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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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秘書明白了蘇喬的意思,很快結束了這段通話。接下來的兩天過得飛快,日常生活風平浪靜,波瀾不驚。蘇喬覺得,她沒怎麽辦正事,隻在做家務上有了長進——這樣下去肯定不行。

    下午四點多鍾,她一個人蹲在院子裏除草,陸明遠就從她身邊走過。

    蘇喬喊了他一聲:“陸明遠,你出門嗎?”

    “我今晚不在家吃飯,”陸明遠停下腳步,留給她一句話,“整理完院子,別忘了打掃客廳。”

    低矮的木柵欄邊,蘇喬扔掉了剪刀。她摘下手套,再次詢問道:“你和朋友約了晚飯嗎?”

    陸明遠道:“這跟你沒什麽關係吧。”

    今日氣溫驟降,他戴了一條圍巾,就像是纏布一般,隨意地裹在脖子上。

    蘇喬走到陸明遠身邊,將圍巾垂下來的一端捋直了,似笑非笑道:“是啊,和我沒關係,我就是好奇。怎麽,不能問嗎?”

    或許是因為用力,她的手指骨節微微泛白,捏著深灰色的羊絨圍巾,像是在質問一個關係親密的人——可她和陸明遠才認識四天。

    剛剛修整過的院子洋溢著草漿的氣息,有點像雨後初晴帶來的泥土味。蘇喬的鞋底沾滿了草屑,衣袖也不太幹淨,但她的雙手雪白細嫩,顯然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

    片刻之後,陸明遠就搭上了她的手背。

    不過,他隻是為了把自己的圍巾從她手中抽出來。

    他說:“你想問什麽,盡管問,回不回答都是我的自.由。”

    蘇喬沒有接話,她抿了一下嘴唇。

    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冷淡是一把鋒利的劍,陸明遠開解了一句:“今天的晚飯隻要做一人份,你高不高興?”

    蘇喬違心道:“我高興得很。”

    陸明遠和她告別:“你繼續高興吧,我先走了。”

    他連個背包都不帶,兩手空空走出院門,頎長的身影很快隱沒在街角。隔壁的邊境牧羊犬在院子裏玩皮球,看到漸行漸遠的陸明遠,叼著球發了一會兒呆,朝著他無聲地搖尾巴。

    太陽緩慢地西沉,這一天又要結束了。

    陸明遠的父親約他在繁華的商業街碰頭。街邊有一家不大不小的中餐館,傍晚六七點,正是人最多的時候,店內擠滿了客人,陸明遠就坐在窗邊。

    他和自己的父親差不多有一年沒見麵。往年的每一次見麵,都選在了這家餐館。

    服務員過來詢問:“先生您好,您一個人嗎?”

    陸明遠解開圍巾,抬頭看向了服務員:“我在等人。你把菜單給我吧。”

    那個年輕的女服務員雙眼一亮,繼而有些臉紅。她給陸明遠拿了兩個菜單,一份正菜,一份甜品。

    陸明遠偏愛甜食。可惜這個習慣幾乎沒人知道。他的時間都花在了繪畫和雕塑上,偶爾有什麽空閑,寧願去喝酒找靈感,也不會擴展交際圈。

    當他解決最後一塊椰子糕時,他終於意識到,父親不會出現了——父親失信爽約,也不是第一次。

    所以這頓晚飯,他還是要一個人吃。

    好在他早已習慣。但他還是麵色不佳。

    旁觀許久的服務員問道:“先生,這些菜不合您的胃口嗎?我們能讓廚師改良的,您給我們提提意見吧。您有什麽想寫的,可以寫在紙上。”

    她一隻手拿著便簽本,另一隻手拿著簽字筆,在心中默背自己的電話號碼,祈禱接下來的發展順利。

    然而陸明遠捧著飯碗,當真回答道:“茄子太鹹了,雞翅炸過了火候,米飯有點硬,你們換廚師了嗎?沒有去年好吃。”

    服務員雙手背後,心中有些尷尬,旖旎想法煙消雲散。她依然與他對視,保持禮貌的微笑:“好嘞,我記下來了,等會兒告訴廚師長。”

    言罷,她跑向廚房,回歸了正業。

    就在這時,窗戶被人輕輕叩響。

    蘇喬拎著一個皮包,站在窗邊,朝著陸明遠比了一個手勢。他還沒細想是什麽意思,蘇喬就走進了飯店,非常自覺地坐在了他的對麵。

    “你朋友放你鴿子了?”蘇喬問道。

    她一手撐腮,語調輕快。好像陸明遠被放鴿子,是一件值得稱頌的事情。

    此時的天幕早已入夜。大城市都有相似的紅燈綠酒,窗邊就是來往的行人,以及川流不息的車輛,燈光交織,照在蘇喬的臉上,讓她的側顏半明半暗。

    她隨口提了一句:“我可沒有跟蹤你啊。你家附近,就這一條商業街,我是來買東西的,隨便逛一逛,就看到你坐在窗邊。”

    服務員給蘇喬這位新客人倒了一杯茶。她索性捧起茶杯,笑著問道:“你怎麽一個人呢,看起來好可憐。”

    陸明遠剛剛和服務員說過結賬。所以這張桌子的邊沿,有一個白瓷的小碟子,上麵放著一紙賬單,還有兩塊附贈的水果糖。

    他拆了一塊檸檬糖,道:“你不是替我解釋過了嗎?我被人放了鴿子。”

    蘇喬聽出他的不耐煩,終於繞開這個話題:“好啦,回家了。我買的東西很重。”

    她沒說假話。因為她的包裏裝了兩瓶紅葡萄酒,走回去的路上,玻璃瓶相互碰撞,偶爾會“叮鈴”一聲響。

    街道往上便是一座古老的石橋。城市的連綿燈火融進了泰晤士河的支流,空中彌漫著河邊獨有的霧氣,水浪被光輝照出層級。

    蘇喬遙望異鄉的景色,心裏其實很想家。她打開紅酒的橡木塞,舉著瓶子,毫無負擔地喝了一口——頭頂便是今晚的圓月,身邊還有作伴的陸明遠。

    好酒,明月,美人,三樣都湊齊了。蘇喬自我安慰道,境遇還不算差。

    陸明遠卻煞風景道:“這瓶酒的酒精度數是百分之十五。你要是在街上耍酒瘋,我不會管你。”

    蘇喬聞言,嗆了一口。

    她扶著街邊的樹木,悶聲咳嗽兩下,調侃道:“你不管我,誰給你做飯,打掃衛生?”

    長街的地勢更高,可以俯瞰近處的河流。蘇喬抱著那個酒瓶,倚靠樹幹,臉頰微紅,眼底光彩斐然,倘若放在中世紀,她一定會被當成河中妖精。

    晚風吹亂了她的長發,陸明遠駐足等她。

    他說:“你再待一個禮拜,就回國吧。我父親的不動產,我暫時不想要了,合同作廢。”

    陸明遠的話,輕鬆又簡潔。

    蘇喬的心情反而更沉重。

    她抱緊了葡萄酒瓶,背靠鬆柏粗壯的樹幹,一寸一寸向下滑落,最終蹲在了地上。枝頭有鬆鼠伸直尾巴,好奇地打量她的舉動。

    毛絨絨的鬆鼠“吱”了一聲,陸明遠也問了一句:“你真的喝醉了?”

    蘇喬沉默不語,拒絕說話。

    陸明遠便道:“小喬。”

    他的聲音真好聽啊,蘇喬心想。可她並攏膝蓋,像個無家可歸的酒鬼,如果身邊再有一條狗,她就能領著狗去超市門口討錢了,像這裏的眾多流浪漢一樣。

    “今天約你見麵的人,會不會是你爸爸,”蘇喬忽然開口道,“你早不提,晚不提,偏偏今天和我說,合同作廢了……是因為你爸爸沒出現嗎?”

    她主動問他:“陸明遠,你是不是懷疑我?”

    草地蓬鬆而柔軟,開了幾朵不知名的小花。陸明遠踏著草地,走近蘇喬的身側,他並沒有拉她起來的打算,他依然是一個冷漠的旁觀者。

    “你來告訴我,”陸明遠道,“我怎麽懷疑你,比較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