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一章:吻到天荒地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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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真的,蓅煙一直怕鬼,但她拒絕了。

    與其和陌生男子尬聊,不如加快腳步趕在天全黑前到家。

    蓅煙客客氣氣,同裕親王保持著疏離。她道:“王爺多慮了,後宮重地,戒備森嚴,即便是深夜,也盡可安然行走。臣妾不敢叨擾王爺。”裕親王凝視著她,墨黑的眼睛在風裏閃爍著微光,他笑言,“你在擔心?”

    “擔心?”蓅煙不解。

    “擔心被皇上誤會。”裕親王神情若定,唇角似有恍然之意。

    蓅煙失聲一笑,“誤會?有什麽可誤會的?你我之間坦坦蕩蕩,身側還有素兮作伴,誰敢往皇上麵前瞎說?即便說了,皇上又怎麽會相信?”

    裕親王垂臉沉默,“既如此,我就不打擾江嬪娘娘了。請先走。”他原本沒想過會撞見蓅煙,那句“本王陪你走一段吧”乃莽撞之語,脫口時他已然後悔,卻也隱隱懷著一絲希翼。

    隻是沒想到,蓅煙會斬釘截鐵沒有絲毫餘地的拒絕。

    他定定立於風中半響,眼望著蓅煙的身影拐過宮街沒了蹤跡方轉身。一回頭,眼前竟有黑影閃過,他素來警覺,幾步追上去,箍住那人衣領,斥道:“鬼鬼祟祟做什麽?!”

    小太監乃乾清宮的點燈太監,亦是皇後的眼線。他眼見要被裕親王抓住,慌裏慌張中用帽子壓住半張臉,趁著夜色死命一掙,溜進小樹林裏,與渾渾夜色融為一體。

    裕親王大怒,旋即告訴禦前侍衛統領,侍衛統領又稟明了康熙。康熙震怒,他其實一直都知道乾清宮四周都有眼線,太皇太後的、太後的、皇後的,甚至平妃、宣妃、容妃、惠妃隻要稍微有點權勢之人都會買通一兩個禦前當差的宮人。他早就想要整治,無奈時機不對。

    今日既有裕親王口實,康熙趁此以追查刺客為由,命孫國安對乾清宮內廷侍衛、宮人進行大清查。並從刑部及慎刑司調來官員專門負責此事,一時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蓅煙沒想到自己離開乾清宮後,竟發生了那麽多事,更不知道血洗乾清宮事件乃因她而起。那個偷聽的太監一來是記恨裕親王,二來想在皇後跟前邀寵,故而添油加醋,說裕親王為蓅煙鬢花,蓅煙送了裕親王帕子一類無中生有的話。皇後不蠢,但將信將疑。

    沒過兩三日,那太監被康熙親信查出乃皇後眼線,被秘密關押到了慎刑司大牢。皇後幾番想要施救,打聽其中緣由,苦於不得要領,隻好作罷。

    清查一事沒有波及喂魚司,婉容仍與惠主子互通有無。

    天未亮,婉容便穿戴齊整入延禧宮求見。她特地裹著黑色的披風,戴著雪帽,為的是避人耳目。院中還未點燈,隻惠妃寢宮燃著兩盞油燈,婉容入內,輕輕盈盈請了安,道:“近來乾清宮形勢危急,連奉茶司的人都被叫去慎刑司問話,奴婢怕是年前不能來給您請安了。”

    惠妃舀著養身的湯羹,發髻未簪,胭脂未施,露出清秀明麗的麵龐,她道:“你該來隻管來,你是我遠房的mèi mèi,如果你我突然不來往了,反叫人懷疑。”說著,朝宮人道:“給婉容姑娘也盛一碗來婉容啊,要想在宮裏站住腳,就必須沉得下心,鎮得住氣。你放心,你在喂魚司這些年的功勞,我都記在心裏,總有一日,我會讓你在萬歲爺麵前露臉。宜貴人是如何得寵的,你在乾清宮當差,應當知道。煩心的時候,你就想想她,她就是將來的你。”

    婉容懸在半空的心稍稍落地,陡然升起一股熱忱,“奴婢明白,多謝惠主子指點。”

    回去時,她故意脫下披風,摘下雪帽,招搖過市般回到乾清宮。

    乾清宮的風波一丁點都沒有吹到長春宮。住在長春宮東配殿益壽齋的馬答應聽到傳聞,眼巴巴的往蓅煙屋裏來請安,小心翼翼的問:“聽說乾清宮抓了一大批宮人,送的送走,殺的殺了,還有”她壓了壓聲音,“還有些被關進慎刑司生不如死呢。”

    蓅煙滿腦子都是“關我何事?”到了嘴邊卻問:“我怎麽沒聽說?”

    此事素兮、木兮、暮秋、若湘都知道,若湘幾次說漏嘴,差點就當做玩笑話說給蓅煙聽了。但她沒說,因為素兮警告她,宮裏的醃臢事一件都不許在主子跟前提,省得傷了胎氣。

    素兮可管不到馬氏要說。

    馬氏道:“聽說前幾天裕親王在乾清宮撞見了刺客,人給跑了!皇上大怒,要徹查所有宮人”馬氏音未落,蓅煙已經大叫,“刺客?!那皇上有沒有受傷?我怎麽一丁點消息都沒聽見?素兮,你也不知道嗎?”

    素兮埋怨的看了馬氏一眼,耐著性子柔語寬慰,“主子,您先別急。刺客是沒影兒的事,禦前多少帶刀侍衛,皇上比宮裏任何人都要安全。你若真的害怕,這幾日不要出門便是。”

    蓅煙還是很擔心,她已經好些日子沒見到康熙了。

    康熙大概是千裏眼順耳風,蓅煙剛剛知道血洗乾清宮一事,沒來得及擔心,康熙就親臨枕霞閣寬慰來了。馬氏午後無事,正抱著針線盒子在蓅煙麵前嘮嗑。

    馬氏幫著蓅煙做虎頭鞋,剪刀哢擦哢擦的剪開綠鍛,她道:“聽說朝鮮公主已經發了帖子給宜貴人,要在禦花園比舞呢。娘娘,您想去看嗎?”蓅煙撇嘴,很想說:我才不去,但她沒說,隻是道:“若身子舒坦,天氣也好,看看亦無妨。”

    “去看什麽?”康熙的話從窗下傳來,馬氏駭了一跳,把銀針插進了指尖裏,頓時血流如注。蓅煙見此,顧不上回答康熙的話,忙拿碎布給馬氏包住傷口,又大喊:“拿止血膏來。”

    康熙在外頭聽見蓅煙要止血膏,以為蓅煙受了傷,急急忙忙衝進花廳,拉著她就問:“哪裏受傷了?快給朕瞧瞧!孫國安,宣太醫!”

    “別!”蓅煙忙喚住孫國安,笑道:“我沒有受傷,是馬答應紮了手。”說著,指指半跪在炕邊的馬氏。康熙舒了口氣,又不好太過區別對待,遂問:“給朕瞧瞧。”

    馬氏因禍得福,有些欣喜若狂的伸出指尖,嬌羞道:“謝皇上關心,臣妾無礙。”康熙略略瞟了一眼,道:“若湘,幫馬答應塗點止血膏。”若湘答應著過來,幫著馬答應塗藥。

    蓅煙見他風塵仆仆,連朝袍都沒有脫,頭上還戴著上朝用的冬冠,遂問:“你急急忙忙有何事?”她這一問把康熙給問住了。他可是聽人說蓅煙聽聞刺客之事後,擔心得午膳都吃不下他才過來的。下了朝,連臉都沒洗一把,衣冠穿戴都沒有換。

    他伸手抱了抱她,微不可聞的說,“朕想你了。”

    礙著馬氏在,兩人刻意保持著一點距離。素兮端來熱水,康熙洗了把臉,拖住蓅煙的手說:“朕要換身衣裳。”他的意思是讓蓅煙跟著她去寢屋說話,可惜蓅煙沒聽懂,而且她也沒伺候過康熙穿戴,便說:“你的衣裳是素兮收好的,我不知道放在哪裏。素兮,你”

    “朕和你說幾句話就走。”繞彎彎不成,他隻能講實話。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馬氏自然是聽見了。剛才皇帝聽說蓅煙受傷時的緊張,和知道是自己受傷後的寡淡,馬氏全部看在眼裏。她垂下眼簾,低聲道:“臣妾先行告退。”

    “去吧。”康熙頭都沒抬,待馬氏走到門口,他又忽然道:“馬答應。”

    馬氏連忙駐足答應,“臣妾在。”她撚了撚自己受傷的地方,以為皇帝要說兩句寬慰的話,不由臉頰滾滾燙燙的燒起來。康熙道:“往後多來給蓅煙做做伴。”

    “是。”馬氏輕輕的回答。

    蓅煙,他叫她蓅煙。馬氏心底又酸又澀。

    馬氏一走,康熙就抱住蓅煙往她臉上蹭,都說小別新婚,他們大概有六七天沒見麵了。蓅煙去乾清宮找過他幾次,他太忙,沒見著。他的胡須有些紮人,蓅煙卻很喜歡,她在他懷裏扭來扭去,笑道:“屋裏都是人呢。”康熙從她的脖頸裏抬起頭,去啄她的嘴唇,輕輕的摩挲著咬著,說話的聲音充滿了蠱惑,“她們一個個都比你機靈,早走開了。”

    蓅煙拿眼往四下一瞥,果真空無一人,“她們走開了也不行。”她掙脫他的懷抱,拉著他往屏風後走,從抽屜裏拿出厚厚一疊的宣紙,“你得瞧過我的作業,給了批語再做旁的事。”

    “旁的事?旁的什麽事?”康熙明知故問。

    蓅煙似乎沒聽見,一本正經的極為認真的說:“你看看嘛?覺得我寫得如何?我打算今兒晚膳前送去給太皇太後過目,如果你覺得不錯,我就”再也等不及她絮絮叨叨,康熙長臂一伸一攬,把蓅煙箍進懷中,“你是故意的吧。”

    說完,低下頭,吻住她的唇,靜靜的靜靜的,仿佛要吻到天荒地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