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摸頭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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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數日,蓅煙見死魚之事無人發覺,遂漸漸安心。又記掛借著楚研、若湘她們的銀子,於是打著主意把康熙隨手賞她的糕點之類存著,私下賣給沒臉麵的小宮女小太監。
有天傍晚,康熙發現蓅煙臉上長了春蘚,於是讓內務府造辦處的掌事兒悄悄拿來兩罐禦用的金膚寶,轉手給了蓅煙。蓅煙根本不知道自己長了蘚,隻當自己在花裏林裏亂竄了,沾了粉兒草兒過敏。所以沒舍得擦,直接給賣了足足一兩銀子呢。
三天後蓅煙的臉愈發紅了,晚上能把人給癢醒。於是覥著臉又去問康熙要,康熙二話沒說,轉身把造辦處的人給暗暗罵了一頓。造辦處的人沒地兒伸冤,乖乖拿了四五樣兒的硝啊、膏啊、粉啊一股腦全呈了上去。康熙沒敢隨便丟給蓅煙,翻了幾本本草綱目、黃帝內經、婦科千金方,才仔細挑了一樣薔薇硝給蓅煙,又叮囑她
“白天夜裏都要用,如果兩日後還發癢,定要告訴朕。”
蓅煙眼尖,指著玉案上的玻璃罐,問:“能給我嗎?”
康熙瞥了一眼,頗為得意,“朕查過了,依你的症狀,薔薇硝可治。薔薇的根枝葉花均可作藥,其性涼、甘、苦澀,可清熱利濕、祛風、活血、解毒”他照本宣科,蓅煙懶得再聽,把****罐罐裝進荷包裏,笑道:“我每樣都試試,真香。”
“可不能做膏脂塗抹,畢竟有藥性!”康熙叮囑。
蓅煙點頭,心裏計算著這些膏藥能換多少銀子,連連道:“明白明白,放心放心。”說著手又往臉上撓,皮屑直往下掉。康熙雙臂往上一伸,捋起袖子。
“藥呢?”
“幹嘛?”蓅煙很警惕,死死摁住荷包,生怕康熙變了主意。
“朕給你擦點藥。”
薔薇硝有點香,蓅煙站在和人一樣高的穿衣鏡前,看著康熙給自己擦藥。他的指尖冰冰涼涼,塗上去的藥也是清清涼涼的,還有點兒辣。蓅煙不敢亂動,緊張得像根木頭。
殿中靜靜的,沒有一點兒聲響,她能聞見他的呼吸聲。
蓅煙問:“你對你的老婆們都如此嗎?”
她問得奇怪,康熙倒是一愣,“你是頭一個。”
不知是康熙的回答,還是這些日子的朝夕相處,蓅煙感覺,她和康熙的關係有點兒不一樣了。但若說到底哪裏不一樣,卻又說不上來。日子一天天過去,兩人一起賞魚,一起往樹林裏閑散,在暖閣裏沒大沒小的胡鬧,很開心,很滿足。蓅煙甚至都有點習慣於每天與康熙見麵,如果哪天他太忙了,沒工夫與她說話,她就會覺得莫名的失落。
最失落的,是康熙擺駕去南苑行圍。太皇太後、太後、皇後、平妃、容妃、惠妃都跟著去了,宮裏隻剩幾個位分低的妃嬪和一群前朝遺孀,冷清得不像話。
主子們走了,奴才們的活兒還是要幹。
北五所、西四所幾處宮人住處都散漫了,皆趁著空閑四處走動,說說笑笑到半夜。蓅煙表麵上跟著若湘、蘿兒、婉兒她們胡鬧,心裏卻空蕩蕩的,把康熙給她的**兒罐兒瞧了又瞧。
五六日後,聽聞康熙擺駕回宮,蓅煙守在西暖閣一刻都不敢離開。
天漸漸黑了,風中已有一絲絲溫暖的味道。樹梢的海棠掉落,滿枝空空。蓅煙坐在石墩上,伸長了脖子往大門外瞧。月上屋簷,周遭已點燃宮燈,眼前是薄薄的一層黑霧。
終於傳來擊掌聲,蓅煙猛地站起,往門口前衝去。
一大堆人黑壓壓的過來,蓅煙看不清是康熙還是別的什麽人,又不敢四處亂走,隻好站在陰暗處守著。待人到了麵前,眼見他疾步過去,周圍的宮人都屈膝屏聲,偏她忍不住喊了一聲,“皇上”因為等得太久,在見到他的一刹那,蓅煙的眼眶濕了。
黑乎乎的,誰也看不清誰,但康熙知道是蓅煙。
康熙把手放到蓅煙頭上,揉了揉,笑道:“在等朕?”蓅煙渾身一暖,他的手已收回,繼續往前走,臉上也恢複成冷峻的模樣,道:“下值吧。”
那份親昵不言而喻。
音落,已是幾步開外,一溜的人隔在中間。
蓅煙望著康熙的光影進了暖閣,才慢慢的往北五所回去。
輾轉反側,幾乎一宿未眠。以前也拉過小手,也親過小嘴,但直到此時,那些親吻瞬間的記憶才被真正明晰。免不得第二天再見,便有了羞澀的味道。
乾清宮一片肅穆威嚴,來往大臣們不同往日,越發的麵無顏色,來往急切。原來準噶爾部落首領僧格在內訌中被殺,西藏政局動亂,給沙俄以可乘之機。康熙為此煩心,連日趕回紫禁城,還對底下臣子們發了脾氣,臣子們一個個卑躬屈膝,沒敢頂嘴的。
康熙也是一宿未眠,淩晨時候假寐片刻後用過早膳,便起駕往慈寧宮給太皇太後請安。禦駕經過院子,蓅煙刻意沒有屏退,反而往路旁多走了兩步,想和康熙打個照麵,不料康熙竟未抬眼看她。蓅煙失落,渾身上下都不是滋味。
等人走遠了,周圍驀地熱鬧起來,刷魚缸的刷魚缸,換水的換水,還有掃地的,修樹的,折花的,奔來跑去,雞飛狗跳。
海蓮、雅琴、婉容、淑蘭幾個喂魚宮女有時也同蓅煙說話,她們都是很會察言觀色的人,早已看出康熙待蓅煙的不簡單,嘴上都不說,但大家心裏都通透得很。
海蓮甩著帕子在樹底下歇涼,“今天的太陽真毒,改明兒該穿夏裝了。”
雅琴裙擺半濕,脖頸微微發汗,朝蓅煙笑,“我看你的衣裳都是辛者庫的款樣,怎不去廣儲司請繡女重新裁製?”蓅煙神情恍惚,記掛著康熙方才沒往自己身上瞧,正患得患失呢,並未聽見雅琴的話。淑蘭與雅琴對望一眼,道:“瞧她失魂落魄的樣子!”
眾人哄然一笑,蓅煙仿若從夢裏驚醒,滿臉恍然,“怎麽了?”
婉容從荷包裏掏出幾顆核桃,朝每人丟了一顆,“惠主子賞的,說是南邊兒進貢給太皇太後,太皇太後又賞給後宮各小主的,金貴著呢。”又挑眉斜著蓅煙,笑道:“昨兒我給惠主子請安,正好容主子也在,提及選秀一事,說要往後推遲幾個月,許要到秋後了。”
海蓮道:“管她幾時,總歸與咱們無關係。”
蓅煙半響才反應過來,拿眼瞅著婉容,“選秀?”一張口,心裏頓時涼了半截,所有的幻想與期翼瞬間毀滅。他有這樣多的大小老婆,還要娶更多的老婆,她又能算什麽?
難道非要做他小老婆中的一個?而且,她還想回家,回二十一世紀的家。
她拍拍自己的臉頰,嘲諷自己,“江蓅煙,你怎麽了?你以為他真的會喜歡你嗎?放著那麽多měi nǚ不要,喜歡你?!快點清醒吧!你絕對不能動心!絕對!”
雅琴往魚缸壁磕著核桃,歎道,“都是噶爾丹給弄的”
傍晚康熙回西暖閣,平素他都要找蓅煙散步,蓅煙也會主動在林子裏等著他,可今日奇怪了,康熙找了半響,也沒見蓅煙身影。第一天也就罷了,康熙以為她有事走開,但第二天還是找不見她,第三天也是倒是蓅煙先忍不住了,第四天乖乖出現在相約的地方。
康熙反而吃了驚,“事兒都忙完了?”
她比他忙多了。嗬。康熙有點兒生氣。
蓅煙懶得解釋,隻嗯了一聲,垂著臉,一副委屈模樣。看她不說話,康熙第一個反應是她又惹禍了,遂背著一隻手,低頭到她麵前,用指尖挑起她的下巴,輕聲問:“怎麽了?”
眼淚滾落,她本來就是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高中小女生。
她說:“我想你了。”她的意思是,故意避開的這幾天,她其實每天都在想念他。但康熙聽在耳朵裏,卻是他去南苑行圍,沒有帶她一起走的意思。
康熙唇角露出笑容,柔語寬慰,“下次想法子帶你去。這有什麽可哭的?朕不是回來了嗎?”他用指尖給她拭淚,看她梨花帶雨的,又笑:“真是個小孩子。”
到底覺得高興。
蓅煙解釋不清自己的心情,也不明白自己怎麽就哭了,想見他,見了他又自己生自己的氣。哭了一會,康熙從荷包裏拿出一顆冰糖雪球,喂進蓅煙嘴裏。
他的笑聲很爽朗,“別哭了”說完,整個兒把荷包解開,係到她腰間。
冰糖雪球其實是在新鮮山楂上麵裹了一層冰糖,酸酸甜甜的,生津養顏。蓅煙嘴裏塞著吃的,心裏也就沒那麽難過了,憂鬱散去大半。
她道:“你不該對我那麽好。”
康熙啞然,在她身上發生的稀奇事太多了,“朕對你好,是你的榮幸。”後宮不知多少人求之不得。蓅煙眼睛紅通通的,哽咽道:“你對我好,我就會愛上你,隻對你一個人好。”她仰臉望著康熙,仔細琢磨他臉上的神色,毫無預兆道:“可你不會隻對我好,所以我可以愛上你,你卻不會真的愛上我。”
他的後宮,何止三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