找到這的?”

    “打你diàn huà沒接,我就去你公司問”他從牆角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灰塵。

    我卻被他那句話逼到跳腳,“誰讓你去我公司的?!!”

    “你吼什麽呀吼!誰讓你不接diàn huà!我找不到你人,我問問你同事怎麽了!”

    我疲憊得不想說話,頭疼,胃也開始泛疼,隻喘著氣問,“要多少?”

    他縮手縮腳地,眼珠子骨碌骨碌轉著,不知道盤算著什麽,“這次不是錢的事。”

    我皺眉瞪著他,“你殺了人?”

    “不是,沒有沒有,我哪敢。”他連連擺手。

    想也是,他沒那個膽子。

    “你又去賭了?”我歎了口氣,“輸了多少?”

    他撓腦袋,語氣有些討好,“這次,賭的不是錢。”

    他看著我,眼神閃躲,“是人。”

    我掏出手機,速度極快按了三個鍵,“喂,110嗎,嗯,這裏有個”

    他飛快竄起來要搶我的手機,“你瘋了!!我是你爸!!”

    “你他媽才瘋了!你是我爸?!你問問街坊鄰居,有你這樣的爸嗎?!!”

    我捏著手機,指甲嵌進手心,渾身都痛,就是比不上心裏的痛。

    “每天張口閉口就是錢,好,我給你,我這三年來賺的錢統統都給了你,結果呢,你還是賭!!你一次次跟我說不賭了不賭了!你他媽是放屁嗎!!你哪句話說到做到了!!”

    我捂著胃,隻覺得渾身疼得沒力氣,就朝他擺手,“你走,我不想看到你,你再出現,我就報警。”

    他拽著我裙子一角,熱汗從他臉上不斷滾落,“你必須得幫我,我已經把你這的地址告訴他們了。”

    我渾身一震,“你說什麽?”

    他搓著手,眼睛搜尋著我放錢的錢包,“你還有錢嗎?”

    “滾”我一把推開他。

    “我是你女兒,是你親生的,不是撿來的!我每天辛辛苦苦賺錢給你,自己省吃儉用,連房子都買不起!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你為什麽不能和別人家的爸爸那樣正常點呢”

    眼窩被水汽燙得生疼,我極力壓住那股淚意,狠狠瞪著眼前頭發半白的中年男人。

    聽著他不屑地說,“如果你沒把你媽逼死,我也不會找你要錢。”

    像是被踩了底線,我整個人都崩潰地低吼,“我媽是被你逼死的!!”

    他毫不在意地往地上吐了口痰。

    “要不是三年前,因為你的事,你媽能死?”

    我再也撐不住,撿起門邊的掃帚就去趕,“你給我滾”

    “行,我下次來,你給我卡裏再打點錢,我兩天沒吃飯了”

    我把手裏的東西全部砸了過去,世界一片安靜了。

    隔了好一會,我才抖著手指,撿起地上的鑰匙開門。

    開了好幾次,門都沒有打開。

    最後我才發現,拿錯了鑰匙。

    有水滴不斷掉下來砸在地上,暈開了一片塵土。

    我抬手一摸,原來是自己的眼淚。

    門旁出現一道特別輕的聲音,“小秋姐。”

    我沒抬頭,重新找鑰匙。

    年糕小心翼翼地問,“小秋姐,那是你爸嗎?”

    鑰匙插進門孔,我推門進去,聲音冷漠,“不是,我沒有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