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明誌
字數:7881 加入書籤
A+A-
一對狼眼,一身的焦皮腐肉,楚星源為何擁有如此怪異的身體,並沒有幾人知得。但是,這人性情孤冷無情,卻是鬼門之內人人皆知的事。他伸出右手,五指而並,化作兵刃。站在五人身前,便要痛下shā shǒu。
隻是,此時此刻,一道安人心神,卻又令人唯恐的花香,從這老將的身後傳來,伴著一絲暖意。這不禁讓楚星源心中一顫,因為擁有如此特征的人,當今天下隻有一人。東城九位不死老人,排名之首的,“花重山”。
“楚封靈。莫要傷吾花穀之眾。”一個人聲從楚星源的身後傳來,那聲語調悠定,但卻飽含尊神之氣。回頭看去卻見一個黑發落膝,眉目四正,五官清澈的男子。他輕閉雙目,穿著一身華服長衣,周身所散出的氣息,似有皇族貴相之風。
楚星源原名楚封靈,普天之下知道這件事的人寥寥無幾。此時,令這個無懼天地的男人,深感驚訝的並非是對方知道自己的名字。而是眼前的這個人根本不應該出現在這個地方,這個曾遭世人萬般唾罵的罪人,現在正應被關在花穀的長生殿之下,永生不能見得天日。
“花重”楚星源慢慢開口,卻又不敢說出對方的名字。
“退下。”那人依然閉著眼睛,若是旁人不知,便會覺得此人一副裝腔作勢之態。但楚星源明白,若是此人睜開雙目,那麽自己恐怕就此煙消雲散,屍骨無存。
楚星源無奈,單膝跪地,抱拳作輯,行了一個大禮。開口道“在下可以放了這三個花穀眾。但是,此鬼門二將,必須斬下。”
“為何?”
“恕在下萬不可言。”
“既不可言,那便退下。”
“這”
那長發男子,言語過後,便隻是靜靜閉著眼睛,默不作聲,隻等楚星源退去。而此時這跪地之人,也已在心中做了一陣盤算,自知自己無論如何都無法與這眼前的男子抗衡,便一臉無奈慢慢起身向著洛城之外走去,雖然心有不甘,但也還是帶著無奈的步伐,消失在了眾人的眼前。
“他說,可以不殺花穀的郎中。但是我與巴進,他必須要斬?!”歐陽清風護著巴進的身體,俯趴在地上,看著慢慢離去的楚星源。清風心中甚是不解,便而問道,低聲自語,似如旁若無人。
“各位,出城吧。”蝶雨喚心此時滿身殘衣,疲憊的站著,他緊鎖著眉目,看著楚星源已行無蹤影,而身後的三位“兄長”也是慢慢緩過神來,便開口道。
“喚心,剛才是?”歐正陽一邊說著,一邊站直了身姿,行至巴進身旁,為其點穴止血,號脈而探,進而看著清風又言道“巴將軍暫無性命之憂,楚將軍的手刀若再偏離半寸,恐怕”
“此人已中羈月之毒,被幻象引離了此處,各位還是快快出城。若是此人再行折返,喚心無力再鬥。”蝶雨喚心看著歐正陽,悠悠而道,言語之間甚是平常,就好像是一朵天上的雲彩,不論地上發生什麽,都與自己無關。
“怎麽你一開始就沒打算殺他?”鐵千魂站起身子,看著師弟,開口問道。
“此人,刀槍不入,好似同樣百毒不侵。喚心這羈月之毒,能夠傷其神緒,已是不易。二師兄,莫要在意。”喚心聽到千魂問話,便是淡淡一道,隨口而言。
“你這化氣禦毒之法,應該隻是防身之術。為何可與人對陣?”歐陽清風扛起地上的巴進,欲將離去之際,依然不忍心中好奇,開口問道。
眾人見那攻城之勢,此時已是逐漸減弱,便一邊向著城門行離,一邊圍行在這花穀藥從的身邊,欲聞其詳。
“喚心所習,化氣禦毒之法。其中的禦並非防禦,抵禦之禦。”蝶雨喚心看著二位師兄,又開口道“是駕馭的馭。”
“什麽?!老家夥教你的是!馭毒shā rén之法?!那方才你使得是”鐵千魂聞後大驚,停下腳步,攔在喚心身前問道。
蝶雨喚心聞得千魂之音,便是微微一記點頭,開口道“喚心並非故意隱瞞,隻是師傅授於喚心化氣之術時,說明不可言傳。喚心方才所使的,正是花穀禁術,蝶舞鎮花魂。”
“老家夥是什麽時候教你的,蝶舞鎮花魂?!這麽大動靜的功法,他要是教你我們不可能不知道啊。”千魂越聽越怪,忍不住又是一問。
“師傅隻是傳授喚心口訣,展示禦勁脈絡。置於如何發招禦敵,全憑喚心自己領悟。”喚心淡淡一道,好像不論這個二師兄問出多少個問題,他都不會厭煩。
“嗯,所以喚心方才所施,與師傅相比也是稍有出入。”對於歐正陽而言,他是為一個見過施聖德施展這花穀“禁術”的人,而回顧方才,喚心所使雖然看似形同,但卻少了些許剛毅,就連其威力也是大不如藥王當年所展。
“哎,原來老家夥,最偏心的人是小師弟哦”千魂撅起嘴來,一副滿心不服的樣子,但是旁人都能看的見,從這個頑劣的郎中口中,所說的實則是一份“慶幸”。
“師傅”歐正陽看著自己的兩個師弟,對於喚心的“隱瞞”,歐正陽心裏更多的是一份“欣慰”。如今這蝶雨喚心,無疑已經是施聖德所留下的,最為寶貴的一件“遺物”。正陽抬手望空,呼喚之間似有悼念之意。
“師傅,不愧是,師傅~!”歐正陽抬首悼念,不知不覺,便是輕輕一歎。
“此話怎講?”千魂聞聲疑惑,看著師兄,便又是一問。
“師傅料到,你我二人之所長,必有或缺。這才隻教喚心馭毒,而不受他業。一,是為免王師叔不悅。二,是為了防止類似今日之不測。”歐正陽依然望著上蒼,雙目含淚,開口言道。
“那麽,剛才的戲子呢?也是中了花毒?對了!他們所見到的幻象,究為何物?”對於花穀之中,草廬眾人的羈絆,清風即便曾經共處數日,但也是依然不解。對於那所為的“禁術”更是聞所未聞。他背起巴進,想來這蝶雨喚心的功法,也是似有奇特之處,便也不恥,開口問道。
“他們所見何物,喚心也不得知。喚心隻知,人心之深,皆藏一情。身處何地,觸景而生。施術若是得當,也可定得他人動向。”蝶雨喚心臉色依然平常。的確,對於他人所見到的幻想,他並不知曉。但是,他唯一可以控製的便是這,施術的時機,若是得當,想要操縱“對手”,也並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所以楚星源方才,看到了什麽,你不知道?”清風聞聲,進而又問。
“不知。”蝶雨喚心隨口一道,回想這楚星源喃喃自語,朝著城門之外而去。眾人依然寒毛一緊。而對於歐正陽而言,師弟所施展的“禁術”唯一不同的,除了與師傅相比,力道稍遜之外,便還多了一層羈月花海的劇毒,令人深陷幻覺,毫無回頭之力。
眾人行至城門之前,便看見這原本牢固宏偉的城門,卻已被燒成了一塊焦木,眾人翻越而過。歐正陽此時禦起一股氣勁,將巴進那置於城門之前的巨刃,抱在懷中,便也隨著戰友翻過焦木,出到城外。
洛城之外的土丘上一眾兵甲戰車,已建營待守。
鬼酒少,歐陽清風見此情景,便即刻帶著眾人行至一處,不易被人所見的山壁之下,開口道“這是楚星源的軍隊,我們不可靠近。若他體內花毒已散,這數千的兵馬,我們決不可敵。”
酒少環顧四周,想起那兩匹同巴進一起駕馳而來的戰駒,恐怕也早已被那攻城的“投石飛箭”驚逃消了蹤影,便看了看身前的三個郎中,一臉無奈,輕輕歎了一口小氣。
“歐陽兄,背著巴進將軍。這若是徒步行離此處,恐怕是極為不便。”歐正陽抱著巨刀,眉頭緊鎖,話聲之間也是毫無客套,聽來甚是心誠。
“這倒也是。”鐵千魂伸著小拇指,戳在耳中,迎合著師兄開口應道。
“歐陽兄,洛城的驛站,距離此處三裏之外。我等來時,將所騎的行馬,寄於驛站。共計三匹,我們這裏四人可行,一人昏厥。不如,隨我等一同駕馬行進,如何?”歐正陽雙手作輯,淺行一禮,開口而道。
“好吧,那就”歐陽清風說話之間,想到了一件事。這傳聞之中,藥王施聖德乃是死在鬼門之手。雖說歐正陽十年不變,依然大俠之風,言辭浩蕩。但那鐵千魂卻絕不是如此,浩蕩剛正的秉性。思來乎有蹊蹺,便又一轉話風又而問道“不知,歐兄一眾,接下來的去向”
“鬼門。”鐵千魂聞聲而接,毫不遲疑。雖然麵目嚴肅,但他始終是一個不善隱藏的人。此時,那暗藏在眼中的殺機,卻隱約外露,令人心生寒意。
“我鬼門不曾刺殺,藥王前輩!!”此刻,歐陽清風深覺,已入得尷尬之境,情急之間便開口道。因為他知道,魂、陽二人乃是自己昔日,共同患難的戰友。而“刺殺藥王”這張窗戶紙,早晚都要有一個人捅破。隻有捅破了這張“紙”,事情才可能有所進展。
“嗬~”鐵千魂看著清風,一聲冷笑。此時的眼神卻帶著一絲敵意,雖然二人乃是生死故交,但是相比“恩師”被殺,往日的情誼便也自然減去半分。
“風兄,如此說來,你可知道,此事為何人所為?”歐正陽此時也是一改往日有禮之風,他瞪著一雙正氣之目,語氣著重的問道。
“秦信。”
“秦信?”
“他是,秦攝淵的義子。公上家唯一的後裔,公上信。”歐陽清風此刻也是目中含著恨意,想這公上信其實不止殺了藥王。就連自己的師傅,也是死在其手,葬於十年之前。
清風目中一道恨意未過,進而又開口道“十年前,他逼死我師父,加罪於我。如今,他為了唆使江湖各派群攻,鬼門。一夜之間,借鬼門之名,斬盡天下德高望重之人。”
“癱伯也被殺死了。”鐵千魂透著少有的冷靜,雙手交錯胸前,半睜雙眸,冷冷一道。
千魂話聲一落,歐陽清風甚是大驚,他瞪著蛇目遲遲說不出話來。雖然,那廬中的“老伯”與這清風僅僅數日之識,但“癱伯”言語隨和,所話之道,皆屬真言。當年,若不是癱伯一句,清風也不會有今時今日的成就,恐怕也隻能當一個四處流浪的“逃犯”。
眾人就此靜止,久久而不作聲。
“清風哥,此處不在鬼門,四下皆無耳目。可否將你知道的,全都告訴我們?喚心不求斬鬼fù chóu,但師傅的命,一定要有一個人,給一個交代。”蝶雨喚心幽幽而語,措辭之間卻是明了,這是一份,為“恩師”討回公道的決心。
但是,讓蝶雨喚心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個陪伴了自己二十年的癱伯就是自己的父親,而這殺死自己父親的凶手,竟也是自己如今世上唯一的親人,他的哥哥“公上信”。
然而,此時此地,唯一不知道“蝶雨喚心”就是癱伯的親生之子“公上譽”的人,卻就僅僅隻有喚心一人。
歐陽清風知道,想要將事情交代清楚,如今隻捅破的這張“紙”是遠遠不夠的,還有一張“紙”也要將其戳破,才可讓事情有所飛速前行。
“喚心。癱伯原名公上瑾,你”歐陽清風心中實在矛盾,他不知道該不該說出這件事,如果蝶雨喚心與公上信一樣,是一個將“fù chóu”視為人生終點的人,那又該如何。雖然,蝶雨喚心不懂武功,但是他在洛城所展之“才華”也的確令人,不容小覷。
“我是癱伯的親生子,對嗎?”蝶雨喚心依然麵目冷淡,好像這一切都與自己無關一般,語氣之平和,好似再說他人之事。
“喚心?!”歐正陽見師弟如此反應,便是一驚。同樣為之心中一怔的,還有鐵千魂。他正瞪著一雙邪目,看著自己疼愛的小師弟,不知是該出言安慰,還是靜觀其變。
“癱伯對喚心,與二位師兄相比,截然不同。我們三人同時,同為師傅收留的弟子。而癱伯每次看我的眼神,卻甚是不樣。他從不會這樣看師兄,更不會這樣看師傅。喚心原本隻是猜測,癱伯與喚心有所羈絆,頗有淵源。如今,聽風哥言語之中,如此不定。若是父子,那也並不是一件,說不過的事。”蝶雨喚心看著眾人,緩緩而道,語氣隻平靜令人心生一陣詫異。
“喚心自知,隻要是人,便都有出處,而父母也早晚都會入土。隻是師傅與癱伯並非罪大惡極之人,生平也未犯過什麽過錯。”蝶雨喚心摸著腰間的“封月錦”,此乃施聖德所贈之物。他雙目泛出一道略帶紅暈的金芒開口道“他們為何要死?為何要為人斬殺?喚心想不明白。師傅與癱伯的這個公道,喚心定要討來。”
魂、陽、風三人,此時已是驚訝至極,一個二十剛至,初入江湖的藥從。言語之豁達,決心之堅定,思緒之獨到。乃是天下常人所不及。
“而你們方才所言,殺害師傅癱伯之人”蝶雨喚心看著眾人的神情,或驚或訝,但也絲毫不顧。此刻,他皺著眉頭,眼中金暈已是漸漸化為微淡的赤色,繼而又道。
“shā rén凶手,公上信,就是我的哥哥,他”
“喚心!夠了!你不該什麽都知道!”歐正陽聽著師弟,如此妙算。便也當即打斷,或許這對於常人而言,這些如同晴天霹靂的事,在蝶雨喚心的眼裏不過隻是天上的浮雲。但,他不過隻是一個年過二十,心緒稚嫩的郎中。正陽護其心切,便也不想再讓這師弟繼續說下去。
“可是大師兄,喚心一緊都知道了。在草廬的時候,喚心就說了,殺死癱伯的人若非至親就是故友。”蝶雨喚心目露赤紅,看似心緒激蕩,但話聲聽來卻已然平淡無奇,如靜湖止水,毫無波瀾可言。
“可是,公上信,是你的親兄長。喚心,不如你還是先回花”歐正陽見師弟已知事情之糾葛,護弟心切之間,實不願讓這喚心經曆如此殘酷的事變。
“不,喚心不懼亦不憂。公上信,是我的兄長又如何。喚心並不識他,此人應當如何處置,喚心便是如何對待。在師傅與癱伯的公道麵前,任何人都如同塵埃,不足一提。”蝶雨喚心一邊說著,一邊看向身前一側的歐陽清風,淺行一禮,已示此言並無冒犯。
“有勞清風哥,將鬼門與公上家的事情,於此說清。喚心願意為了師傅與癱伯,為了這世間的公道”蝶雨喚心的雙眸依然清澈,此時眼神之中的紅暈漸漸退去,隻留下一層淡淡的金紗,他輕吸一氣,繼開口道。
“喚心願與那公上信,全力一搏。不論智鬥,還是武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