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有些人接近了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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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身在這處隱秘地帶裏,第一感覺不是豪華,是雅致。幾進幾出的院落,建築古今結合。地方很大,人也很多,卻不會給人亂花迷眼的感覺,一切井井有條。
頗有紅樓夢裏大觀園的感覺。
曆史色彩撲麵而來。
男人將外套掛在手臂上,腳步穩重走在最前,麵色溫淡,人人見了他都尊稱一句大少爺。程北堯今天穿黑色襯衫,單手解開脖頸下兩顆琉璃般的niǔ kòu,氣勢隨之出來。
許知非跟在他身後,意外沒發現有人對她報以異樣的眼神,都隻做自己手頭上的事。
心裏對這裏的印象分提了一些。
溪溪每年都會回來這裏,並不陌生,也不反叛,乖巧跟著。
管家模樣的人牽著她與程北堯稟告,“少爺,夫人想念溪溪,讓我帶過去。二爺在前頭等著您和太太。”
程北堯頷首。
管家與許知非擦肩而過時向她點點頭,唇角有笑,以示尊敬。
上台階,程北堯回頭,向許知非伸出手,“來。”
如今程家也算有勢力分布,管家口中的“二爺”算一位。
程景。
先前提到過,許知非有印象。這位便是b從前的董事,爾後被程北堯擊退,一人攬權,他退居二線,在程家養老。
許知非本以為與程北堯這樣的人打交道、並且還是程家人,棱角怎麽也會分明一些。
卻沒有。
是一位很溫潤的男人,一身布衣,腳穿布鞋,五六十歲的模樣,精神還算矍鑠。看見來人,笑著起身,被程北堯示意不用動,尊稱一聲:“叔叔您坐”
程景做了個邀請的手勢,座位上泡好的茶熱氣嫋嫋。
男人大手順勢放在許知非腰上,一個維護的姿態,嘴角卻是笑著的,“朵朵,喊人。”
“叔叔。”
程景還是起身了,眼裏含笑,對許知非道:“我聽大嫂說過了,小姑娘蠻好。”
許知非回敬:“謝謝叔叔。”
落座,程景將話題放在許知非身上,沒有問家世和工作,大概是有所了解,了解之後也沒有偏見,細心囑咐她在程家不用拘束,成為一家人是緣分。
這般為人處世,許知非心裏幾乎有點感動,實在無法將他與程北堯口中做事狠辣的人聯想起來。抬眼悄悄去看程北堯,他正抬手喝茶,姿態優雅,許知非無法看穿他的情緒。
坐了沒多久,陸續有人過來。
文靜的女孩,讓人抬了一展櫃的東西過來,程景先介紹,“綰綰,這是你嫂子。”
許知非在腦中將她對號入座,程綰,程景唯一的女兒,還在。
女孩抿唇一笑,主動朝許知非伸手,“嫂子好,我是程綰,歡迎你來家裏做客。”
“綰綰好。”
許知非識趣,她說的是“做客”,顯然喊的那句嫂子是不情願的,也並沒有拿她當程家人。
一室的人。各有表情官司,掩藏的極好。
“大哥不厚道,結婚兩月餘,現在才告訴我們。”綰綰笑著說,舉手投足裏不太有現代人的氣質,“我說近來怎麽不來學校看我,原來是家裏金屋藏嬌了呀。”
這句話透露出兩個消息:程北堯待她挺好。金屋藏嬌在某種方麵不算褒義詞。
程北堯單手撐在扶手上,笑意不達眼底,“現在見到了,我可要開始抽查你的學業了。”
程綰皺著一張臉,“大哥你煩死了。”
滿室皆笑。
程綰也笑,突然轉移話題,問知非:“嫂嫂,聽說你在大讀研?”
“是。”
“還是學姐呀。”程綰笑起來時可以看見虎牙,“我也在大,念大四,返校後咱們可以經常見麵了。”
這個問題回答看似無異,實則敵意很重。在大許知非的事曾鬧出來過,程綰不可能沒看見,今日拋出邀約,不知道是好是壞。
她不好說她並沒有在大上課,隻能點頭微笑應予。
大多數時候回以微笑是不會錯的。
程景打斷程綰,讓人將展櫃打開,裏頭赫然放著一列一列的手鐲。
玉的。
程綰牽過許知非的手,“爸爸專門讓人從台灣連夜運過來的珍藏。”
“啊?”
程景道:“知非第一次過來,我這個做叔叔的怎麽也要送份見麵禮。挑吧,喜歡哪個不用客氣。”
許知非雖然不懂行也能看出這些東西十分貴重,推拒,“叔叔言過了,我前來都沒有帶禮物,這怎麽好意思”
餘光微微瞥向安坐的程北堯,男人站起來,握住她的手,在展櫃內掃了一眼,眼尾挑剔,“叔叔的心意,朵朵還是收下吧。”
說罷,挑了個成色極好的鐲子,套上許知非的手腕。
隱約的在這個男人眼底看到了不屑,一閃而過。
這麽個動作,人人都看見男人無名指的素戒,逆光刺眼。
某種東西塵埃落定,程家長子,是真的結婚了。
這之後,許知非還見到了程家分支許多長輩,個個都有特色,卻都沒程景給的印象深。
手腕上的手鐲重如千斤。
人人對她笑,她卻隻感受到了沉甸甸的壓力。腦海浮現程北堯對她說的:“謹言慎行,不要相信任何一個人。”
恍惚發覺,自己在程北堯的引導下,已經可以很熟練的與程家人交流。
席間,程景在和程北堯講程家的瑣碎,偶爾也會聊到外界的公事,聽似毫無保留。交際方麵,程北堯儼然是笑麵虎。
程家人到的很齊。
在車上時程北堯對她講,此行之前,他與唐展秋已有兩年沒回過程家,原因不表,那實在不是一個好地方。這次之所以回來,源於這麽些人得知他結婚施加的壓力。
雙方各退一步。程家接納許知非,程北堯帶著她一起回來。
多年前,程家人在b有股份,後來程北堯登上曆史舞台,股份全部被收回,一堆人成為了閑散人員,如今眼看b越來越好,人人都想分一杯羹。
然而這些人磨破嘴皮繞彎子,都敵不過程綰不諳世事般的一句:“大哥,我快要開始找工作實習了,能不能黑幕我一下讓我進b呀?”
程北堯沒有拒絕,戲謔道,“你這個學期的成績還未交給我看過。”
程綰笑得得意,“我馬上就去找一下交給你好不好?”
程北堯回答得頗顯縱容寵溺,“好。”
這當口,許知非口袋裏的手機震動起來,實際上它已經震動了很多次了,這樣的氛圍下她隻能置之不理。程北堯察覺到她的異樣,趁這會終於沒人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囑咐傭人將她帶離。低聲問:“一個人可以嗎?”
許知非點點頭。不是他說不可以也要可以的嗎?
出了這扇門,終於可以看diàn huà。
統統來自林誌,回撥:“林特助,有事?”
林誌半天打不通許知非的diàn huà,疑心她出事,在那頭心急如焚,這會兒突然通了,卻結巴起來,不知道該怎麽說說他去醫院叨擾她的父母了?
許知非還是清清淡淡,語氣擺在這裏不好讓人懷疑什麽。
終於想到一個借口,“假期有時間嗎?一起出來走走?”
在經曆了剛剛超強壓力之後,許知非沒有精力想其他的不對勁,“嗯?我需要照顧家人。”
她殊不知,林誌此刻就站在醫院樓下。
她照顧家人?照顧哪門子家人?
“”林誌鍥而不舍,“那我過來看看叔叔阿姨,反正我沒事情。”
“”許知非沉默三秒,“抱歉,可能不是很方便。我有點事,掛了。”
說完,林誌的diàn huà裏隻剩忙音。
一堆話堵在喉嚨。她主動掛diàn huà,說明此刻她不想被人打擾。
林誌鬱悶呀。
侍者將許知非領到一處獨立的院落,裏麵一切都打點的很好。
許知非禮貌的遣走侍者,在院前的石凳前坐了會兒,緩心裏那口氣。
今天她第一次見到程家人,雖說人人親昵,某種排外也無法忽略。應該是因為她不是程家滿意的擇偶對象,也因為她出身普通,或者,她坐過牢。
唐展秋將溪溪帶離,怕也是為了她能少受一份旁人異樣的眼光。
她盡力做到與程北堯、程綰那樣遊刃有餘,卻還是顯得很拘謹,換句話說,是小家子氣。
從前讀亦舒的承歡記,裏麵寫:自幼貧民窟長大的女子,僥幸多讀了幾本書,枉以為能和人平起平坐,可是人生從來都是接力賽,我們卻天真的當成了百米衝刺,你我都是凡人,能衝出原始階層的極少,女子尤甚。在婚姻麵前,愛情太渺小。
從前讀不懂,讀懂已是書中人。
許知非歎了口氣,自嘲笑笑。
沒過多久,程北堯回來,恰好看到許知非在廚房裏燒熱水。
許知非看到他放在桌上的幾張紙,應該是程綰交給他的成績單。不過說笑,她居然當真了,可以想見她想進b的信心。
“不怕養虎為患嗎?”
許知非握著玻璃杯,要去倒熱水,被男人輕輕奪走,給她倒好,放在唇邊吹涼。
“我能養虎,自然也能馴服她。”程北堯終於露出交際外的溫柔眉眼。
許知非失神,她有很多問題想問,卻無從問起。
熱水涼了一點,他將杯子遞到她唇邊,像喂貓似的一點點由她喝。
聽他講:“有些人接近了權利,便以為擁有了權利。”
“沒摔跤,是不會長記性的。”
伸手擦掉她嘴角溢出的水珠,摘下她手上的玉手鐲,漫不經心的說:“這隻玉鐲,價值百萬。”
許知非像是嚇了一跳。
百萬手鐲被他輕輕丟在桌上,雲淡風輕一句:“但是我們不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