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鬼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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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城之亂三日。
清晨,城中的大火已經漸漸熄滅,滾滾煙繞彌漫在洛城的天空,而這座昔日盡享繁華的城池,現在焉然成了一座死城。沒人知道城中是否還有活人,又或者說城中四處都是“活人”。
一個披著黑褂的騎士,騎著戰馬。身旁的幾名副將、侍長各自帶領身後的士卒隊列,向著洛城的方向而去。
隊伍停在一座距離洛城二裏不至的小丘之上,黑褂騎士看著洛城冒著滾滾濃煙,似黑似白。
“報!”一個侍長探路歸來,從小丘之下行上,向著騎士行著軍禮開口道“將軍,洛城城牆之上,搭有縱梯一座。城門之前有一處破洞,大小可容數騎。此洞,現已被堵,似乎是一把鐵刀。”
可容數騎的門洞,被一把鐵刀所檔,此刀必是巴進所屬。入城而又封其城門,莫不是城中有所埋伏,那便是其中有何凶險之物。黑褂騎士跨下戰駒向著一旁的攻城戰車行去。
“投石車,預備。”騎士一聲低沉的話聲,眾士兵便推來一塊圓凸毛糙的巨石,架於戰車石袋之上,拉下閥門支杆,套上皮筋聯動。騎士見一切準備就緒,便是輕輕一躍,踏上了那蓄勢待發的巨石之上。
“在此紮營,半個時辰之後,如果我沒有出來!”騎士看著此時已距離身下數尺的侍長,猶豫片刻又開口道“下令破城!”。話音一畢便隻見那黑褂將軍單手一揮。
“放!”
投石車應聲而發,射出巨石朝著洛城而去。巨石之上黑褂騎士好像一個乘騎飛鳥的仙人,那披在身上的黑褂如同飄揚的戰旗嗖嗖作響。他乘著巨石劃過晴空,垂頭而望便可見得洛城之內,一片死寂。各街道之間站著無數“百姓”,硝煙四起。讓他尤為注意的是,一個穿著白衣,畫著白麵的男子,那人正站在洛城的正街之上,低頭抖肩,好像是在發笑。
畫著白麵妝容的男人,站在正街上看著四處一片死寂,唯有那成群而立的“暴民”癡癡的站著。而奇怪的是,這些瘋了的“暴徒”卻沒有半分想要襲擊那白麵男子的意思,就這般傻傻的站著,等待“獵物”的出現。
白麵男子自稱“戲子”,他憎恨這“洛城”的百姓,他甚至恨透了“自己”。臉上無法卸去的白色妝容,讓他無法再過上正常人的生活。五年前,這個幾乎就要餓死在街頭的白麵“乞丐”竟被公上信一望而中,招入門下。
公上信答應“戲子”給他一個報仇的機會,而“戲子”則是要助得公上信滅除鬼門。此人並非天賦異稟,但他與公上信卻是兩個同被“仇恨”深紮於心的“苦命人”。如果公上信的“仇恨”體現在野心,那麽戲子的“仇恨”則更是著重在“私欲”。
對於公上信,“戲子”心中實有“感激”,隻是這份“感激”並非是出於,救命授業之恩。“戲子”所感激的,是這個整日目露“血仇”冷光的男人,給了自己一個fù chóu的機會,然而這存於“戲子”心中的“感激”,也僅僅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對於這個白麵的“瘋人”來說,世間不論何人,都不可擋在自己的道路前,“恩人”亦是如此。“戲子”並不嗜血,他更關心的是如何唱好“一台戲”。
十年前,公上信得知“靜心蠱災”一事,便已私自探入淮安城的衙部,他尋得密室。密室之中除了鐵千魂手中的“弑天蜈蚣”之外,便還有數顆黑色的“丹藥”。信不識赤蟲,卻將那些黑色的“丹藥”帶走,同時帶走的還有一本與“丹藥”存放在一起的記本。
如本中所言,此乃“烈屍蠱”與“俘屍蠱”有所不同。“俘屍蠱”,煉於白色“丹藥”之內,而這“烈屍蠱”則是被煉成這黑色的“丹藥”。一旦服用,丹藥僅需一日便會在體內融化,屍蠱無需成長,直接化為成蟲,侵蝕人腦。在此之後,“烈屍蠱”更是無需“適應”人體,便可直接強行控製“患者”。
而真正讓公上信將其視為“奇珍”的,便是這“屍蠱”的傳性,僅僅隻在片刻。隻要有一個人中得此蠱,數日之內,再大的城池都會變成一座“冥府煉獄”。
如今,公上信將這“烈屍蠱”贈與“戲子”。,僅僅一顆,短短三日便已經將這洛城變成了一座“死城”。而第一個身中“烈屍蠱”的人,會視其初見之人為“首”,由其所染之人,也同樣俯首於“人”。
現在,“戲子”便是這群“狂徒”的“王”。他獨自站在街上,欣賞著自己的“傑作”。隻是,這份愜意卻隨著一塊從遠處飛來的巨石,而消止於此。“戲子”那原本得意的笑容,慢慢變成了怨恨之色。
‘攻城車,國廷的軍隊?不,是鬼門。’“戲子”一臉奸相,他看著巨石從空中畫著一道弧線,砸落在自己的眼前。他並沒有躲閃,他知道這塊石頭不會落在自己的頭上,但是讓這白麵男子萬沒有想到的是,從那巨石砸起的煙塵之中,竟然衝出了一個披著黑褂的騎士。
騎士單手一揮,那鋒利的掌風,劃開身前的濃密塵埃,向著“戲子”疾馳而去。
他披著黑褂飛身劃出一道黑影,如同gōng nǔ,“戲子”躲閃不及,便被那黑褂騎士以一隻蒼白枯碩的手刺入右側前胸,向前推行了數尺。
“殺了他!!”“戲子”情急之下一聲大喝,“暴民”紛紛湧來,那騎士便在片刻之間被群起而圍,如同落入陷阱的野獸,四處已是無路可退。
巨石落地的異響,更是將遠處的“暴民”吸引至此,他們揮舞手中兵刃,麵目猙獰,一擁而上。
黑褂騎士緊緊抓著“戲子”的胸內赤肉,連肉帶骨拽在手中,穿過那黑褂之上帽兜中的黑暗,隱約可見騎士的雙眸正發著一道煞氣。麵對四麵圍來的“怪人”,騎士毫不動搖,甚至毫不在乎。
眾“暴民”舉起兵刃,在騎士周身拚命的廝砍,“戲子”強忍疼痛,一臉得意的看著騎士,但過不多久這聰明的白麵男子,便感覺到了其中的不尋常。
“暴民”越來越多,漸漸的已有數人趴在了黑褂騎士的身上,如同螻蟻,攀爬在一棵參天大樹之上。隻是他們手中的兵刃有的劍軀斷裂,有的刀身彎折。但不論是何等瘋狂的砍殺,都無法傷及騎士半分。
此時此刻,騎士的黑褂已被刀劍斬的支離破碎。他依然不懼,隻見騎士單手禦勁,抽出那刺於“戲子”胸內的枯手,指間帶著鮮血,抓其衣領,將手中的“活人”當做棍棒,向著那些圍攻自己的“暴民”,甩打而去。頃刻之間,“暴民”紛紛肢斷,骨碎倒在地上。而“戲子”也是滿身的淤傷,臉頰更是被砸的皮開肉綻,鮮血直流。
騎士見“戲子”昏昏沉沉,一副奄奄一息的樣子,便將手慢慢鬆開,如同丟棄一件殘破的“兵刃”,將他隨手拋在地上。
“戲子”不甘,伸手便緊抓騎士的黑褂。隻聽“嘶”的一聲,那原本就已被砍得破裂不堪的“黑色戰旗”從騎士的身間落下。直到此時,“戲子”再也笑不出來,他看到的是一個比那些身中蠱毒的“暴民”更為可怕的麵目,更為“強悍”的身軀。
“戲子”瞪著自己那如妖似魔的雙眼,半張著嘴,露出一排下牙,仰望而視。
騎士見黑褂被撕下,便緩緩回低下頭,看著地上的白麵男子。此時,“戲子”更是嚇的顧不得起身,向後一陣退怯。
撕去黑褂的騎士,身軀竟是一絲不掛。他的身長,體格如同鬼王、巴進,全身精肉飽滿,無 毛無發,或者說這個男人,全身的肌膚都是一副被焦灼風幹的樣子,皮皺肉腐,蒼白枯燥。
如果說他的雙瞳如狼,那也絕非是為了形容他的眼神有多少的野性。因為,騎士的雙瞳,的確就像一頭白目的野狼,瞳孔一周泛著均勻的白銀蒼色。他的四肢手腳,都留著尖如鐵刺的指甲。手腳相比身體,顯得格外枯瘦,與其說他有著兩對幹枯的四肢,倒不如說這個人的身上,長著四把削鐵如泥的“利器”。
“你你是?!”“戲子”見到如此的“怪人”,眼神之間,好似二人並非互不相識。隻是楚星源的身子,讓戲子不禁開口一問。
“鬼門八將之首。鬼食人,楚星源。”話語之間,楚星源慢慢抬起手臂,靜靜一看,數條白蟲,已是落在臂上。騎士用手撣去前臂上那幾條拚命往其皮下鑽襲,卻毫無其力的白蟲,冷冷道。
借著此時的“空閑”,楚星源四處探望,這才看清了那些“暴民”,臉上的水泡,嘴角的唾液,無神的雙目。即便四肢斷折,卻依然蹣跚而行,又或者匍匐爬走。
“這些,是你一個人幹的?”楚星源用眼角瞅著“戲子”,繼而又抹去了胸前的白蟲,冷冷道。
“是啊!”“戲子”躺在地上麵目猙獰,大笑而道“我助他們成神!他們無需飯食,不用睡覺,更感覺不到疼痛,隻覺殺戮!多麽好?多麽美妙?!”
“僵屍?蠱毒?何解?”楚星源是一個年過五五,的老將軍,雖然從他那焦灼的外表之下,無法分辨他的年齡,但是這個身經百戰的將軍,確是見過世間太多的戰亂,太多的詭異。對於眼前的“暴民”並不感到驚訝,這位將軍此刻隻是依然用那冰冷的語氣,開口問道。
“哈哈哈,他們不是僵屍,是蠱毒。何解?你想知道?”“戲子”用手撫過自己的口鼻,擦去血跡,便一改驚麵汗顏之容。此時又恢複了往常那長生於臉上的蒼白奸笑,開口道。
楚星源見“戲子”的話聲不緊不慢,不慌不忙,憑著經驗。楚星源知道眼前的這個“瘋子”想必是沒有那麽快“招供”的。如此,便一把將“戲子”從地上抓起,語氣略帶威懾的說道“蠱毒!何解?!”
“嘿嘿嘿~”“戲子”的笑容越來越險惡,他看著楚星源的狼目,好是一番欣賞。“把耳朵湊過來,我悄悄告訴你!”“戲子”說話之間,竟拋了一記媚眼。這一眼似有戲弄鬼將之意。
“”楚星源靜靜看著白麵“戲子”那令人反感的媚眼,心中一股暗火卓然生起。但是,身為一個老將,他並非一個草率的人,更不是一個輕易動怒的莽夫。
楚星源默不作聲,他一隻手緊緊拽著“戲子”的衣口,曲臂握拳將其淩空舉起靠在自己的麵前,而另一隻手則伸出了食指,指如尖錐,頂在“戲子”的下肋之間,便是慢慢刺入。
“喳~~~”
“啊~!!!哈哈哈哈哈!!!!”錐心的疼痛,逼的這白麵的“狂人”先是一陣慘叫,又是一臉狂笑。
“喳~~~”
“哈哈哈哈~!!好玩兒啊!舒服!哈哈哈!”“戲子”越發大笑,表情卻越來越痛苦。
楚星源的臉依然冷漠,見這“戲子”如此耐痛,便又將那原本筆直的食指,輕輕一彎,化作一道細鐵鋼鉤,猛的紮進“戲子”肋處,便是往外一拉,一根肋骨落然翻斷而出,外露半寸。
“嘎啦~嘎”
“啊~!呼~呼~呼~呼!”“戲子”已痛到喘不過氣。但他依然勉強的保持著笑臉,他深吸一口氣,聲音如同垂死的老人,細細聽來去也僅是一道惡泣之聲,似有得意。
“我現在就告訴你,這蠱毒嗬嗬~”。“戲子”凝視著楚星源的雙瞳,猛然大喝。
“是什麽滋味!哈哈哈哈!”突然,他用盡全身的力氣蕩起那被將軍舉至騰空的身軀,便是奮力一腳,蹬向對方胸口。
楚星源被“戲子”搏命的一腳踢得向後退了僅僅一步,而就在其單腿離地的一瞬。那白麵的“狂人”竟伸出雙手緊緊掐住楚星源的脖頸,將其向著地麵壓去,力氣之大竟讓這鬼門的首將,一時失衡向後而倒。
楚星源依然冷靜,直到“戲子”張開那塗著豔紅口脂的雙唇,露出了一顆,緊夾在他上下唇齒之間的黑色藥丸,上麵畫寫著白色的符文。
“戲子”咬碎口中“丹藥”迎著楚星源的腐唇便是一吹“噗!”,一條白蟲即刻落於將軍雙唇之上。它瘋狂的朝著楚星源的唇間鑽弄。此時,楚星源已經倒在地上,他已無暇顧及那騎在自己身上的“戲子”。老將軍緊閉雙唇,並快速伸起右手欲將唇上的白蟲趕走。
“戲子”見狀,急忙伸出一腳,狠狠的踩在將軍的右手之上,“瘋人”抽出懷兜中的折扇,彈出一把bǐ shǒu,狠狠的插進楚星源的唇間。他用全身所有的力氣,借著手中bǐ shǒu,撬動著楚星源的嘴唇,“戲子”知道一切指在此一搏,他瘋狂發力,同時仰天尖叫道,“撬開他的嘴呀!呀!啊~哈哈哈!”。
那些被楚星源打翻在地的“暴徒”聞到“主子”的聲音,紛紛朝著地上的將軍爬去。
楚星源此時已顧及不到,那些向他爬來的“暴民”。他伸出左手手緊抓對方握著“凶器”的右臂。
楚星源雖然是“鬼門八將之首”,但麵對這樣的情形,不論他有一張多麽“堅硬”的嘴,也已然無濟於事。
此時,這老將的臉上已扒滿了,想要撬開自己雙唇的“手”。“啊~!!!”楚星源無力掙紮,唯有開口,一聲大叫,睜睜看著那蠕蟲鑽入口中。
白蟲如同遇洞的泥鰍,拚命鑽入楚星源的咽喉,撕開食道而下,至進胃中。“戲子”見“大事”已成,便是疲憊的站起身子,放聲大笑。
笑聲伴著那些趴伏在楚星源身上的“暴民”,回蕩在“洛城”的正街。而就在此時,一隻與這“死城”毫不相配的紫色蝴蝶,泛著熒光花粉,從“戲子”的眼前飛過。
“戲子”見到這紫蝶,頓時笑聲靜止,他順著蝴蝶那拖起的長熒之尾,飛來之向。慢慢望去,卻見一個花穀的郎中,麵如玉偶,雙目泛著一道淡淡的金芒,怔怔的看著自己。
而更讓這“戲子”感到詫異的是,這郎中的周身竟圍繞著無盡的紫蝶,數量之多,毫不遜於這城中的“暴民”。紫蝶飛於郎中周身,向著身後延去,如同一片蝶海,泛著紫瑩的微光。它們翩翩而舞,熒光照的那玉麵郎中,如同初入凡塵的弱冠仙道。
在這滄桑墮落的死城之中,這萬蝶群起的角落,就好似漆黑的夜空之中,那唯一明亮的一處星空。給予黑夜最後的一縷亮光,賜予凡人最後的一絲希望。
“這雙眼睛……你是什麽人!!”“戲子”見這郎中瞳內的金芒,與“公上信”好生的相似,便瞪著眼睛,驚問而道。
“花穀,藥王草廬。蝶雨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