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千年人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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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舒差點一個趔趄,她比小男孩還要驚訝。“什麽蘿卜須子?”
“我問你個老太婆要我一根蘿卜須子做什麽?”小男孩重複了一遍問題,更加不耐煩了。
“你……覺得自己是一棵蘿卜?”雲舒分辨不出這小男孩是在開玩笑還是當真這麽想。
“我不就是一棵蘿卜嗎?”
“……”
“……”
一片寂靜。
“我不是一棵蘿卜嗎?”小男孩聲音有點顫抖。
原來小男孩沒在開玩笑,雲舒的嘴角有點憋不住笑意。“誰說你是一棵蘿卜?”
小男孩迎著月光向著雲舒走了過來,雲舒終於看清他的臉。一個衝天鬏上纏著紅繩,穿著一個紅肚兜,白嫩嫩的小圓臉上一對明眸充斥著懷疑和委屈,此刻正蓄滿了淚水,一張小嘴抿得死緊:“你說我不是蘿卜,那我怎麽在蘿卜地裏?”
果然,小男孩邊上的地窸窸窣窣的響了起來。雲舒這才注意到,這一小片區域,居然都是蘿卜。千百個蘿卜搖晃著葉子,在讚同小男孩的疑問。
“你在蘿卜地裏就是蘿卜?怎麽不想想為什麽偏偏是你成了精?”雲舒憋不住了,笑意在臉上蔓延開。這大概是很久以來她第一次發自內心地笑。本以為是個難纏的對手,誰知竟是個不知道自己是什麽的傻妖精。
小男孩哇的一下大哭出來“可是……嗚哇……可是八百多年前他說我是蘿卜。嗚嗚……他還給我種了一堆蘿卜朋友。”邊上的蘿卜們看到小男孩哭葉子動的更厲害了,小男孩突然漲紅著臉對它們發起脾氣來:“我就說怎麽八百多年了你們還不會變chéng rén形開口說話,你們這幫騙子,嗚嗚嗚……”
蘿卜葉子一直搖啊搖的,像是在哄哭鬧的小男孩。雲舒等了半天,直到小男孩哭了個夠。他紅著眼,扁著嘴巴抬頭發問:“那你說,我到底是什麽?”
“你是一顆人參……”看著眼前這張委屈的小臉,雲舒勉強憋回了笑。
“哇——”剛止住哭的小男孩哭得更厲害了。“我就知道,嗚哇——”
雲舒幹脆找個地方坐下了,托著腮慢慢欣賞眼前這出烏龍。小男孩依舊不依不饒的對蘿卜們發著脾氣。
半晌,哭聲終於漸漸小了。蘿卜們也重歸了安靜。
“老太太,跟我聊聊天。”小男孩還抽抽搭搭的,委屈著小臉到雲舒旁邊坐下了。“你說為什麽那個人在我剛有靈智的時候告訴我我是蘿卜。我本來覺得自己是人參的。他還特意栽了這麽多蘿卜騙我。”
“我怎麽知道……可能他存心逗你吧。”雲舒想不出原由,也不知道怎麽去哄。“本來你這幫小朋友一兩年也就該塵歸塵土歸土了,也受你靈氣的影響有了靈智,想來再過個一二百年就能陪你聊天了。”
“……”
“小蘿卜,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別叫我蘿卜,我不是蘿卜。”
“……”
“老太太,我想下山。”
“沒人攔你。”
“我下不去,我被纏住了。那個告訴我我是蘿卜的人把我困在了這山頭上。”小男孩指指自己的頭發。衝天的小辮兒上紅繩格外搶眼。“你帶我下山,我給你我的頭發。”
“你先給我頭發。”雲舒順口一接。
“好。”小男孩十分痛快,下一秒已經將一根頭發遞了過來。“我們走吧。”
雲舒一愣。這世間真有這般單純的生靈。看著頭發在掌心化為一條參須,她反而心虛起來:“可我不一定破得了你的禁錮……”
小男孩攥著小拳頭,瞪大雙眼,眼看又要委屈地哭起來:“那怎麽辦,你都答應我了。”
“我……我回去想想辦法。”雲舒沒有其他托詞,心裏想著這般天真的小東西也難怪被蒙在鼓中八百年都不知道自己真身是什麽。可是對這個天真爛漫的小男孩,她有點無可奈何。既然收了人家的頭發,也隻好應承下來。上一個承諾還沒做到,又惹了一個麻煩。
“行。我就在這等你。”話音剛落,小男孩就遁入地中不見了,反而出來一截人參葉子搖擺著:“快走吧,我等你回來。”
雲舒離開了,還能聽到小人參責怪蘿卜們的聲音漸行漸遠。一路上,感到好笑的同時,雲舒不停思考到底是什麽人灌輸初具靈智的小人參自己是蘿卜。可憐小東西堂堂千年人參居然一直被困在此地。是純粹的惡趣味嗎?為了使它相信自己是蘿卜,他甚至在周圍種上了一大片蘿卜去迷惑它。不對,那為什麽還要設法將他用紅繩困在那一個山頭上?這一定是異人所為。可是異人為什麽沒再回來過?八百多年過去了,難道他費了好大一番功夫之後,又將小人參遺忘在了運通山?心中的謎團越來越多。想了一路,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雲舒采了其他藥材,在天亮前回到了家。她沒有走入後院的臥室,而是在前室的醫館找出了久違的丹爐。她要一鼓作氣將藥材煉製成丹。
盧桑,木葵,綿蠶絲,紅娘子,錦夜蘭……雲舒熟練地找出一味味藥材,分開來用石臼細細研磨成粉,把一切準備妥當。雲舒不顧額頭上細密的汗珠,專心焙著爐裏的火,按照順序一一放入藥材。這些藥材都是補神補形的上品,合而為一,取長補短,通過火候將藥性平衡,就得到了固魄丹。不管是對體魄還是靈魄,都大有裨益,最適合季小月不過。漸漸地,藥香開始發散,沁人心脾的香氣從爐中傳來。兩枚棕huáng sè的丹藥在丹爐中間逐漸成型,滴溜溜地轉了起來。雲舒停了火,溫度開始逐漸冷卻,不慌不忙投入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味參須的粉末。常人隻需要尋常的丹藥,季小月的身子,卻隻能靠這千年人參續命了。不多時,古樸的藥香徹底迸發出來,充斥了整間屋子,丹藥由黃轉棕,轉眼間已經成型。
將丹藥取出放入瓷**封上口,雲舒長長舒了一口氣。一顆汗珠從額間滴落,她這才顧得上找了手帕去擦。此時天已經大亮,透過特意蒙上的窗子依稀聽見孩童在街上叫嚷。眼睛因長時間的聚精會神而感到酸澀。雲舒站起來舒展著身子,將遮著窗子的布簾打開,陽光一下子穿透進來。她不自覺的眯起眼,有一種重見天日的感覺。
要是年輕一點就好了,斷然不會累成這樣,花甲的老太婆需要歇一歇了。她這樣想著,就蹣跚著步伐回到了臥室。一夜未眠的困倦襲上來,她剛回到床榻上,還沒等更衣就陷入了夢中。夢裏,她又回到了小時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