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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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是看到了門口的僵屍臉劉備,以及臉上受了傷的夏之邱。

    朱阿姨擔心地過來敲門,“夏秋,出來吃飯了。”

    我渾身一緊。

    發不出聲音。

    金餘駭人的青筋在額頭暴突著,嗓音啞出火,“說話。”

    我盯著他濕漉漉的眉眼,唇瓣幹澀,出聲艱難,“我已經很飽了。”

    我清醒著的時候,看到金餘擰了毛巾在給我擦身體。

    他擦得很仔細,毛巾掠過我的肚皮時,我看到他俯身吻了吻。

    眉眼是罕見的溫柔。

    他向來目空一切高高在上得像個帝王,很少做這種事情。

    我想起七年前浴室裏,他攥著我的腳搓洗。

    那時他說,“夏秋,我這輩子就沒這麽伺候過一個人。”

    我還想再多看幾眼的,可眼皮子太沉,就那樣睡了過去。

    我似乎看到他在說話,對著我的肚皮,可那聲音太小,我什麽都聽不到。

    睡了一覺醒來時,聽到房間裏有人在說話。

    朱阿姨的聲音,“小兩口有什麽矛盾,就當麵說開,不要藏在心裏,你也不要太凶了,男人嘛,有時候大度點,服個軟認個錯,女人就會心軟的”

    夏之邱的聲音,“你先把多多弄回來,她看不到多多會著急的,你把孩子弄哪兒去了,孩子還小,你會嚇到他的”

    金餘一直沒說話,冰冷得像個雕塑,他坐在床沿,背對著我,房間裏微弱的光打在他的身上,隻留下高大寬厚的背影。

    朱阿姨問,“年輕人,你是真心喜歡她嗎,真心的話就好好對她,以後也別欺負她了,她一個人挺著肚子也怪不容易的”

    我睜著眼睛想聽金餘的回答,就看他突然轉身看我,我掩耳盜鈴地閉上眼,就聽頭頂他低笑一聲,嗓音有些沙啞,“嗯,真心。”

    “夏秋,以後不要一聲不吭地就走。”他把大手壓在我的眼睛上,聲音輕得隻有我一個人能聽見,“我會瘋的。”

    許小多在第二天的傍晚出現在旅館門口。

    那時,金餘正牽著我準備出來散步,朱阿姨和夏之邱去了海邊,順便帶走了劉備,說是需要他幫忙提些東西。

    劉備的僵屍臉僵得更厲害了。

    房間裏隻剩我和金餘兩個人時,我就覺得空氣十分逼仄。

    我並不討厭和他待在一個空間,但一想到和他有關的那麽多不愉快,心裏就像堵了棉花一樣,透不開氣。

    我挑食嚴重,不吃辣,不吃葷,不吃油膩,隻吃青菜類或者水果。

    他看我碰也不碰桌上的飯菜,隻抱著蘋果啃,以為我在故意跟他鬧脾氣。

    擰著眉,眉骨高高隆起,眉心皺成川字,難得屈尊降貴跟我開口解釋,“我父親沒有惡意,隻是想帶孩子做個檢查。”

    我繼續啃著蘋果,麵無表情地問,“為什麽?”

    “金家的孩子從小就要帶去部隊曆練。”

    “不行!他還那麽小!”

    我根本無法想象金家人的腦子裏都裝了什麽,拿三歲小孩當什麽!

    金餘傾身過來,擦掉我嘴邊的蘋果汁,“隻要他姓金,就由不得你。”

    “你要看著他死嗎?!”我瞪著他。

    金餘目光筆直地盯著我,“不會,夏秋,我從小也是這麽過來的。”

    他說這句話時,眸色坦然。

    我突然就想起他胸前胸後縱橫交錯觸目驚心的疤痕。

    再看向他時,表情就有些怔怔地,“你把許小多送哪兒去了?你父親那?”

    “沒有,在我mèi mèi那。”他似乎還猶豫了下,像是不確定一樣。

    我印象裏,他mèi mèi還是那個瓷娃娃一樣的小姑娘,根本沒想過,那個瓷娃娃已經結了婚,還有了孩子。

    我把蘋果放桌上,腦子裏飛快轉著,“他現在還不姓金,你們沒權利帶他去部隊。”

    “戶口已經改了。”金餘大刀闊斧岔開兩條筆直的大長腿,神色淡淡地,“他現在的名字叫,金鈺。”

    我啞了半晌,才反應過來,“我,我不同意!”

    金餘歎了聲,站起身過來摸我的發頂,聲音透著誘哄,“夏秋,他不會受傷,相信我。”

    他說最後那三個字時,捧著我的臉,眸底的堅定和認真讓我有一瞬陡然生出一股莫名的委屈,那委屈來得太快,我還沒來得及眨眼,眼淚就掉了出來。

    “那你七年前,為什麽不來找我?”

    這句問話從我嘴裏出來,透著幾分撒嬌似地埋怨。

    金餘微怔,下一秒眸色溫柔地擦掉我的眼淚,聲音有些無奈,語氣似乎還有幾分欣喜,“我有想跟你解釋,可你那時候不想聽。”

    我撇開臉,自己狠狠擦掉眼淚,聲音嗡嗡地,“那你為什麽不抓著我,逼著我聽呢。”

    “那些事,我也不想讓你知道。”

    “什麽事?”

    金餘低頭看著我,突然彎唇淺笑,“你答應我一件事,我就告訴你。”

    我大概是被那抹笑容給蠱惑了。

    眼淚忘了流。

    怔怔地問,“什麽事?”

    金餘俯身親吻我的眼睛,嗓音喑啞,“嫁給我。”

    我,“”

    我沒有拒絕,也沒有同意。

    隻是沉默。

    盯著桌子沉默,盯著腳麵沉默,盯著牆壁沉默。

    唯獨不敢看他的眼睛。

    吃完午飯之後,他就讓人把東西收走,然後提來各式各樣的水果,全部洗幹淨切好。

    這個季節,很多水果都下市了,不知道他從哪兒弄來的。

    他把我之前扔在劉備車上的手機遞給我,隨後坐在一旁削蘋果,他的刀工很厲害,一個蘋果在他手裏沒幾下就光留留的。

    我拿著手機按了開機鍵,看到信箱裏很多信息。

    基本上都是眼前這個削蘋果的男人發的。

    在哪兒

    回diàn huà

    夏秋,在哪兒

    很多個,我看了看時間,都是我跑走的那天發來的。

    我默默關了信箱,打開了微信朋友圈。

    一眼就看到沈三千在朋友圈曬的一排鮮花巧克力,全部堆在陽台。

    我點了進去。

    她每天不是遊樂場就是街邊麻辣燙,每天不是鮮花就是牛奶巧克力,總之,每天都開心得發朋友圈曬zhào piàn。

    我翻到一張zhào piàn,上麵是戒指。

    沈三千拿在手裏,沒有戴。

    她的朋友圈裏隻發tú piàn,從來沒有文字。

    許山沒有一次出鏡,但,大概所有人都能看出來,這個笑顏如花的女人是戀愛了,隻有男人的陪伴才能讓她笑得如此開懷。

    我不想承認,我羨慕了。

    大概是我眼睛裏的豔羨之光太閃,金餘注意到了,不知道在我背後站了多久,突然悠悠地說,“走,帶你出去轉轉。”

    自從住在旅館,我就很少出去走動,一來帶著許小多不方便,二來怕被金家的人找到。

    所以,我下樓時,心情還是挺好的。

    這一出去,就在門口遇見了許小多。

    嗯,匆匆“越獄”趕回來的許小多。

    許小多在旅館門口看到我和金餘手牽手,他先是仔細抬頭看了看我的臉,隨後又是看了看我和金餘牽著的手,然後朝我說了句,“對不起,認錯人了。”

    我趕緊抓著他要跑的小身體,有驚無險地問,“你從哪兒跑回來的?”

    許小多難得紅了眼,聲音都委屈地帶著顫音,“我,我以為,你還是在乎我的,沒想到”

    我,“”

    “瞎說什麽你,誰不在乎你了?”我抱著肚子緩緩蹲下來,摸著他髒兮兮的小臉蛋,“沒吃飯嗎?”

    “你和他開開心心出去好了,別管我好了,就讓我一個人在外麵被人販子拐走好了。”許小多委屈極了,癟著嘴,眼裏包著一包淚。

    我心疼地親了親他的臉,“別哭別哭啊乖,媽媽沒有不要你,你聽媽媽解釋啊”

    許小多傲嬌地捂住耳朵,“我不聽我不聽!”

    我,“”

    金餘直接單手把他提了起來。

    “你小心點!”我驚呼一聲。

    就看許小多絲毫不害怕地在半空保持平衡不說,還小大人一樣地抱著肩膀瞪著金餘。

    金餘彎唇看著我,“我之前一直覺得他像我,其實錯了,他像你。”

    我有些沒反應過來他這句話的意思。

    就看他單手提著許小多上了樓。

    “你,你,帶他做什麽去?”我慢慢站起來,抱著肚子跟上。

    金餘聲音淡淡的,“洗個澡,回家。”

    我琢磨著,他應該不是給自己洗澡,而是給許小多洗澡。

    等會。

    他後麵一句說什麽。

    “回哪兒?”我愣愣的。

    金餘正在爬樓梯,聞言回頭看著我,樓梯口的窗戶正開著,冷空氣和著傍晚的斜暉灑進來,落在他黑金色一絲不苟的西服上。

    由於背光,我甚至看不清他的臉,他的表情。

    隻聽到他低沉質感的聲音說,“我們的家。”

    我想起四年前。

    他也是這樣,站在樓梯上,高我兩節。

    高高在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我,像是在俯看螞蟻一樣蔑視眾生的眼神。

    那時候,我對他心存懼意,避如蛇蠍。

    而在今天的這個時候。

    我仰頭看著這個男人說出那四個字的時候,突然覺得胸口的每一處角落都是軟的。

    他說。

    我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