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酒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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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雖然身中蠱毒,但是你之前誤將天麻散全數服用。天麻散的藥理本就是麻痹腦中掌控疼痛的部分,以此止痛。過量的使用會導致,顱內部分感知壞死。俘屍蠱好食人腦,你中蠱不發,恐怕是因為那蠱蟲已被你腦中的天麻散毒死,這條蟲子應該已經是死在了你的體內。”這是施聖德在給歐陽清風做診斷的時候所得出的結論,而更讓清風感到心中一懸的則是天麻散的毒性。



    “天麻散是損腦之物,你一次服盡一整盒的藥量,恐怕你這一輩子都無法再感覺到疼痛了。哪怕你被人打斷了手腳,刺穿了要害,你都不會痛。但是你會殘廢,你也會死。也就是說,你在與人對陣,或是身患疾病的時候,你是無法立刻,察覺到身體有所異樣的。歐陽清風你很可能會在不知不覺中,步入黃泉。”歐陽清風當時聽到藥王的這般說辭,心中甚是難受。因為沒有人會對自己這無痛之軀而感到高興,這是一種殘缺而並非天賜的神技。清風知道,自己說不定哪天就會在不知不覺中被人給打死了去。



    餉午,鬼門的演武場上,站著一個穿著金色的寶甲,梳著整齊的冠發,一身打扮幹淨無瑕疵的男人。他腰間掛著玄鐵葫蘆,與他對麵兒站的,則是一個身著破爛布衣,腰纏葫蘆的少年,葫蘆就是葫蘆,一個在集市上便可隨意買到的酒具。



    金甲男子名為趙忠良,布衣少年名為歐陽清風。他們正凝視彼此,就在方才,歐陽清風單膝下跪,以紫金盞為籌碼,向鬼王提出與其師兄趙忠良比武的要求。



    秦攝淵並非兒戲之人,隻是眼前的這個少年身上透著一股子的浩蕩,明明犯了“弑師之罪”卻偏又回來自投羅網,他並沒有空手而歸,帶著師傅的寶物,帶著斬殺敵將的功績。他跪在鬼王的麵前,並沒有要求赦免,他願意交出師傅的遺物,來換取一次機會,一次與自己師兄比武的機會,為師傅討回公道的機會。



    “比武無分輕重,鬥死為止。”也是這個叫作歐陽清風的少年提出來的。



    今天,這個破衣少年,要麽給自己和那些被“秦信”與趙忠良害死的人討回公道,要麽他就隻能死在這裏。



    鬼王攜帶座下七名鬼將,坐於觀武台前,靜待二人的比試,作為鬼門之首,他無所謂誰統領鬼酒營,隻要有人辦事,而且能把事情般的漂亮,不論是誰都可以。更何況,這鬼酒營本就是八將之末,平時所做的也大多是一些跑腿送死的事情。



    “歐陽清風!!你回來做什麽!!!你打不過我的!!!!”趙忠良瞪著清風,咬牙切齒,捏得手中的玄鐵葫蘆吱吱作響。



    “我不要打過你,趙忠良。我要的是公道,我要的是一個交代。”清風看著地上二人的倒影,緩緩而道。



    “公道?交代?我為浦求仁那個老不死的東西,熬了那麽多年!!我才當了這鬼酒翁十日上下,你就來找麻煩!誰來給我公道,誰來給我交代!!”趙忠良越說越狠,他覺得自己很委屈,很無奈,他貪戀名利。如今,名利有了,卻不過十日,這歐陽清風便已shàng mén來討債。



    “那麽善兒呢,如果你覺得師傅對不起你!那麽善兒何錯?”清風道。



    “浦善兒不是我殺的。但是!她該死!!那個臭娘們兒,處處幫著你跟我作對!我早就想弄死她了,多謝秦將軍,替我代勞。”趙忠良露出一副皺惡的表情,似乎浦善兒的死讓他感到心中甚是痛快。



    “恩,秦信。他也要死,跟你一樣。”歐陽清風依然看著倒影,依然淡定的語氣,好像殺死趙忠良與“秦信”本就是一件,水到渠成,順應天命的事。



    “小雜種!!”趙忠良低聲一歎,帶著咒罵,趙將軍靈身一閃,畫著如神龍滕飛一般的步法,直衝清風而去。



    清風見敵攻來,便擺出預戰之勢,隻見忠良閃至清風背後,預要出拳之際,清風同樣一個靈閃,畫出一道蛇影閃至忠良身後,但他並未出拳,隻待忠良又以龍騰般的靈閃步法閃至自己的身後,清風便又是同樣的一閃,迅速躲過。二人就此般互相換位,伺機而攻。



    忠良的耐心很快就被清風的屢次閃躲逼的一滴不剩,他乘著清風再次閃到自己身後的瞬間,大喝一聲向著身後仰臥而倒,揮出一記直拳,拳勁之大,打得清風向後退去數步。



    “嗬~”清風退後,毫不遲疑 ,向著倒地的趙忠良便是直衝而去。歐陽清風沒有痛感,絕不會因為被對手打中身體的某個部位,而做出多餘的疼痛之疑。



    少年突向倒地的師兄,畫著靈蛇急步,閃至忠良首前,便是一個跪地膝打,直擊趙忠良的眉心。那倒地之人突見危險,一個翻滾挺身而立,躲過清風的急襲。



    二人就此般周旋打鬥,清風一直以靈蛇般的身法,逼著趙忠良兵行險著,而每次不論歐陽清風被趙忠良以怎樣的攻勢擊中,都會立刻做出反應,毫不遲疑。



    ‘歐陽清風,一直都是負傷之身。現在,看似傷勢複原,但身手絕不該如此靈巧。’公上信看著場上二人的比試心中暗道‘他曾經在孫婆婆處療傷,當時是受了鬼仆刀那身骨全碎的傷痛。之後,便是在浦求仁家與趙忠良有過一番打鬥。他破了淮安一帶的蠱災,斬殺了敵國將領,不可能毫無傷痛。至今七八日的時間,他一定恢複不了,到底是什麽讓他的身體宛若新生,如此靈巧’



    公上信一邊思索,一邊看著演武場上二人以幾乎相同的招式,互相拚殺毫不謙讓。‘到現在為止歐陽清風不單身手靈巧得不尋常。他一直在逼趙忠良行險招,而自己卻也已經吃了忠良數拳。他不怕痛?也不怕受傷麽?’想到這裏公上信突然大悟,露出了那從他臉上並不常見的驚訝表情‘他不怕痛!!這小子一定是吃了什麽避痛之物!他現在定是毫無痛感!!糟了’



    相比公上信,葉天心此時也同樣在思考著這件事,而這個不懂武功的女子,現在卻也得出了一個同樣的結論,‘歐陽清風,沒有痛感!’



    “呼~呼~你小子不怕疼麽,被我打了那麽多拳!!你還在逼我行險招,你別做夢了,你抓不到我的破綻。”趙忠良喘著粗氣,吃力的說道。



    “嗬嗬,你以為我逼你行險招,是為了抓你的破綻?”歐陽清風氣息平穩的帶著冷笑,睜著蛇目看著眼前,喘氣狼狽的趙忠良。



    “啊!!!”趙忠良此時感覺自己中了圈套,但倒底是怎麽回事他自己也不清楚,他一聲怒吼向著清風而去,他拳似遊龍,勁若狂風,一路猛攻緊逼。清風見狀,便是淡淡一笑,以同樣的路數應對,隻是他的拳頭,更像是林間的細蛇,雖然拳路詭異,但拳風卻毫無煞氣。



    “嗒~嗒~嗒~”演武場上二人站樁互攻,如同那時在浦求仁的家中一般,隻是對攻之間趙忠良攻守兼備,而歐陽清風卻是隻攻不守。



    清風看得很清楚,趙忠良現在已是體力不支,正是取他首級的好機會。歐陽清風的靈蛇勁拳,在趙忠良的身上一拳又一拳的捶打,而原本攻守兼備的趙師兄如今卻已是隻守不攻,毫無還手之力。



    趙忠良依然上氣不接,下起不來,他吃力的抵擋著師弟打來的拳頭。突然,趙忠良想到那日以醉魍拳的無上殺招,克敵清風,便才想自己尋到了一線生機。忠良大喝,雙臂一展,震的清風向後退了一步。趙忠良借機打開玄鐵葫尖,將葫中之酒一飲而盡,緊隨而來又是一聲大喝。



    “魍魎飲!!!”



    清風見狀,同樣展臂禦勁,開口大喝。但是此刻,他沒有喝酒,因為腰間的這個酒葫蘆裏,根本沒有酒。



    “魍魎飲!”



    二人飛出手中葫蘆,同時畫出一龍一蛇,兩條軌跡。隻見那鐵葫蘆將清風甩出的葫蘆打得粉碎。



    玄鐵葫蘆畫著龍形直衝清風,隻見清風伸出右手,就在那狂舞的鐵葫與少年單手觸碰的瞬間,清風又是一聲大喝“醉魍拳!”。他手腕一陣巧勁回旋,接過鐵葫,將他緊緊握在手中,鐵葫內的氣勁,帶著葫蘆在手中直顫。



    趙忠良被清風的舉動驚的一動不動,在他的腦海中,發出“魍魎飲”隻有兩種結果,要麽被人躲閃,要麽直中對手,哪還有被人接住,握在手中一說。



    ‘不可能!就算接住了,手掌的骨頭也應該都被震碎了,他應該已經疼得動態不得了啊!’趙忠良心中暗歎,瞳孔之中反射出師弟的身影,握著屬於他的鐵葫,那握葫的手臂,已經被打的凹凸變形,甚至可以看到骨頭外翻的痕跡。



    “不痛嗎!!!”忠良大喊,看著清風一個勁步飛馳。



    “對!”歐陽清風麵露猙獰之色,瞪著蛇目,咬牙切齒,以往的恨,師傅的仇,趙忠良欠所有人一個交代,而這個交代就在這一拳之中。



    “魍魎飲!”



    清風一聲大喝,帶著蘊含著趙忠良全部氣勁的鐵葫,以蛇鬼神行之勢,打向對手。所有動作一氣而成,毫不遲疑,毫無多餘,速度之快使得觀台上的公上信都不禁眨了一下眼,露出了一道金芒。



    “嘭~~”趙忠良被自己的絕技—魍魎飲,借著清風的手,狠狠的打在了自己的冠頂,整個人如同落地的攻城石錘一般,砸在地上,揚起陣陣煙塵。



    “怎怎麽”師兄麵目扭曲,滿臉是血。他奄奄一息,師弟冷目而望。



    “剛才與你對招,所發的並非魍魎飲,我隻是隨手將那葫蘆丟出來罷了。”清風冷道。



    “我不想死快叫孫”趙忠良沒有說完,便氣絕而去。



    此刻,演武場上一篇寧靜,歐陽清風的肩上,掛著一條血肉模糊的臂膀。他低著頭,流出一道淚來,對於這個師兄,他也有他的不舍得,但是恩師與其女兒的死,必須要有人給一個說法,也必須要有人為此負責。他靜靜的看著逝去的趙忠良,若是真的要二人互打,清風絕不是趙忠良的對手。但是這個少年已不再是昔日那帶著春意的鮮新之風,現的歐陽清風是一道斬去邪惡,為世人尋求公道的清世之風。



    觀武台上,眾人肅靜,就連鬼王都遲遲沒有作聲,他們都看得出論功力行招,歐陽清風都在趙忠良之下,但是這個少年卻憑著自己的智慧,和那無畏的身軀,戰勝了這個昔日的同門師兄。



    突然,歐陽清風怒睜蛇目,視線直徑射向觀台之上的公上信,這個打破少年平靜生活的“惡鬼”,他yòu huò師兄逼死師傅,他派出刺客刺殺師妹,這個人將這一切的罪名嫁禍給了自己。



    歐陽清風展開全身,以欲戰之勢揮拳指向看台上的公上信。那拳,穩如泰山。那拳,勢如天柱。他慢慢伸出一根手指,這淡淡的一指,蘊含著清風無數的怨恨,他好像下了一道戰書,又或者是一種警告,而在公上信眼裏,這也許隻是一個孩子的“不自量力”。



    “歐陽清風”秦攝淵冷視演武場上的少年,但清風依然指著觀台之信,毫不動搖。



    “把手放下。”鬼王淡淡一聲話語,如同令箭逼的少年緩緩放下自己的手,單膝跪地行禮待命。對於清風所指,在場在場之中,參與此事,自然是明白他的此舉之意。而不知道的,也是本來就不關心,公上信與清風之間的恩怨。



    “你頂著弑師之名,為了亡師冒死前來追討公道。雖然武功平平,但卻靠著智謀,憑借一身的勇氣,斬殺元凶。不論,浦求仁之死是非如何。我鬼門都需要像你這樣的人,我將鬼酒營交給你,你可願意?”秦攝淵的話聲聽似平淡,但實則起伏。鬼王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像清風這樣的人,這樣的少年,一個俠義初心,似乎永遠都不會變的人。



    “清風願意!隻是這鬼酒翁一職,太過難聽。清風年僅十六,擔任這稱翁的職務,似乎”歐陽清風一臉無奈,臉上掛著天真的為難,卻又害怕鬼王不悅。



    “嗬~嗬~嗬!”對於葉天心而言,座下的這個小兄弟著實沒有讓自己失望,雖然她本就對他不包什麽希望。



    “這樣吧,主公!您就賜職,鬼酒少。這樣一來,他應該也不會嫌棄難聽了,此人也算是一賢才,為他改一個職稱,天心認為,並不無大礙。還望主公允”



    “鬼酒少!歐陽清風!聽令!”未等葉天心說完,秦攝淵一大喝一聲直起身子,如戰旗一般飄逸的鬥篷,使得鬼王更顯齊天之風。



    “末將在!”歐陽清風低頭待命而道。



    “今任命你,歐陽清風!為我鬼門八將,鬼酒少一職。統領鬼酒營三千士卒,即日任職,整軍備戰。三日之後,隨我出征,踏平東城江湖,迷亂之風!!”秦攝淵揮起大手,將那原本就應該屬於這個少年的兵器—紫金盞,拋入場中,落於清風身旁。鬼王的聲音渾厚高亢,語調如同戰號一般,讓人不禁燃起一股熱血。



    “末將領命!主公長歲!鬼門萬盛!”



    伴隨著演武場上緩緩吹過的涼風,士卒們將麵目猙獰的趙忠良掩上白布置於擔架之上,慢慢的抬走。眾人紛紛離場,清風慢慢拾起地上的黑紫色葫蘆,回憶這半月來發生的事情,自己不禁又落一淚。



    少年站起身子,作為鬼門成立以來最為年輕的鬼將,他牢記恩師臨終的話語,對於靜心村的災禍,清風同樣曆曆在目,他決不允許這樣的禍事在他的視野之內再度發生,他更不會同意讓那西都的魔爪伸向自己腳下的這片國土。



    歐陽清風任職十年之間,將原本排列於鬼門之末的鬼酒營整頓的井然有序,登上排名第三的鬼營寶座,沒有人明白這個做事依然帶著些懶散的年輕將軍是如何將營地整頓的如此齊整。人們所知道的,便隻有歐陽清風,所到之處妖邪盡斷,他的拳頭隻為天下蒼生百姓而揮舞。久而久之,東城江湖上的人都稱歐陽清風為,鬼酒俠聖—少清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