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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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來沒有想過能夠受到這樣的衝擊,從來沒有想到會有人能殘忍到這個程度,從來沒有遇上過如此滅絕人性的場景。

    山壁被擊出一個大坑,地上散落無數碎石,這是衛無私憤怒之下宣泄的結果,笑劍鈍默默地盡可能地升起更多的火把,讓整個山洞亮如白晝。

    “奉天道?借玄元?五行歸一。”

    香綺筠引動玄宗法咒,凝聚天地間五行元氣,無數原本肉眼不可見的光點,逐漸匯聚成形,緩緩進入地上那具一息尚存的軀體之中。

    這三人幾乎可說是見慣了殺戮,但對麵前出現的這個慘不忍睹的人,也不由生出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

    這已經不能稱為一個人了。

    身上唯一完整的,便是那破破爛爛的染血長衫,這是因為有了對比。和他這個人相比,他的衣服,簡直太過完整。

    這個人一身烏褐色的模糊血肉,是因為表麵的鮮血早已幹涸。沒有傷口,因為,傷口便是全身。

    血脈,筋肉,這些紋路,清晰可見,甚至那森白的眼珠,便是在這耀眼的火光之中,亦增添了無數淒厲。

    就是這樣一攤血肉,在地上掙紮,哀吟,不肯放棄,是心底有著不甘願的堅持。因為傷勢太重,腦部受到刺激,他已經忘了自己是誰,他隻知道,自己,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隻是傷勢一天比一天重,期初他還可以憑借著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將村民扔來的生肉吃掉,隨著時間的消逝,他的生命力也在一點點流逝。

    如果不是香綺筠他們聽到村民的議論,起了好奇心,隻怕他熬不過這一兩個夜晚。

    “綺筠啊,我不得不承認,你真的是……不去找麻煩,麻煩都能自動找上你。”吐槽歸吐槽,笑劍鈍這也不過是苦中作樂罷了,他待香綺筠收功之後,苦笑道,這人絕對沒有辦法帶出去,這種傷勢根本是被人將全身的皮都扒掉,就外麵那些蒙古大夫,不被嚇死就是好事。但既然已經被他們遇上,他們又不能撒手不管。

    “要是在集境,我有一百種辦法救他,皮膚被毀不是問題,大不了打上十八樓去搶了他們的變體晶液和細胞再生儀,可苦境……難道真的要我去搶花影人?”她倒是聽說花影人隨身帶著細胞分離器的藍圖,可藍圖有個啥用,還是分離器的,總不能要她把藍圖搶來要求花影人回集境給她拿分離器來用吧。除了正常的霸業和武學外,集境這兩大勢力,東集單供各種高科技,北集單攻醫術,若是沒有東集的儀器,她手裏有寒雪龍涎丹也行,可惜她沒有料到會遇上全身被扒了皮的人,再不濟……萬載冰凝露如果還有剩也可以,然而,啥都沒。

    笑劍鈍和衛無私聽的是冷汗直流,她怎麽第一想法永遠是搶劫敵人,她是拿敵人當補給庫了嗎,還是可移動型的。

    “不如我傳訊給門中弟子,讓他們將人帶去法門救治。”衛無私的提議比較靠譜,但是有等法門弟子來的功夫,她都能找到藺無雙了。還不如帶著人上藺無雙那靠譜點。當然她並沒有考慮到對方會不會拒絕救人,能和蒼起名的人,就算是隱居了,總也不能是鐵石心腸吧。不管這人是好是壞,單單這遭遇,就絕不像是被好人傷的。而且……眼神騙不了人。就算被扒了皮,意識混亂,他的眼神依然透著清澈,何況——有玄天靖的靈識傳音,香綺筠自然沒有什麽好懷疑猶豫的。

    “我已經用鎖神之法將他全身血脈封住,借助天地靈氣滋養全身,此地距離我們的目的地也不算太遠,我看幹脆雇輛車,帶著他上浩然居,後續等到浩然居再說。”到時候再決定,是找個地方與法門中人見麵,還是辦完了事情暫回寒雲小築。

    想到浩然居,她就想到那個提供消息的人附贈的一點,浩然居不歡迎任何外人。擅自闖上去的,絕不存在誤闖這一可能,隻能是刻意去尋。百分之百會找來藺無雙的惡感。出手殺人倒是不會,隻是一掌趕下浩然居那是必然。

    有想法就立刻付諸行動,香綺筠跑到最近的村落買了輛馬車回來,為了避免麻煩,就隻能請衛無私和笑劍鈍負責駕駛馬車,她要好好思考怎麽麵見藺無雙。

    “交吾處理吧。”靈識之中傳來玄天靖的聲音,作為玄宗之主,他自然是熟識藺無雙的,不論藺無雙怎樣閉門不見,總會對玄宗的人另眼相待。當年道門大會,蒼得白虹劍,藺無雙得明玥劍,這兩把劍還是從他手中送出去的,要說藺無雙會不認識他,那是決計不可能。

    他雖然沒有實體,可也不能看著門下小弟子辛苦奔波跑來跑去,為人師,為一宗之主,總是要做點什麽。單單是香綺筠被玷芳姬追殺他隻能旁觀而視之,就已經讓他感到憤懣,沒來由這種小事也要讓她來頭疼。想想也是心酸,玄宗現在的情況簡直就是七零八落,運勢低到了底。他這個宗主身魂分離,他出事後,六弦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四奇之中金鎏影紫荊衣叛出玄宗,赭衫軍遭伏嬰師重創被困混沌岩池不能擅自離開半步,墨塵音需要固守赭衫軍,眼下所有事全要交給香綺筠去做,未免有些太對不住這位小弟子。

    香綺筠是他遭受重創後才收的徒弟,藺無雙自是不曾見過,縱然對於玄宗功法有所認識,隻怕也會有點麻煩,如果由他出麵,當能事半功倍。

    “師尊啊,你要怎麽做?別告訴我你要附身在我身上,徒兒可不要,你不覺得附身在徒兒身上會因為性別問題感到不適應嗎,你可是個二十四k純爺們,如果師尊你要借徒兒點力量倒是可以,鬼上身絕對免談。”

    坐在馬車上,一邊觀視著血人的狀態,一邊扶著額頭,香綺筠貌似困擾地打斷了玄天靖的傳音,結果換來玄天靖的笑罵:“這孩子,這是什麽話,哪有拿師尊打趣的。”

    “我不管,一想到要師尊你鬼上身,我就覺得渾身這雞皮疙瘩如同春天的麥浪一般層出不窮,拒絕拒絕,絕對不要。”真的是會有一種要被看光了的怪異感。平常有陣法隔絕倒是無所謂,但如果真使用這種方式……不行,想想都覺得渾身冒涼氣。

    “哈,我說不過你,罷了,交給你安排就是。”玄天靖笑笑,不再堅持。其實他也不想附身香綺筠身上,這傳出去畢竟對小姑娘的聲譽不好。然而他又不能附到外麵那兩位身上,一來功體不合,二來事後也是麻煩。

    “就是嘛,有事弟子代其勞,師尊你隻需要在適當時候做出適當的指示就好,比起這些小事,還是修養最重要。”

    結束了和玄天靖的交談,她把頭伸出窗外,對笑劍鈍和衛無私交代了一句,告訴他們不許偷看,又找了塊黑布把血人的眼睛罩了個結結實實裏三層外三層不透光,開始……換衣服。

    先不說他們都是正人君子,絕不會做遭雷劈的事,就說他們又不是不要命了,誰敢偷看啊。笑劍鈍失笑著搖搖頭,這可不是什麽帶刺的玫瑰那麽簡單,這就是個人形火藥桶,當場發飆戳人的主兒啊。

    一身朱衣玄裳,背上熾凰刀,冠帶朱釵燦閃流光溢彩,一襲披風自風中獵獵作響,香綺筠穩坐一塊光滑的巨石之上,就在浩然居外的空氣中逐漸傳來不耐的氣氛時,她輕輕揮手,麵前已多了一張古琴。

    琴聲悠揚蒼涼,聽上去不似女子所奏,卻又有著毫無違和的磅礴雄風,茫茫然充斥在天地之間,似雲卷雲舒,又似瀚海奔流,這熟悉的旋律,氣勢,似是故人來訪。然觀石上撫琴之人,並無半點印象。

    “閣下何人,因何而知浩然居?”

    浩然居之中,藺無雙終於開口,渾厚的聲音中,挾帶三分不耐,三分厭惡,四分疑惑。不耐與厭惡,是出自對浩然居會有外人前來,絕對逃不過那人的從中作梗,四分疑惑,是因香綺筠無論從神態,琴音,亦或是所展露出的功法,與玄宗太過相似。

    “靈月靜,越川空,凰躍曲折落石風。獨沐夜星多不寐,卻尋漣灩取初衷。”一曲奏罷,香綺筠長身而立,右手負與身後,左手將古琴立起,露出琴上古意盎然的銘文篆刻,正是冷曲道心玄天靖七字,她以玄宗獨有功法,吐氣開聲,一個字一個自送入浩然居之中:“今有玄宗故人之後來訪,不知道兄可願現身一見。”

    真是刮目相看,想不到她還真有能正經的時候。笑劍鈍用看神經病的目光看著香綺筠,沒辦法,這姑娘不正經的時候太多了,正經起來恍惚換了一個人。回頭看看衛無私,這位也是一臉不敢相信的樣子,實在是……大小姐啊,你究竟給人帶來什麽樣的印象啊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