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我的寶貝 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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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的事情之後,那個醉酒的年輕男人屢屢爆出不好的事情,一個比一個匪夷所思,好像就此遇到了人生的關卡,渡不過去這輩子就完了。
許知非聽程綰細細講述,她的語氣裏沒有任何同情憐憫,唯一能聽出來的情緒,隻有不屑。
家大業大的家族,一堆人住在一起,隔了幾代的哥哥姐姐、叔侄弟媳,見到嘴上喊一句,表麵上的意思到了,私底下壓根沒聯係,何況其中還有利益牽扯,親近不到哪裏去。
出了事情,大家討論兩句,也就過去了。
況且,那個男人到底為什麽會出事,程家上下都心知肚明。
許知非聽完沉默了一下,回頭去看身後的男人,他表情溫淡,手裏拿著報紙,偶爾端起杯盞喝茶。姿態做得到位極了,賞心悅目,靜靜坐在那裏就很招人。
地獄血流因他而起,而他不必在場。
君子不妄動,不徒語,不虛行,這種氣度,不是誰都能有的。
君子許知非在唇齒間輾轉,隨後淡淡一笑,示意程綰先等一下,停下手中的筆,將寫得密密麻麻的紙張遞給程北堯。
男人心領神會,接過她手中的筆,一行一行看下來,偶爾在上麵圈點。
低聲說了什麽,許知非彎腰拿起他放在桌上的眼鏡,替他戴上。
他的眼睛好像不是很好。
可以理解,那樣的位置,時間長了,難免用眼過度。
一邊等待的程綰微微張嘴,看著這一幕有點失神。
坐著的男人穿隨意的衣裝,偶爾講點什麽,為了讓她能聽清,微微往後靠,許知非低頭去看,一個說一個點頭,竟是說不出的般配。
兩人之間似乎有多年的默契,是旁人插不進去的磁場。
就是這會兒,門鈴被急促的摁響,程綰回神,幫忙開門,是管家,他著急忙慌的進來,“綰綰xiǎo jiě?大少爺呢?”
“在裏麵。”抓住他欲往裏麵去的手臂,“怎麽了?”
“小xiǎo jiě不見了!”
本來唐展秋是覺得溪溪老在她那裏待總不太好,想讓人將溪溪帶到程北堯這裏,誰知一尋,竟然沒找到人,讓人在附近找了幾個小時沒找到,這才意識到事情不好了。
程北堯顯然要沉著多了,摘下眼鏡,“周邊找了?”
“都找過了,沒找到!”
將手裏的紙張遞還給許知非,“在這裏等我,一個人可以嗎?”
許知非皺眉,心裏有一絲不安,“可、可以。”
眼看程北堯穩重的拾起外套往外走,“帶一些人跟我走。”
不是很急隻有一種責任感驅使。
程綰急忙跟上去,“我也去。”
走到門口處,程綰回頭看了看許知非,離得稍遠,許知非看不清她的眼神,不安卻加深。
會不會與她昨晚對溪溪說的言論有關?
“我很討厭你,你爸爸也是。”
“能不能不要擺出這幅姿態。”
“”
有可能是因為這些話嗎?小孩子受刺激,離家出走了。
忽然想起第一次在b見到溪溪的時候,她就是自己一個人獨行找到公司來的,怯生生又可愛的說,我不怕。
五歲的小孩子
許知非忽然覺得有點喘不過氣,心裏悶悶的,卻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種情緒。
她安安靜靜得等,手中的筆一度停下,頭腦放空,落筆時又不知道要寫些什麽。
程北堯沒有回來。
幾個小時後,許知非給他打diàn huà,“找到了嗎?”
那頭他似乎在走路,有點喘,“沒有。”
“需要我”
“你自己好好待著,別出門。”被他厲聲打斷。
許知非不說話了。
那頭程北堯掛掉diàn huà,周圍都是在大聲喊“溪溪”尋找的侍者。衣袖被人扯住,是程綰,她有些怯生生,“大哥”
他沉聲:“你說。”
“昨天晚上,我聽見嫂嫂對溪溪說的話了。”
“”
入夜漸微涼,許知非洗浴完,頭發挽到一側,看向外頭的夜景,一時愣住。
十分鍾後,她隨手撿起一件黑色外套,打開門走進夜色裏。
程家夜晚燈火通明,十步一路燈,給人安全感,漫無目的很難見到人,大概都去找溪溪了。
其實許知非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裏去,不知走了多久,終於遇見一位女侍者。看著五十來歲的模樣,是位老人了。
許知非上前:“你好?請問您有沒有看見過一個五歲左右的小女孩。”
這人眼角的法令紋很深,想了想,“小女孩?有點印象,不知道是不是你說的那位”
她一邊說一邊指了個方向,“好像看到一個女孩往那跑過去了,沒看清樣子。”
有希望。
許知非感謝了幾句,便匆匆往那跑,這個方向應該是在程家布局的角落,道路逼仄,雜草瘋長,她走過去的時候被草的倒刺刮傷小腿,不用看都知道上麵一定有很多紅痕。
前方有個小房子,廊下有盞燈。
除此之外,周圍黑漆漆一片。
許知非捂住胸口試圖抑製害怕,張張嘴喊:“溪溪?”
無人應答。
倒是聽見了狗叫,等她想退縮時發覺自己已經走到了一處空地,抬眼就是剛剛看見的房子。
環視一圈,隨後怔在原地,狠狠打了個哆嗦,下意識捂住嘴。
這裏圈養著四隻狼狗
凶狠的,麵相可怖,虎視眈眈看著許知非這個闖入領地的人類。
隨後齊聲狂吠起來,騷動震動讓頭頂樹林飛過一排鳥。
狼狗們瘋狂朝她奔跑過來
脖子上的鐵鏈在地上拖著,許知非意識過來不好,失聲叫出來,她無法判斷它們的鐵鏈有多長
用僅剩不多的理智往房子內跑,空地不大,狼狗很容易就追上,許知非的驚懼達到頂峰,眼前閃過它們大張的血口獠牙,腳下一空,整個人滾在地上。
“溪溪!”
許知非幹脆借力滾到遠處,狗還在叫,卻不跑了,鐵鏈達到了極限!它們一排站著,齊齊看著她。
許知非鬆了口氣,第一反應去摸身上的口袋,手機掉了!
就在狗的腳邊。
來不及想那麽多,她忍著疼痛起身,正當想就此轉身離開時,餘光一頓,震驚住了。
溪溪就站在房子的門口!
房門半開著掩飾住自己,她一臉的眼淚,紅著眼睛看著許知非,不說話是不敢說話
“溪溪?”
兩個rén miàn對麵的方向,狼狗就隔在空地中央,舔著爪子戾氣十足。
許知非快速在腦袋裏思考為什麽會這樣。
大概是溪溪誤跑進這個地方,結果被狗嚇得不敢出來。
她放低聲音,盡量不去驚擾狗。
“溪溪,你是不小心跑進來的對嗎?”
溪溪在判斷許知非是好是壞,過來很久才慢慢點頭。
手機丟了,沒辦法找人,狼狗不退,溪溪沒辦法出來。
許知非原想自己出去找人過來,轉念卻想到,她一個人在這裏,會不會以為被拋棄了,會不會很害怕
許知非眉眼焦急。此時已沒辦法再想溪溪是不是傅薔薇的女兒,一個小孩子置於如此危險的境地,她怎麽也不該見死不救。
冷靜。
許知非蹲下來,拾了兩個大塊的石頭,隨即起身,用力擲到另一個方向,被聲音吸引,四隻狗齊齊往那個方向跑過去。
成功了!
許知非心裏一喜,十分快速的做出抉擇,趁這為數不多的空隙快步跑到房子裏,將溪溪抱在懷裏,反手重重關shàng mén。
用力喘氣。
外頭的狗又開始狂叫。
確定它們進不來,許知非狠狠鬆了口氣,靠在門上,萬幸。
溪溪被嚇哭了,苦著一張臉啜泣,飛快掙脫許知非的懷抱,坐在角落,害怕的看著她。
琉璃般的眼睛都是淚水。
許知非緩過氣來,有點無奈,她比狗還可怕嗎!
不瞞,“我在救你,你怕什麽?”
溪溪不知道在這呆了多久,被嚇蒙了,此時很不在狀態。
隻是在哭。
許知非突然心軟下來,不再說那些刺激小孩心靈的話了。
房子顯然荒廢已久,空空蕩蕩,甚至還長了草,黑漆漆的,她擔心會竄出蛇後背起了一層冷汗,薄唇也有點幹,她緊張起身,“溪溪,來,我帶你離開這裏!”
溪溪哭的愈發喘不上氣,大概是太害怕了,一時什麽動作都不敢做。
許知非不由分說抱起她,她在掙紮,鞋子掉了一隻,“不準再動,除非你想死在這裏!”
溪溪咬著手指抽噎。
“知道死是什麽嗎?就是你永遠都見不到你爸爸了。”許知非繼續惡毒的恐嚇,頓了下,加上一句,“還有你媽媽”
哭聲漸停。
許知非這才帶著她往房子的hòu mén走去。
外頭漆黑的讓人發抖,周邊都是樹林,十分陰森。
她忽然覺得自己也有點想哭了
借微弱的月光試探的走出一條路,深一腳淺一腳。
她不停說著話,聽著是在安撫孩子,實際不過是給自己心理安慰。
溪溪趴在她肩頭不知道是不是找到了安全感,也不管自己有多討厭這個姐姐了,怯聲:“我怕”
“不準哭,我也很怕。”
“你們程家怎麽會有這麽偏僻的地方啊”
“我手機丟了,也沒辦法聯係你爸爸。”
“啊”
再度踩空,心髒跟著一起一伏。
完全是憑著直覺走。
不知走了多久,許知非隱約看見了遠處的燈火,心裏燃起希望,找到公路了。
路燈下,她鬆了口氣,用力閉上眼睛,“我們出來了。”
按照僅有的方向感,試圖回到程家。
一邊走一邊發覺脖頸處粘稠,有什麽在往下滑。
下意識一摸,大驚失色。
“受傷了?”
聲音莫名柔下來。再看,溪溪的小手臂上赫然缺了一小塊肉,傷口潺潺流著血她居然現在才發現!
是被狗咬到的嗎?就這樣流了多久的血
再看溪溪蒼白的臉色。
許知非心裏漏跳了一拍,有些不忍直視,鼻子突兀有點酸:“是不是很疼?”
溪溪不掉眼淚了,望著她的眼睛竟愣住。
“不疼了我要回家”
不敢看她,有點別扭。
許知非也不知道為什麽心裏堵得難受,她手臂很酸,腳也很累,可還是加快速度。
過了很久再開口喉頭莫名哽咽,她想一定是因為傷口太可怕了。
“我的寶貝,寶貝,給你一點甜甜
讓你今夜都好眠
我的小鬼,小鬼,逗逗你的眉眼
讓你喜歡這世界
哎呀呀呀我的寶貝,倦的時候有個人陪
哎呀呀呀我的寶貝,讓你知道你最美
”
許知非輕聲哼著張懸的寶貝,一遍遍唱著,唱得溪溪放下戒心,唱得她自己不知為何淚流滿麵。
夜風很涼。
“不怕啊,帶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