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不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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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天海城的官道上,陽光明目,恰到好處。五人三馬,正悠悠而行。如此的行速,並非是那駕馬之人不願速行。實在是因為,眾人此時疲憊萬分,再加上帶著一個昏迷不信的傷員,這行速自然也就慢了。
歐陽清風正是五人之一。趁此緩行休整之時,他將自己所知的一切有關二十年前“公上滅門”一事的消息,盡數吐露給了花穀的三位郎中。而蝶雨喚心,也在此時得知了自己已是公上一族僅存的後裔,二中之一。但他並沒有像其他同伴預料中的那樣,表現得黯然神傷。
“真沒想到,世代行善,聲明浩蕩的公上一族。竟然是西都派來我東城的奸細。”歐正陽看著座下行馬的鬃毛,語氣凝重的說道。
“那公上瑾當年為什麽會大義滅親?他與我家老家夥,又怎會協同各路英雄討伐迦羅呢?”鐵千魂一臉疑惑,看著清風開口問道。
“據說,那迦羅紮根東城之後,為得民心,四處行善,救災鏟匪。其座下子嗣後裔,也秉承這一家風。當時迦羅欲起兵,迎合外軍拿下東城,家中子嗣大多都是反對的。未料起兵未成,公上一族卻是一陣內鬥。”歐陽清風看著鐵千魂,時而用手擋撫這身後的巴進,接著說道。
“當時公上一族大亂,公上瑾正在天海外出,順帶一提,他當時在天海城救了一個孩子叫奎英,此人也是我鬼門第一任的鬼影劍。奎英自由乞討,二十歲跟隨主公,其目的,就是為了幫公上家,逃過一劫,可未想”
“哎呀,我不要聽什麽奎英啦,你繼續說公上家的事。”鐵千魂此時已是全神貫注,容不得一顆沙粒,他打斷清風的題外話,焦躁道。
“公上瑾收到急報,家中有異變,便從天海趕回淮安,途中他竟遭遇到國廷的追捕,因為當時而言,公上迦羅叛變,就是公上一族的不忠。軍部得知,當即下令,凡遇公上一族者,斬立決。情急之下公上瑾想到了當時還是藥王草廬長徒的施聖德。他們二人似乎早有交情,置於施聖德是如何救得公上瑾,我就不得而知了。我隻知道當公上瑾返回公上老宅的時候,家中已是屍橫滿地。同族的叔舅長輩,包括父母在內皆已被迦羅及其當時手下的部將斬殺。之後發生了什麽我也沒有聽葉軍師說過,總之最終還是以公上瑾與施聖德為首,協同其他同道一同聯手,鎮壓了迦羅。”
“鎮壓?不是應該處決嗎?”歐正陽聽到清風口中所言,也是心中疑惑。即便那公上伽羅實則不死之身,但想要斬殺也並不是不可能的事。
“嗯,的確,這樣的人應該被斬。可是,沒辦法。西都雖然軍力不如東城,但蠱惑邪術數之不盡。為了平息戰亂,當時兩國簽下了不戰條約。而契約的根本,就是東城國廷不得斬殺伽羅,隻可囚禁。”清風望向正陽,言辭之間,早已是一改平日,郎當之色。
“迦羅被關在哪裏?”鐵千魂此時最關心的,就是那為禍天下,還有著一副不死身軀的“魔頭”現在身在何處。
“主公滅門公上一族,就是為了知道迦羅的所在。隻有公上瑾知道,隻可惜此人已死。”歐陽清風帶著惋惜的語氣,回應著鐵千魂的話。
“所以,鬼王收養公上信,就是希望他從癱伯的嘴裏套出,迦羅的所在對嗎?”此時喚心的表情竟如同事不關己一般的平淡,唯有那常年平攤的眉心,此時卻是稍有隆起。但這並非是傷心亦或者難過,這是一副因思考而致的表情。
“是,隻要殺了公上迦羅,西都便沒有那麽棘手。他們常年生活在沙漠之中,資源匱乏,如果明爭,西都必敗於東城。就怕這迦羅,不知何時又要在東城境內起兵。”清風看著喚心,憂憂而道。
“起兵哪有這麽容易,你這個酒鬼又說胡話。照我說,就讓國廷出麵,斬了這廝,一了百了。”鐵千魂一臉不削的笑道。
“千魂,這你可不知了。國廷斬殺伽羅,破了不戰條約。西都出師有名,恐怕還能去他國求的援助。東城這塊肥肉,誰不想吃呢?再則西都除了迦羅之外,常年派有異黨潛伏在東城。一,是為了隨時注意迦羅的安全。二,是為了隨時增員迦羅,如果有一日迦羅僥幸跳脫了東城的鐐銬,那麽他們便可隨時起兵。西都雖是邪魔外道之輩,但依然不可小瞧。”清風此時話語格外認真,隻因此時關乎東城興亡。
眾人聽到清風的話,頓時感到失態的嚴重,原來施聖德與癱伯的死不僅僅隻是公上信的一己私仇,這更有可能是一件關係到國建安危的事。而他們接下來要走的路,更是需要步步謹慎,如有不慎便可能鑄成大錯。
想到這裏,眾人都低下頭來默不作聲。對於三個初入江湖的花穀郎中,國家的安危,實在是一個難以背負的話題,莫說鐵千魂與蝶雨喚心,那怕向來頂天立地的歐正陽,恐怕都難以抗下如此大的責任。
“那我的娘親呢?與此事有關嗎?”喚心的問切,打破了眾人的寧靜。而他所拋出的這個問題,也不禁讓魂、陽二人想起了二十年前,蘇嫣的遭遇,那是非人的對待,進而咬舌於桃林,含恨而終。
“蘇嫣。”鐵千魂帶著苦澀的話聲,開口道。
“蘇嫣”喚心重複著這個名字,他依然麵無表情,唯獨眼神之中出現了一絲念想。
“蘇嫣之容貌,據說是驚為天人。直到現在,在東城還是偶爾可以聽到這樣的民謠。天上白雲照清池,淮安的賢人跪蘇嫣。如問蘇嫣魂歸處,月圓之上見蘇顏。”歐陽清風的心情似乎已經拋棄了方才的沉重,隻因他不知道蘇嫣在臨死的時候遭受到了怎樣的折磨,他看了看蝶雨喚心,又開口道“怪不得喚心弟弟你啊,明明是個男兒身,卻生的這麽漂亮。”
“蘇嫣”
喚心聽著歐陽清風的話,仿佛自己的母親就坐在自己的身後,與他一同抓著行馬的韁繩。隻是這個從小就沒有體驗過母愛的男子,實在想象不到被母親擁抱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感覺,他隻能靠想象,靠猜測,隻是這一切他都不會浮現在自己的臉上,因為他從來就是這樣的,掛著一張冷若冰霜,美如玉偶的臉。
“誒!喚心,聽說你娘”清風此時,好像也是心緒稍有鬆懈,見這從未見過娘親的花穀舊友,也是熱心一起,想要多作介紹。
“既然,娘親與我們接下來的事情無關。喚心以為,還是莫要再提了吧。謝謝你,清風哥。”
蝶雨喚心並非是一個冷血的人,他知道人死不能複生。蘇嫣既然與後事無關,那也就沒有必要在聽到有關她的事。因為,蘇嫣這個名字,隻會讓此時的喚心心覺悲傷,甚至還會影響到日後的決斷。
至於蘇嫣與公上瑾的過去,蘇嫣是一個什麽樣的人。蝶雨喚心,一定會去追尋,隻是這一切都要等到事態平息之後。
喚心此刻,雙目泛著淡淡的紅暈。他知道自己的立場極為特殊,左手是自己的恩師、兄弟。右手則是自己的“家仇”。但是,不論左右如何為難,此時的蝶雨喚心卻是非常的清楚,自己的路要怎麽走。
‘不論如何,喚心定要為師傅和癱伯。討回公道。’
五個人就此般一路行程,一天一夜。趕到鬼門之時,已是次日餉午過後。
清風帶著眾人行至鬼門的正門之前,看著守卒微微一笑開口說道“我與巴將軍歸來。巴進身負重傷,快快開門,將他送入地妖殿交於孫莫芳,孫將軍。”
孫莫芳,孫思英收養而來的養女,二人以祖孫相稱,孫思英故去之後,便由其孫女掌管“地妖殿”的事務,其醫術之精湛雖稍遜於當年的孫婆婆,但是妙手回春之技,在她的手上已然並不是什麽難事。
“是!”一個守衛長低頭行禮,差其部下將大門打開,便又開口道“不知將軍傷勢如何?”
“”巴進雖然此時已是半醒半暈,但對於士卒的“慰問”顯然已經懶得回答,他伸出一隻手,向外反招,以示驅趕之意。
“這三人,乃是遠道而來的花穀賓客,你速速入殿通報。切問主公是否願見,若主公不見,還請將他們領至葉軍師處,我稍後便會去天妖殿,拜訪軍師。”歐陽清風踱馬入門,他回頭向著三位故友,點頭示禮,便急忙帶著巴進向著鬼門的醫宮—地妖殿,而去。
守衛長看著清風離去,便也向著鬼門之內匆匆而行,但是他並沒有如清風所說,將那花穀而來的三位郎中通報於鬼門的主人—秦攝淵。而是直徑衝進了“鬼劍營”中。
“公子!!公子!!!”守衛長一路小跑,一直走到了公上信的軍帳門前,跪地行禮,低聲而語。
“公子!!歐陽清風回來了!!!”
公上信此時,正手握帆布,擦拭著手中的“神兵”。聽見守衛長的話,公上信已然氣息平穩,語氣沉冷的問道“巴進,回來了?”
“回來了!”守衛長急促道。
“回來的,是巴進,還是卓烈?”公上信放下手中擦拭的“神兵”,身子輕輕向前一探,帶著低沉的話聲,又問道。
“小的方才說出暗號,問他傷勢如何,他做了一個驅趕的手勢。”
“如果是卓烈,他應該是輕抬眉尖,口說無礙。”公上信此時顯得有些失望,他派出公上卓烈刺殺巴進,如果得逞。那麽這個麵容、身形與巴進完全一樣的下屬,便可在不知不覺中代替巴進,掌管“鬼刀營”。而正如當初所說,公上卓烈如若成功斬殺巴進,便假裝身受重傷,並已“抬眉,無礙”為暗號,讓公上信知道,現在掌管“鬼刀營”的將軍究竟是誰。
“所以,那巴進是本尊?”公上信心中不甘,語氣低沉而又問。
“是是本尊。”守衛長道。
“那麽,他真的受了重傷?”公上信目放冷光,接著問道。
“是。看似非常嚴重,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歐陽清風已經將他送去地妖殿,交於孫將軍處理。”
“巴進定是與卓烈交過手,一旦他見過卓烈,便絕對不能讓他開口”公上信思索片刻,又開口道“你稍後代我傳話給孫莫芳,就說莫要為軍中事務太過操勞,即可。”公上信並不是一個將計劃作死的人,不論如何隻要能夠達到目的,他都不惜為了這個目的,而多開辟幾條道路,那怕是要繞行遠處,甚至兵行險招。
“是!”
“對了!公子!鬼門之外有三個花穀郎中想要見到主公我應該”侍衛長起身之際,突然想起門外的三個“客人”,便又淺行一禮開口問道。
聽到“三個花穀郎中”,公上信頓時心中一緊,不免想起那被自己一念錯殺的父親,以及父親臨終前所交代的話,“蝶雨喚心”這個名字就像一層簾幕,照在公上信的心裏,久久揮散不去。
“幾個人?叫什麽名字?”公上信雖然心中略有起浮,但他依然克製,語氣平穩的問道。
“三個人,叫什麽名字。恕屬下失職,屬下並未過問。”守衛長低著頭,畢恭畢敬的回答者公上信的問話。
“這樣,你去通報給秦攝淵,就說門外有三個花穀眾想要見他,看似並不友善,即可。”公上信一邊說著,一邊又拿起“神兵”,凝神擦拭。隻是,現在對於他來說,殺了巴進,已經並不是一件最為重要的事。他要尋到自己的弟弟“蝶雨喚心”。
鬼門—地妖殿
“將軍”一個學徒,從一間病室的門外探出身子,看著那孫莫芳正在為一個身材魁梧健碩的男人,施針救治。男子上身**,頭綁黑布長條,留著整齊的絡腮短須,靜靜的躺著,一副任人宰割的樣子。
“進來。”孫莫芳全神貫注的將一根根金針紮在巴進的身上,每一個穴道之間的牽動,都極為精妙。但是如若不慎紮錯,那怕一針,都可能讓這個體壯如牛的莽漢,一命嗚呼。
“將軍,方才守衛長經過我營之時,說”學徒一邊半屈著身子,一邊低聲弱語,似有一副閨秀之相。
“說什麽?真是的,莫要這般吞吞吐吐。我這裏還有病人呢。”孫莫芳一席黑色束衣,手帶半指皮套,外披著一件短袍,衣裳四周繡畫著“花穀”獨有百刺雕紋。此女留著僅僅過耳垂的短發,一雙眼睛炯而有神,鼻梁翹挺,嘴唇雖寬而薄,似有一副巾幗英女之風。若說她是一個施醫救人的大夫,倒不如說她是一個幹練瀟灑的女將,要更容易讓人相信。
“是秦信,秦將軍托他帶的話。”學徒麵露一絲羞意,麵帶微笑,手指半掩著麵頰,低聲道。
“是信哥哥的話?快!說!!”孫莫芳聽到公上信著人帶話,便是略帶喜興的放下手中的“病人”,從床邊坐起慢慢走到了到了學徒的身邊,湊上耳朵,欲聞其言。
“嘻嘻,也沒什麽。秦將軍說,將軍你莫要太過操勞軍中事務。”
孫莫芳聽到學徒的傳話,淡淡而笑,低頭沉思,如同一個春心肆意的少女。自從十二年前,年僅十六的孫莫芳在鬼門的馬廄與當時年過十八的公上信相識,她便被這個龍眉鳳目,一身英氣的男子所吸引。而公上信也一直是對這個孫莫芳溫柔有加,二人如同春頭枝上的鳥兒,時而依偎,時而互道心中瑣事。而對於公上一族的滅門的事,公上信也是毫不避諱,直言相告,並且希望這孫莫芳助其一臂之力。
“這秦將軍真是貼心。知道將軍日夜操勞,守護鬼門上下萬人之康。如今,又送來巴將軍這個大病號。想來,孫將軍你,也真的是辛苦,稍後定要注意休息才是,莫要浪費秦將軍的好意,嘻嘻。”相比自己的祖母孫思英,孫莫芳則是一個待人較為隨意的女子。其擔任鬼將的三年之間,孫莫芳與座下的學徒少有師輩之分,有時候她與殿中的門人,則更像是姐妹,隻是這個女子有時候卻煞有大將之風,帶領妖殿一眾便也已是綽綽有餘。
“你先退下吧,小丫頭那麽好管閑事。醫經裏的芳草都背熟了嗎,功效之間的融配。我可是要考你的!”孫莫芳此時一臉半真半假的嚴肅,惹得這小學徒竟也是噘了噘嘴,愁眉而去。
孫莫芳見屋內無人,她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巴進,心中暗思道‘巴進剛被送來。信哥哥,就著人捎話,要我多加休息。’孫莫芳看著巴進,她似乎已經明白了公上信的話中之意。
‘信哥哥的意思是,吊著他的命,無需全力醫治,不死便可?’想到這裏,孫莫芳便趕緊坐到了巴進的身旁,單手一揮退去那原本刺在巴進身上的金針。她單手發出五道探魂針,一陣細聽診脈之後,便又舉起手中金針,向著巴進的傷口四周,慢慢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