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七章:拉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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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在年前後宮還發生了三件大事。
頭一件,乃閔月公主與宜貴人的比舞宴會。蓅煙沒有參加宴會,隻聽聞康熙特地請了王公大臣、樂師、歌姬各做評判。而閔月公主與宜貴人則蒙麵起舞,且跳的是同一舞姿舞曲。多半的判官並未見過二人,又無法仔細觀察容貌,所以總而言之,頗為公允。
最終勝者為宜貴人,闔殿嘩然。既是為大清爭了大臉麵,太皇太後連夜下旨晉宜貴人為宜嬪。又親自設宴請閔月公主賞梅吃酒,盡大國之禮,盡地主之誼。
第二件,乃後宮傳言康熙欲立閔月公主為妃。事情概無空穴之風,馬氏在蓅煙跟前大談國事見解,說:“他們千裏迢迢來京城覲見,豈非隻是為了獻舞?曆朝曆代都有公主和親的習慣,朝鮮乃彈丸之地,若有公主在京為妃,行事上自然能得方便。”
第三件,乃蓅煙親眼所見。那日大雪紛飛,天地間陰沉沉的,幾乎沒有光亮。夜幕時候,照著雪光,蓅煙坐暖轎往西暖閣給康熙檢查她新抄的經書。此乃她與康熙的約定,自從在慈寧宮得了第一名後,蓅煙便答應康熙,每日練習一個時辰的筆墨,修養耐性。
入了乾清宮,她被侍衛攔在門外,是蘇雀。
蘇雀說:“皇上正在召見朝鮮使臣,有要事密談,任何人不許入乾清宮。”他剛正不阿,目不斜視,滿臉散發著神聖不可侵犯的光芒。
若湘哼了他一聲,扶住蓅煙,“怎麽辦?”
蓅煙當時沒有多想,轉身鑽進暖轎裏,外麵實在太冷了,她說:“那就回去吧。”待起了轎,她突然撩起窗簾,把經書交給若湘,“讓侍衛轉交給皇上便是。”
若湘猶豫,她不是不願轉交,隻是不願再和蘇雀打交道。她低聲道:“咱們明兒再來送給皇上不行麽?他們一群大老爺們,小心把您的經書弄丟了。”
蘇雀在身後聽見,揚聲道:“微臣願為貴嬪娘娘轉交經書。”蓅煙見若湘忸怩吃羞,終於明白過來,噗嗤一笑,朝蘇雀招招手,“你過來。”就是在蘇雀過來的檔口,蓅煙透過暖轎的小窗口看見康熙與閔月公主結伴而至。雖然大雪紛飛,但兩人都沒有打傘,周圍也沒有人伺候,他們淋著雪在夜色裏慢慢走著,蓅煙還恍惚聽見了康熙的笑聲。
蓅煙氣急敗壞,經書也不給了,把簾子一甩,命轎夫起轎。
三件事累在一起,把閔月公主即將封妃之事給坐實了。
翌日,宜嬪與王麗君來枕霞閣請安,坐在偏廳與蓅煙說閑話。馬氏住在蓅煙對麵的院子,知道長春宮有客來了,沒來湊熱鬧,倒把門窗關緊實了,假裝自己早已安寢。宜嬪如今風頭正盛不輸蓅煙,她坐在蓅煙下手,盯著蓅煙的肚皮滿眼羨慕,“江主子好福氣,晉封不過半年,就能懷有龍嗣,可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蓅煙淡淡道:“將來你也會懷孕”又忽然想到她懷的孩子必然是康熙的骨肉,莫名一陣絞痛,便沒有再往下提,低頭繼續繡小孩兒用的虎頭鞋。
如今的蓅煙,也知道一點女紅了。
王麗君乃奉命而來,全心全意想要拉攏討好蓅煙,見她擺弄針線,遂笑:“記得幼時讓你跟著繡娘縫袍子,你總是紮壞手。”又湊過臉去瞧鞋上的花案,誇讚道:“活靈活現的,挺好。”她順手從針線籃子裏取了塊綠鍛小布,比在蓅煙手邊,“這顏色襯著頂好。”
蓅煙本就心情不大好,見王麗君一臉諂媚,越發煩躁。她把虎頭鞋往針線籃裏一丟,朝木兮喝道:“收了都收了!”木兮答應了,過來收拾。那廂暮秋擰來溫巾給蓅煙拭手,柔聲稟道:“方才小顧傳話,說皇上要過來用晚點心。”
宜嬪聞言,指尖一顫,皇帝可從未在她宮裏用過膳食。
而江貴嬪,竟是習以為常的模樣。
蓅煙說:“讓廚房自個琢磨先預備著。”天天讓她思考每日的膳食,想多了她也煩。王麗君與宜嬪互望了一眼,王麗君沉吟片刻,才小心道:“宮裏都在傳,說皇上要冊封閔月公主為妃,你可聽說過?”蓅煙嗯了一聲,“你有什麽話,盡可直接說,你我知根知底的,凡事不必藏著掖著。”想當年在長沙,王麗君明裏暗裏的與江蓅玉打壓蓅煙,蓅煙記得清楚。
宜嬪看出王麗君與蓅煙的關係可沒有王麗君在皇後跟前說的那麽好,便先開口說:“依著皇後娘娘的意思,閔月公主冊封之事乃兩國聯姻,是大事也是喜事。”她頓了一頓,細細觀察著蓅煙的臉色,接著道:“原本開春後,隻有您冊封為貴嬪一件事最為緊要,如果當真要冊立閔月公主為妃,怕是會讓您難堪呀。”
依著後宮妃嬪的想法,蓅煙的冊封原本是獨一件的盛事,若閔月公主為妃,自然也要舉辦冊封大典,如此,便會搶去蓅煙的風頭,甚至恩寵,總之百害而無一利。
她們的腦回路蓅煙不懂,蓅煙心裏想的是康熙明明說過閔月公主隻是獻舞,他根本不會冊封她為妃,她是要跟著李焞回朝鮮的。所以,康熙到底是因為對閔月公主動了心要冊封她為妃,還是有意要欺騙蓅煙拿謊言哄著她?這兩者,都會讓蓅煙難受。
蓅煙惘然,“可不僅僅是難堪。”
宜嬪聽見蓅煙認同自己,喜上眉梢,沒有仔細估量便道:“平妃有個法子,能讓皇上討厭閔月公主,如果江主子能助一臂之力,想必皇後娘娘會很高興。”她一直不信啊,不信後宮裏會有人明目張膽的與皇後作對,更何況,現在擺明了是皇後要拉攏她。
蓅煙從未想過害人之事,也沒把人心往壞處想,驟然聽見宜嬪的話,她半響都沒有做出反應。一來她沒聽懂宜嬪話裏的意思,二來她根本不知道該做如何反應,隻傻傻的問:“為什麽要讓皇上討厭閔月公主?”
康熙又不是色鬼,莫非隻要是不討厭的姑娘都要納入後宮?他要冊封閔月公主,未必是因為喜歡。再說,比起蓅煙的難堪,宜嬪更有危急感吧。誰願意和曾經的對手天天見麵?而且那個對手實力非凡,隨時都有可能超越自己。趕走閔月,宜嬪便永遠都是戰勝過朝鮮公主的後妃,這份功勞會永遠伴隨著她,其她人永遠無法將她打敗。
蓅煙的問話,讓宜嬪頓時語塞。
王麗君訕訕道:“入宮這麽久了,你當真還是老樣子,說話從不給人留餘地。”又灰心喪氣的朝宜嬪道:“罷了罷了,她呀,向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即便答應了也未必能做妥當。”
“誰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康熙的聲音突然出現,把眾人嚇了大跳。
蓅煙下炕福身請安,替王麗君攬了去,“說我呢,說我繡的虎頭鞋難看。”王麗君感激的看了蓅煙一眼,她沒有搞明白,為何蓅煙要替她說話。宜嬪連忙笑道:“天色黑了,臣妾打攪江主子半響該告辭了。”說罷,拖著王麗君的手往外走。
康熙嗯了一聲,待宜嬪走到門口時,他已解開衣扣坐在蓅煙身側,撥弄著針線盒裏的紙片綢緞之類。他神情平靜,唇角柔和,眉眼間有微微的笑容。
宜嬪一愣,忽覺這場景十分眼熟,等回到延禧宮,她腦中才轟然作響那場景她小時見過很多次,祖母立在旁側說笑,祖父衣帶寬鬆半靠著炕桌挑揀針線盒裏的鞋墊、絹花之類,陽光淺淺映在兩人臉上,靜謐安詳。
康熙問:“她們找你何事?”他手裏把玩著沒做完的虎頭鞋,輕描淡寫的問了一句。蓅煙把昨兒夜裏見到他和閔月公主在雪裏閑散的場景壓在心底,反問:“她們不能找我麽?”她是有點生氣,她又不是異類,與後妃有來往很正常,況且王麗君還是她一起長大的老鄉哩。
總之,現在康熙同她說任何話她都會生氣。
康熙反而笑了,“真是狗咬呂洞賓,朕以為你不喜歡和她們來往,擔心她們找你麻煩,才有此問。不過,你和她們走動走動也好,比悶在家裏強。”他伸手要抱她,蓅煙扭著肚子躲開,板著臉說:“她們找我說閔月公主冊封一事。”
“都說什麽了?”康熙麵色平靜,不動聲色的問。
“還能說什麽?你自己想想就知道了,何必我重複?”蓅煙第一次沒對康熙說實話,原本她是想說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
或者是因為王麗君畢竟是一起瘋大的朋友,不想在背後捅她一刀。或者是不想閔月公主受封,最好宜嬪她們當真能使出法子讓康熙討厭閔月公主。又或者,她在某些時光裏,正在默默的受到環境的玷染,再不是敢做敢說心無城府的江蓅煙。
“玄燁”蓅煙心尖發軟,她好久沒有用如此語氣喚過他。
康熙看著她發笑,衝她張開雙臂,“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