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入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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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爛的布衣,蹣跚的步伐,無法挺直的腰板,歐陽清風就這樣走在淮安城外大道旁的樹林,他曾無數次的猜想靜心村究竟發生了什麽。破碎的房瓦,滿地的屍體,甚至整個村子已經被那未知的險惡,夷為了平地。
少年緊緊握著腰間的黑紫葫蘆,他要秉承師傅的遺誌,為百姓揮起自己的拳頭。雖然清風並不知道以後的路,他該如何踏行。但眼前,他想要為這平靜了百年的村莊討回一片安寧。
樹林位於高地,踏出林子一望而去,便可見整個靜心村,照射在夕陽之下。
讓清風極其意外的是,那書信中所提到的災村,卻毫無詭運之色,整個村子看來竟是一片祥和。
此刻,村人正在各自農作,或是梳田,或是挑水,或是搬運,又或是清淡而坐。若真要說道什麽異樣,那便隻有村中的人流顯得分外鬆散,稀少。雖然村中農人不過近百,但如此愜意的夕陽之下,金色的稻田,勤懇的村人。如此的景象,不禁讓那遭遇師兄迫害的歐陽清風,感到一份安逸祥和,生於心中。
少年來到村頭,可見一婦女,頭掛防曬釋汗的薄布,卷著袖子站在田間俯身低頭,撥弄著手中的麥子。
清風走到婦女身前低頭一探,語氣平和,開口問道“這位大姐,在下乃是途徑此處的旅人,請問村中可有歇腳之地?”
“嗬~~呼~~~”農女低著頭,發出濃重的喘息聲,對於少年的問話似乎並不在意。
清風靜靜的看著田下的農女專心的忙碌著手中的農事,心中不免感到慶幸,如此祥和的村子,不管怎麽看,都不像是鬧了什麽災禍。
見婦女遲遲沒有搭理自己,清風便隻是尷尬一笑,聳了聳肩向著村中走去,當他從婦女身旁擦肩而過之際,從眼睛的餘光,清風看到婦女抬起頭,慢慢挺直了腰身,似乎是因為過久的曲身農作而展腰歇息。
少年淡淡一笑,想來這農女也是怕生,便也沒有回頭追問,僅僅低頭的向著村中走去,隱約之間,還能聽見身後那個挺身休息的農女,輕聲哼唱,跟隨這幽遠的曲調,看著村中那祥和的景象,歐陽清風那近十日未曾笑過的臉,也是慢慢彎起了嘴角,露出一份欣慰。
清風走在村中的大道,沿著農田小路踱步而行,看著夕陽下農田中農人們一片安然,雖然身心疲憊至極,但他的腳步卻也很久沒有如此輕快。
來到村間大道,少年停下腳步,驀然回首,看向先前走過的村頭,隻見那婦女依然站在原地。雖然離的很遠,但清風隱約還是能看見女人那後首盤發上紮著一根精美木簪,她胸前的雙手捧著一束植草,似如小麥。
清風的目光似乎被婦女深深的吸引,並非因為這農女的身姿有多美,而是清風漸漸覺得,似乎有哪裏不對勁,少年便是仔細的探望起遠處的農女。
可是,不論這來自鬼門的少年,看了那農女多久,那女子卻依然如此的站著,後首發簪,雙手置於胸前握著農草,正對著少年,口中哼唱著幽遠的小曲
突然,清風全身一緊。
‘她此般正身對我,我又怎能看見她後腦勺上的發簪?!方才乘我不注意,被人扭斷了脖子嗎?’
人的正身之上應該是其五官,而此女雖然此刻確是正身而對,向著清風。但她的頭卻並沒有隨著身子而轉動,她以後首對著少年,口中哼唱,毫無命絕之相。
清風瞪起一對蛇目,看著農女,歌聲越發響亮,不覺之間已是聲不似人,尖銳異常。
若是一般人看見如此詭異的景象定是嚇飛了魂,而歐陽清風卻是不然。此時,他正四處觀望甚是機警,長久以來在鬼門的生活,讓這個少年的血液之中流淌著一道軍魂,他並不畏懼死亡,更不怕什麽妖邪鬼魅。
女子的歌聲依然環繞,清風越聽越瘮,全身寒毛頓時一豎。
‘還活著?!’
就在此時,婦女那怪異的歌聲突然化作撕裂的慘叫,叫聲刺耳如鴉,聲音之大,讓身在遠處的少年依然可以聽得雙耳一陣,似有嘔吐之感。
被夕陽染上一片暗黃的村頭大道,大道盡頭一個身首反折的農女,站在田間印著夕陽,透著淒涼,發著陣陣悲鳴,撕心狂囂。
‘這不是人的聲音!!’
就在此時,隻見那怪女忽然抬起右手,直指少年而去,口中淒慘的叫聲,卻似有轉變,像是言語,卻也不似人言。
片刻之間,那田下勞作的諸多村人,竟是各自發出一聲怪喉,紛紛拿起手中的農具,有鐮有道,草叉而來,數量之多,如同小營之兵。他們麵目憎惡,雙目泛白,仔細一看竟有村人也是身首一折,斷頸而來。
歐陽清風見此情形,已是鎖眉瞪目,咬起牙關四周一顧,向後退卻。少年退踏之間,竟是後跟一絆,回神一看竟是一處門檻,這才發現身後竟有一處村屋大門敞開。
清風再探四周,見那數百農人,手舉“兵刃”而來,側步推行,腳程緩慢,便也向後一跳,行入農務,鎖shàng mén去。
少年行至村屋之內,隻覺此處有些陳舊昏暗,清風一邊踏著謹慎的步伐,一邊環顧屋內四周,即使踏進這處“庇所”,清風仍然能聽到門外那農女發出的撕耳尖叫,這聲音久久不去似乎已是籠罩了整個靜心村。
‘嗬~她這口氣還真是夠長。這靜心村,還真是名副其實。’
清風不知何故,此時心率竟很是平穩,不時還對門外那尖叫的農女心生調侃,鎖著眉頭,淡淡一歎。
歐陽清風向著農屋之內,慢行而探,直至屋中廳堂左側的一處廚堂。出趟門前,門木敞開,隻留一布作為遮擋。
“咚~咚~咚~咚~”隻聽一陣一陣的敲打聲響,穩穩而來。
‘做飯?是正常人麽’
帶著心中的疑惑,少年尋聲而去,輕輕拉開廚堂門前的破布簾子,可見堂內汙濁,卻也有一個身著喪服的老婦人,正背對著自己,全神貫注的切著砧板上的食材,又或者說似乎正在切著什麽。
清風屏氣而行,向著老婦行去。他的雙腳在地上慢若平移,生怕發出半點響聲,他行至老婦左側,見老婦雖然披著頭發,看不清臉,但的確正在拿著手裏的廚刀,切著砧板上的
‘手?!’
歐陽清風看著老婦,一手握刀,而另一隻手好似按著砧板,若有其事的一刀一刀毫不遲疑的切了下去、而板上此時卻是並無食材,定神一看這老婦已經將自己那按板的手,切成數段,切口整齊大小統一,鮮血更是隨著剁聲,濺射向前,染的那廚灶上的土壁,一片血紅的糊影。
清風看著老婦,如此全神貫注,便更是不想多出聲響。他雙目一瞪,自知自己此行凶險,剛要慢步退出此地,便隻覺全身一道寒意,爬在了自己的脊梁骨上。
隻見,那老婦忽然抬頭正視前方,上下雙齒,各自猛顫。
“嘎~嘎~嘎~”
老婦的身體猛然向著清風轉去,少年見狀立刻退至廚堂門口看著老婦,想想門外“追兵”數百,便也不想在往外退。
此刻,隻見老婦的身體朝著清風所處的方向轉去,但那顆頭顱卻始終沒有跟隨身體的轉向而動,仿佛被什麽固定在脖頸,紋絲不動。
刹那間老婦如同村口的農女一般,身首反至,如此對著少年,她抬起砧板上那握著菜刀的手,向著清風蹣跚而去。
少年看著這詭異的老婦,一手握著菜刀,一手已是切成數段,卻還連著筋骨的斷手,拖拉在地,一步一步向著清風行來。
少年見狀,本想上前一搏,但看著老人步伐艱難,彎腰駝背,一隻皺皮的老手,盡顯風霜,便也放下了與其爭鬥的念頭。。
夕陽之下,歐陽清風狼狽的逃出農屋之外,透過那即將隕落的最後一縷陽光,少年看到的卻是一片死寂。
先前農田裏那些農人,此時卻已經不見,整個村子瞬間一片安靜,就連那村口的農女也已經不在,隻是那刺耳的尖叫聲依然未停。
此時此刻,歐陽清風那原本一直保持機警而平整的心也已是再也沉寂不住,他生起一股莫名的恐懼,向著村頭快步而去。
離行之間,少年想起戚大人的話。
‘五日前,靜心村的村長—王富,著人到我府上,說是村中發生了怪事,是什麽怪事那人吱吱嗚嗚說不清楚。’
的確說不清楚,歐陽清風親眼目睹這村中的詭異,但真要他說村子裏發生了什麽,他恐怕也是同樣說不出個所以然。
眼見村頭,已離自己越來越近,而那農女的尖叫聲也同樣隨風而漸響,歐陽清風咬緊牙關,從腰間抽出“紫金盞”隨時準備與那未知的險惡,作出一番拚殺。
很快,少年的腳,已然踏出村外,眼前便是那通向淮安城前大道的林子,清風漸漸的鬆了口氣,但讓他覺得奇怪的是,樹林的入口處竟有火光,火光逐漸變的耀眼,少年隻好止步,靜靜的看著,因為他不知道這道光究竟是給他帶來希望。
還是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