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你何時這般嗜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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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汴京的街道和兩旁的鋪子幾乎改頭換麵,但弦歌還是憑著記憶找到了吉祥客棧。之所以會對這家客棧印象深刻,是因為當年聽人說這家客棧的早膳中gòng yīng的陽春麵味道極好,為了貪食這麵,弦歌半夜悄悄溜出府,跑到了那家客棧裏住了下來。結果第二日一早顧府發現xiǎo jiě不見了,鬧了個人仰馬翻,顧相甚至因為此事沒去上朝。後來顧相動用了汴京所有能動用的人,幾乎要將整個汴京翻了個底兒掉,找到顧弦歌時,她正抱著一隻大碗將湯都喝了個幹淨。



    因為此事,顧羨之又是好幾日沒與弦歌說話。



    弦歌沒想到,整座汴京城都變換了模樣,可這家客棧竟還開著,弦歌愈發有種物是人非之感。



    小二很快打了熱水進來,弦歌沐浴完畢,隨便吃了兩口飯,坐在窗邊發呆。許是這些日子都在路上奔波,也沒怎麽睡好,弦歌竟就這樣趴在案桌上睡著了。



    待醒來時,外麵天已經黑了,手臂也已經完全失去了知覺,弦歌緩了好一會這才勉強能huó dònghuó dòng。



    “咣咣咣”的敲門聲想起,弦歌開門,門外小二笑得跟花似的:“姑娘,這都這麽晚了也沒見姑娘下來吃東西,便上來問問,要不要給您送點吃的上來?”



    弦歌愣了一下,這裏的fú wù竟是這麽好麽?隨即想了想:“那勞煩小哥了。”



    “不勞煩不勞煩!”小二彎了彎腰,有道,“今兒是七夕,姑娘不上街走走麽?可熱鬧了。”



    弦歌渾身一僵,今日竟是七夕!



    見弦歌臉色不大好,那小二有些忐忑起來:“姑娘可是哪兒不舒服?要不要小的給您請個大夫來瞧瞧?”



    弦歌搖了搖頭:“沒事,小哥,麻煩一會再送兩壇上好的花雕上來。”



    “啊?”小二驚訝不已,“姑娘說的是,兩壇?”



    “嗯。”



    “姑娘想來女中豪傑,但是那一壇可足足有兩斤,姑娘一個人,能喝完麽?”



    “無妨,送來便是。”



    見弦歌無所謂的樣子,那小二咂舌,這姑娘果然不同凡響啊,連喝酒都是以壇來計數的,不愧是恭親王府齊世子特意關照過的人。



    



    



    弦歌一個人喝悶酒的時候,總是喜歡總在窗台上,看著天上的月亮,心會格外寧靜。



    可是今夜,弦歌的心卻再也靜不下來。一壇酒很快滴見底,另一壇也喝了大半,可弦歌非但沒醉,意識反倒愈發清醒。



    今日,竟然是七月初七,她的生辰。



    八年前的今天,若非她擅自跑了出去,娘也不至於為了救她而……



    弦歌強壓下心中的苦悶,狠狠的灌了一大口酒,猝不及防被嗆了一口,咳得小臉通紅。



    突然一隻手負上了她的脊背,弦歌一愣,下意識的想躲,卻忘記此時自己正坐在窗台上,整個人一歪便朝下麵栽去。



    弦歌雙眼緊閉,心道這下慘了。



    不想手臂被人抓住,然後整個人騰空,被人抱在了懷裏,耳邊是齊商緊繃的聲音:“你在做什麽!”



    “哐”一聲酒壇落地,應聲碎裂的聲音響起,弦歌這才驚魂甫定的睜開眼,見齊商臉色鐵青的瞪著自己,微微皺眉:“你怎麽來了?”



    “不是你讓辛夷轉告我讓我到這裏來找你的嗎?”



    弦歌眼睛一亮,“你答應帶我去了?”



    齊商不說話,弦歌眼中的光芒逐漸黯淡,掙脫了齊商的桎梏,轉身出門,不一會又抱著兩壇子酒回來。齊商看著她手中的酒壇,臉色黑的嚇人:“我倒是不知道,你現如今酒量如此好了。”



    “嗬嗬,一般一般。”弦歌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兀自又在窗台上坐下,自顧自的抱著壇子喝起來。



    “行了,別喝了!”齊商衝上去一把奪過弦歌手裏的酒壇。



    “還給我。”



    “你何時這般嗜酒了?”齊商一個轉身躲開弦歌伸過來的手,眉頭緊蹙。以前弦歌雖然也會偶爾找她喝酒,但是都是淺嚐輒止,從未見過她如此豪飲的架勢,看著地上倒著的空酒壇,還有方才摔碎在地上的碎片,齊商胸中似有怒火無處宣泄。



    “嗬”弦歌輕笑,斜睨了齊商一眼,“齊商,八年了,我早已不是你記憶中的顧弦歌。我說過,顧弦歌已經死了。”說著,趁著齊商發愣之際,飛快的從他手中奪回酒壇,又猛灌了一口。



    “你!”齊商語塞,正欲說什麽,卻被弦歌搶了話頭,“你信不信,我便是再喝兩壇,也是不會醉的。”



    齊商聽出她話中似有深意,不覺問道:“為何?”



    “為何?”弦歌像是聽到什麽好笑的事情一般,“為何。”搖頭晃腦的反複重複這兩個字,最後終於扔過來一句:“因為我根本就不會醉,當然,這也都是拜你們所賜。哈哈哈哈……”弦歌笑的猖狂,可是齊商分明看到她眼角閃著晶瑩。



    經過那兩年生不如死的日子,她早已變得百毒不侵,就連喝酒,都再也沒法喝醉。



    可即便如此,弦歌卻愛上了酒的滋味,哪怕喝再多都喝不醉,但酒綿長入喉時回味的辛辣或者醇香,都讓她欲罷不能。雖然不會醉,但是身體也是會有反應的,尤其是第二日醒來頭疼欲裂的感覺,才會讓弦歌覺得自己是真實的活在這個世界上的。



    “那個人,究竟對你做了什麽!”齊商是咬牙切齒的說出這句話的。弦歌對他說過,她被那個人擄走,關了兩年。可是這兩年裏究竟發生了什麽,她卻諱莫如深,齊商知道她心有芥蒂不肯多言,而他也私下讓人去查過此事,但都是無果而歸。



    看著如今性情大變的弦歌,齊商恨不得將那人揪出來將他五馬分屍。



    可是,他連那人是誰都查不出來。



    這種無力感,是齊商從未有過的。



    其實弦歌和齊恒之間究竟是否清白,他心裏明鏡似的,他也明白那日不過是齊恒做給他看的,但是他心裏還是很不舒服。就像自己的寶貝卻被別人拿在手裏炫耀,占有欲作祟讓齊商愈發心有不忿。



    後來弦歌那般好言解釋,他卻一激動說了不該說的話,看著她受傷的表情,齊商當時就後悔了,可是竟抹不開麵子來解釋什麽。



    若是依著以前弦歌死纏爛打的性子,想必會再來找他,齊商便在心裏默默的說,若是她再來找自己解釋,他就不再與她計較什麽了。



    可是他沒想到,弦歌竟真的一句話沒和他說過。



    這是他始料未及的。



    而終於到了汴京,弦歌雖然是來找他了,可是卻隻是為了讓他帶她去她爹娘墳前祭拜,這讓齊商很是氣惱,於是一騎絕塵而去。



    其實他進城後並沒有馬上回府,而是找了個陰涼的地方待著,看著莫白駕著馬車往皇宮的方向去時,心裏隱隱升起一股怒氣,竟直接衝了上去將那馬車攔住。



    “世子有事?”



    “無歡,你出來,我帶你去看你爹娘。”齊商冷著臉喊道。



    莫白抽了抽嘴角,下意識的轉過頭看了看身後的馬車車廂,道:“世子,葉姑娘沒在馬車上啊。”



    “什麽?”齊商愣住。



    莫白還沒來得及說話,辛夷就追了上來:“咦,主子你不是說要回府麽?怎麽還在這兒?”



    辛夷的話說的齊商麵上有些掛不住,但還是嘴硬強詞奪理:“爺願意在哪兒就在哪兒,你管得著嗎!”



    “是是是,爺就是天,爺說什麽就是什麽。”辛夷撅嘴。



    這邊主仆倆在那兒耍寶,裏麵齊恒清冷的聲音傳來:“莫白,走了。”



    “哦。”莫白應了一聲,“屬下先行一步,世子,請。”說著駕著馬車離開。



    “誒!”齊商還沒說話,便聽辛夷開口,“對了,爺,姑娘說讓你休息好了便去吉祥客棧找她呢。”



    聽懂了辛夷話中的意思,齊商心中一喜,她竟然沒有和齊恒進宮!隨即賞了辛夷一個爆栗,“蠢貨,她一個姑娘家,怎能住客棧,萬一有什麽意外可怎麽辦,你就不知道將她帶回王府嗎!”



    辛夷捂著腦袋哀嚎:“主子你自己都沒發話,我一個奴才哪兒敢擅做主張啊。再說了,您不是還在跟姑娘置氣嗎,我哪兒敢……”話還沒說完,可哪兒還有齊商的影子?



    齊恒一路打馬朝著吉祥客棧去,但卻剛好在半路遇上了買桂花糕的弦歌。不知道出於什麽樣的心思,他也沒有上前,一路跟著弦歌到了吉祥客棧。



    一路上,弦歌的一舉一動都盡數落入他的眼中,甚至她吃著桂花糕抹眼淚的動作,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那一瞬間,他格外心疼眼前這個弱不禁風的女子。



    弦歌笑而不語,自顧自的喝酒,那種喝法,便是常年泡在酒缸裏的人看著也會咂舌。



    齊商神色莫測的站在那裏盯著弦歌看了好一陣,最後還是從懷中掏出一隻精巧的盒子地給她:“今日是你生辰,還沒跟你道一句生辰快樂。”



    弦歌的動作一頓,隨即接過那盒子隨意往旁邊的案桌一放,笑道:“你有心了,隻是,我早已不過那勞什子生辰了。”



    看著她臉上的悲戚,齊商忍不住上前雙手握住她的肩比她與自己對視:“鈴鐺,那不是你的錯,你為何就是不肯放過自己?”



    “放過自己?”弦歌冷笑,“說的輕巧。齊商,若是換做你,你放得過自己?”



    “你爹娘若是在天有靈看見你這般折磨自己,他們便是死也不會安心的。”



    “都說人死如燈滅,我的現狀他們又如何得知?齊商,我不是小孩子,你不要拿這些話哄我。”



    “鈴鐺!”



    “齊商。”兩人同時開口,弦歌想了想,卻是突然胡亂的用衣袖在嘴上抹了一把,將手中的酒壇放下,然後從窗台上跳下來,撲通一下子跪了下去。



    齊商大驚,慌忙去扶她,卻被弦歌反手抓住了雙手:“商商,我求你,看在往日的情麵上,帶我去見我爹娘可好?”弦歌說著,豆大的眼淚狠狠的砸在齊商的手背上,那樣滾燙的溫度,幾乎要將齊商的皮膚灼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