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四章:是誰給皇後喂了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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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躺在枕霞閣的藤椅裏假寐,恍惚裏,麵前白光一閃,耳側似有叮鈴的聲音在笑:“我都要當娘了,你說誰是小孩子?”康熙看見自己指著誰的鼻尖,“一個大孩子,一個小孩子。”他的胸腔裏灌滿了從未有過的安樂愉悅之感,懷裏似乎抱著誰,說道:“咱們的孩子叫胤曦如何?願他像晨曦一樣美好”
“皇上,您怎麽了?”耳中劈裏啪啦傳來爆竹之聲,是烏雅氏在喚他。
醒來時,胸口似生生剮掉了一塊肉,鮮血淋漓,空蕩蕩的失去了緊要的物件。康熙一口氣抽到半空,許久才緩緩呼出來。他問:“朕說夢話了嗎?”
“嗯,皇上最近總愛說夢話。要不要臣妾請禦醫過來開兩副安神藥?”烏雅氏拿帕子替康熙拭汗,素兮已端來茶水在旁側候著。康熙乍然抬頭看去,夢中的某些畫麵與現實重合,是素兮恭謹道:“啟稟萬歲爺,木兮已在偏廳備好浴湯了。”
定神再看,素兮隻是站著,既沒說話,更沒提浴湯之事。
康熙煩悶的拂開烏雅氏的手,起身,走到窗邊,默默望著院中景色。烏雅氏從素兮手裏捧過茶,遞到康熙眼前,眉眼彎彎,溫婉而笑,“皇上可是為了裕親王討要宮女一事煩心?依臣妾看,那名喚江蓅煙的廡房宮女勾引親王乃宮中大忌,若輕易饒了恐風氣漸長,於六宮攝理無益處。”她斟字酌句,始終留意著皇帝的神情,唯恐康熙與自己一樣,擁有那些不知從何而來也說不清是夢是真的記憶,更怕康熙終有一日會想起江蓅煙。
先下手為強,是烏雅氏在宮裏學到的教訓。
康熙無動於衷,麵上亦無顏色,隻寒聲道:“朕自有主張。”兩人說著話,院子裏突然闖進兩名太監,疾步跑到廊前,二話沒說先噗通跪下,呼道:“恭喜皇上!皇後娘娘誕下皇子,奴才等特來報喜!”康熙果然喜上眉梢,疾步往外。
蓅煙第三次進慎刑司,沒有關小黑屋,反而被供在茶房裏,點心香茶的伺候著。小七同婆子們悄聲嘀咕幾句就走了,蓅煙一見婆子就瑟瑟發抖,更別說眼前立著的正是曾對蓅煙動過刑罰的烏林平妃的爪牙康熙的乳母仗勢欺人最為厲害的精奇嬤嬤。
烏林堆著恐怖的笑臉,“姑娘與裕親王是何關係?”
蓅煙深知後宮最忌男女私情,況且與福全確實沒說過幾句話,便回道:“我與他沒有關係。”烏林在宮裏呆了幾十年,任何事一到她耳裏,再簡單也能變得複雜。她坐在小杌幾上眯眼打量蓅煙,似笑非笑,“你且寬心,我隨便問問,並未想過要害你。你與裕親王有沒有關係不重要,隻要裕親王肯為你出麵撐腰,咱們這些人啊,就都得瞧著眼色行事。今兒算你走運,不然落在我的手裏,可沒有全屍出去的”她的聲音陰森恐怖,蓅煙打了個顫栗。
片刻功夫,便有小太監飛腿跑來,“裕親王到了。”
福全幾步走到蓅煙麵前,牽住她的手就要走。烏林半屈的膝蓋還未彎下去,蓅煙已被拖到了廊簷下。蓅煙回過神,又羞又怒,一手抱住廊柱,一手猛地甩開福全,“你幹嘛?!”
她有些微微嗔怒。
福全驚愕,又笑:“自然是要帶你離開慎刑司。”說罷,仍舊要拖著蓅煙走。蓅煙死死抱住廊柱,“你要帶我去哪裏?我不會和你出宮的,更不會做你的小老婆,你死了心吧!”
“本王就喜歡你桀驁不馴的樣子!”福全竟未生氣,仍然笑嘻嘻的沒正經。
好似奔流的長河湧入身體,呼嘯的記憶裹著風灌入腦海,蓅煙竟想起了從未真正經曆過的種種事件。在雪後的陽光裏,她爬樹摘柿子,福全仰頭看她發笑。在春意斐然的禦花園,福全往她頭上戴牡丹花,被她狠狠摔在地上。又有兩人在禦湖邊劃船,在夜色迷離裏擁抱的畫麵蓅煙頓覺頭昏腦漲,意識混亂難怪福全,鐵定了要帶她出宮為妾。
“你為何現在才來找我?”蓅煙問。
“原來你是為了這個生氣!禦駕駐蹕東苑,本王隨駕出宮木蘭圍獵這些我都告訴過你呀!再有本王在東苑臨幸的小宮女乃一時興起罷,待你才是真心實意。本王現在就帶你去見皇上,今晚上就是咱們的洞房花燭之夜。”福全一邊信誓旦旦,一邊拉著蓅煙往宮街上跑,蓅煙聽聞是去見康熙,半推半就之間,便跟著他到了坤寧宮。
原本說,皇後產下皇子,康熙理應高興,可入了坤寧宮,四下一片沉寂,如同一片死墳,裏裏外外都沒有半點聲響。蓅煙正覺納悶,不知不覺跟著福全走到了正殿門口,房中傳來皇帝的怒吼,“是誰給皇後喂了藥!誰!”
福全道:“你先在此處候著,我進去瞧瞧形勢。”
蓅煙點頭,抬眼間看見一個宮女偷偷摸摸的往後退,旁的宮人都麵露悲戚站在原地未動,她如此行動甚覺奇怪。蓅煙越看越覺此rén miàn熟,思索片刻,終於想起此宮女乃先前在枕霞閣茶房前與楚柔說話之人。她幾乎是下意識的堵住角門,“你跑什麽?”
宮女亦是頭一回行如此狠毒之事,以為自己被發現了,雙腿一軟,先癱倒在地。蓅煙心裏確定了七分,又輕聲問:“是楚柔指使你的?”宮女定了定心神,爬起身笑道:“你說什麽呢?楚柔是誰?我壓根聽不懂你在說什麽?”語畢,側身便要離開。
蓅煙唯恐她跑了,連忙抱住她的腰,嚷道:“來人啊”
周圍侍衛聞見聲響,刀劍出鞘,瞬間將二人圍住。
蓅煙被帶到康熙麵前,她雖然跪在地上,卻仰著臉,目不轉睛的凝視康熙。康熙亦望著她,他心下覺得奇怪,明明是第二次見到此女子,可那種熟悉感、親近感,使他不由自主的對她產生包容,不忍苛責。壓著滿心的疑惑,他問:“你怎麽知道是她?”
“我奴婢見她鬼鬼祟祟神情慌張,就想問她一句,結果她以為我知道什麽,嚇得癱軟在地,故而可疑。再者奴婢今兒在枕霞閣曾見過她”話沒說完,烏雅氏狗急跳牆,怒道:“江蓅煙,你血口噴人!皇上”
康熙斜了烏雅氏一眼,把她的哭訴硬生生被逼了回去。他繼續問蓅煙:“你到底看到了什麽,同朕說一說。”語氣是莫名其妙的溫言軟語,令烏雅氏擔憂。
蓅煙就是蓅煙,當年她在乾清宮喂魚司當宮女,把魚喂死了,海蓮花銀子幫她把缺漏補上。事情敗露後,她關在慎刑司裏行刑,是死活也沒有招供。人,不能把好心當做驢肝肺。
雖說蓅煙與犯事的宮女了無瓜葛,可楚柔卻是她的好朋友。
她看了眼楚柔,楚柔立在烏雅氏後瑟瑟發抖,蓅煙垂下臉,倔強:“我不能說。”以前她在康熙麵前你呀我呀慣了,今日心潮澎湃,熱血沸騰,一時失措,露出往日的脾性。康熙還未察覺,烏雅氏已然怒道:“大膽!禦前聽旨,當自稱奴婢!皇上”
康熙擺擺手,“通通都關起來,明日朕要再審。”
裕親王欲上前求情,康熙輕斥,“你不要添亂。”語畢,沉沉唬下臉,提步走入寢殿。
半夜,皇後去世。
康熙沒有時間悲傷,他一宿未眠,在乾清宮處理諸事。待天光大亮,事事稍微妥當,便命人綁了蓅煙到麵前。蓅煙一見康熙就落淚了,他兩眼猩紅,疲憊不堪,是她從未見過的憔悴、失落、怏怏不樂。而她,卻連安慰他的資格都沒有。
蓅煙道:“皇上請節哀。”
康熙以為她會求饒或是邀功,未料她會如此來一句,倒先怔住。他越過堆積如山的折子看向她,眸子清亮,小臉隻巴掌大小,微微抿著唇,頰邊掛著兩串淚痕,莫名叫人疼惜、憐愛。他說:“把你在枕霞閣看到的事,一五一十的說給朕聽。聽說你是乾清宮當差的宮女,應該懂事。”蓅煙撐不住輕輕一笑,想起那年他親自闖入慎刑司將她帶走,苦口婆心的同她說:“朕盼你,能夠懂事些。”
此去經年,他倒沒變。他對她的要求,無非是懂事。
蓅煙道:“該說的奴婢在長春宮已經說完,其她的奴婢不能說。”
“為什麽?不怕朕殺了你嗎?”
“皇上是明君,又豈會亂殺無辜?”蓅煙篤定道。
兩人對視,她無懼於他。是呀,整個紫禁城的人,連玉竹、錦夢、烏林之輩,蓅煙都怕得要死,更別說平妃、容妃、惠妃等後妃主子。偏偏對康熙,她無畏於心。
因為他是她的倚靠,他是她的寄托,他是她最為依賴親密之人。
蓅煙安然回到北五所的時候,小顧驚得嘴巴能塞下一隻紅薯,誰也沒想到蓅煙居然就那麽安安然然的走出了慎刑司。與此同時,蓅煙要出宮嫁給裕親王為妾的消息也傳開了。
皇後的喪禮曠日持久,把蓅煙出宮一事給耽擱了。
追查毒害皇後一事由裕親王負責,他日日去慎刑司審那宮女,一方麵使盡手段想要她招供,一方麵又不敢刑罰過重,萬一把人給整死了,到時候知道事實的人便隻有蓅煙一人了,即便他再護著瞞著,皇帝再給他天大的臉麵,也於事無補啊!
闔宮內外風起雲湧,更是後宮權利爭奪更迭之際,人人自危人人自保。可到了蓅煙這裏,都變成一件事,也是唯一的一件事何時才能再見玄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