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蓅煙吃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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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若湘都沒有料到,一隻烏雞的事,竟然鬧到了皇後跟前。蓅煙脫下大紅水波紋羽紗單雨衣,露出裏麵錦白繡暗紋的宮裙。她與素兮、若湘立在坤寧宮廊前的抱廈間,秋雨淳淳,流水從簷頂傾瀉如瀑布,是岫研親自迎了過來,福身莞爾,“給江主子請安。皇後娘娘正在寬衣,請您稍候片刻。”

    蓅煙頷首,擺出貴嬪的氣度,“有勞。”

    岫研徐步退出門外,若湘麵容憂鬱,低垂著小臉,怯怯問道:“您真的要為了一隻烏雞與皇後理論?其實其實我也有不對的地方,慶豐司有慶豐司的難處,咱們今兒不吃算了,行不行?”事情當真鬧大了,她也知道害怕。

    素兮壓低了聲音,饒有意味道:“知道錯了?”

    若湘雖然滿心的不情願,但還是咬牙點點頭,蚊聲道:“好主子,我知道錯了,咱們回去吧。”蓅煙依然端坐著,動也不動,目視前方一聲不吭。

    她越是這樣,若湘越發覺得惶恐。

    若湘是單純的性子,看上蘇雀的時候,滿心眼裏都隻有蘇雀,飛蛾撲火似的往前撲。分到枕霞閣給蓅煙當奴婢的時候,她一點兒嫉妒的心都沒有,真心實意的伺候。即便是討厭素兮,她也是毫無芥蒂的當麵理論,從未在背後使過小手段。而為難慶豐司的太監,也是一時與楚柔有了攀比心,且因最近德常在得寵,她替蓅煙不服,才會較真的去理論。

    她拉住蓅煙的袖口,輕輕搖了搖,“您別生氣。”

    蓅煙確實很生氣,才幾日的功夫,區區一常在竟然能踩到她的頭上,簡直翻天了。這慶豐司的掌事太監為何敢厚烏雅氏而輕蓅煙?主要原因還是在於康熙。近來太皇太後生病,留著烏雅氏在身邊伺候,康熙又日日都要去慈寧宮請安,一來二去的,翻烏雅氏綠頭牌的時候便多了。烏雅氏的聖寵一多,宮裏人素來風吹兩邊倒,自然就傾向了烏雅氏。

    “與你沒關係。”蓅煙望著窗外雨簾,秋水似的眼眸中閃現一絲醋意,“該治治烏雅氏的銳氣了,不然下回,她還敢往我屋裏送南瓜餅。”

    烏雅氏在鍾粹宮聽聞爭奪烏雞一事,氣得反手就甩了楚柔一巴掌,她近來聖寵濃眷,在外rén miàn前自是越發的恭謹卑謙,可暗地裏,早已露出狐狸尾巴,對身邊人非打即罵。但她念著落魄時楚柔雪中贈她雞蛋的恩情,從未對楚柔動過手。

    此乃第一回。

    楚柔被打蒙了,半邊耳朵嗡嗡作響,聽得她吼道:“一隻雞罷了,為何要與人爭奪?且是枕霞閣的人,她們不是你的好姐妹嗎?你就不能求求情?就算打你罵你吐你唾沫,你都要跪下來求她原諒你才對,怎能把我牽扯其中?”

    從坤寧宮過來傳話的小太監見到此幕,嚇得站在門邊忘記說話。

    “誰?”烏雅氏怒目相對。

    小太監回過神,忙的打千秋,“奴才小李子,皇後娘娘請您去一趟坤寧宮。”烏雅氏斂住憤怒,慢慢的浮現笑容,“原是小李公公。”她順手從耳垂取下一對珍珠耳環,送到小李子麵前,“剛才失禮,讓你見笑了。”小李子看了看珠圓滑潤東珠子,不露聲色的撈進袖口裏,諂媚堆笑道:“德小主客氣,奴才什麽都沒瞧見呢。您快些裝扮,皇後主子和江主子候著您呢。”

    烏雅氏旋即明白過來,麵色一轉,朝楚柔道:“愣著做什麽,沒聽見小李公公的話麽,快伺候我梳洗穿戴。”楚柔泫然欲泣,眼睛裏含著淚水,勉強應道:“是。”

    蓅煙與皇後周旋著吃了兩碗茶,才等到姍姍來遲的烏雅氏。

    烏雅氏一進殿,便命楚柔跪下,淒婉的朝皇後陳情,“啟稟皇後娘娘,是臣妾有錯,才會縱容奴婢冒犯江主子,請皇後主子和江主子寬恕。”說著,已是梨花帶雨的哭訴,“楚柔做事向來妥當,臣妾從未想過她竟敢為了在我跟前邀功而冒犯江主子臣妾”

    “你先坐下,慢慢說。”皇後偏袒德常在無疑,又命錦夢,“給德小主上茶。”

    烏雅氏謝過恩,沒有坐,反而跪下,“皇後賢惠淑德,母儀天下,您要罰臣妾,臣妾心悅誠服。”皇後完全的相信了烏雅氏,她親自起身將她扶住,“你是主子,別動不動就跪。你蕙質蘭心,豈會刻意與人糾葛,定是底下人辦事不周所致。”語畢,朝楚柔喝道:“身為賤婢,不知道謹小慎微的替主子辦事,竟敢四處招惹禍害,杖二十都算輕饒了你!”

    皇後音一落,沒有半點給楚柔說話的機會,門外便進來兩個太監,欲把楚柔拖出去。

    楚柔駭得六神無主,頓時淚流滿麵,朝烏雅氏哭喊道“主子饒命啊”烏雅氏與楚柔朝夕相伴已有一年,見她如此,亦覺心有不忍,但她為何保護自己,必須選擇犧牲楚柔。她狠心的撇過臉,低聲斥道:“皇後主子已經輕饒你了,你還大吼大叫的,成何體統?!”

    若湘與楚柔都是賤婢,皆出身辛者庫,況且她當真沒有要為難楚柔的意思,“呦”的一聲,本能的跟著楚柔哭起來。她噗通跪下,搖著蓅煙的腿,“是我錯了,您替楚柔求求情。”

    蓅煙頗覺為難,狀是她告的,現在皇後要替她做主,她又要攔著,豈不是擺明了要和烏雅氏作對?蓅煙的腦子轉不過來,還是素兮輕聲道:“主子,此事要怪隻能怪慶豐司辦事不當,與楚柔姑娘,或是德小主都沒有關係。”

    眼瞧著楚柔要被拖出去,蓅煙忙道:“皇後娘娘,臣妾覺得此事與楚柔姑娘無關,是慶豐司辦事不力,請皇後娘娘饒了楚柔罷。”

    皇後饒有意味的盯著蓅煙,輕蔑一笑,“你們都曾在辛者庫當差,你護著她的心情,我能明白,可錯了就是錯了,怎能輕饒?你如今是主子娘娘,也該有點主子娘娘的氣度。至於慶豐司辦事不力,我自會另行處置。”她沉了沉臉色,“此事到此為止,任何人不許再提。好了,都散了吧。”

    話裏話外,都是對蓅煙出身的蔑視。

    從坤寧宮出來後,蓅煙的耳朵裏全是楚柔的哀泣聲。若湘渾身打顫,一直在旁邊細細的哭著。素兮沒有嫌她煩,倒不住的給她拭淚。雨歇風停,風裏有寒冷的氣味,蓅煙默不作聲的往前走,深深的感覺到,在烏雅氏和皇後的麵前,自己真是不堪一擊。

    回到枕霞閣,蓅煙頭一件事,便是吩咐暮秋,“你拿兩罐藥膏給楚柔送去,再悄悄兒請慕容醫女過去看看。切記萬事隱秘,別叫任何人知道,更要瞞著烏雅氏。”

    暮秋答應了,進裏屋拿藥。

    此事傳到康熙耳裏時,已是翌日。裕親王尋他下棋,兩兄弟在西暖閣裏殺了個昏天暗日。楚研進殿奉茶時,眼睛紅腫腫的,被裕親王戲謔道:“怎麽了?竟有人敢欺負禦前大宮女不成?”楚研原沒打算說,正要糊弄過去,卻聽皇帝心情甚好道:“說吧,誰欺負你了。”

    蓅煙可是千叮萬囑過他,要好好對待楚研。

    楚研是她最好的姐妹。

    楚研鎮定神色,把楚柔與若湘兩人在慶豐司為了一隻烏雞吵架,然後蓅煙與烏雅氏在皇後麵前對峙,及最後皇後懲處楚柔二十杖一五一十的全說了。這可把康熙和裕親王聽得一愣一愣的,他們是萬萬沒想到,一隻烏雞也能把後宮攪得天翻地覆。

    裕親王落下黑子,順便吃掉了皇帝數十顆白子,得意道:“承讓。”

    康熙半響沒動,裕親王揶揄道:“怎麽?頭疼了?”要把十幾個女人治得服服帖帖,一般人還真沒那實力,“皇上打算怎麽辦?要不要替德常在出頭?”

    連裕親王都知道,最近康熙頗為寵愛烏雅氏。

    康熙一笑,從容的放下白子,撿掉了裕親王二十顆黑子,“皇後乃後宮之主,朕不便插手,也不能插手。”裕親王看著棋盤上失去的大片江山,突然生了氣,“你偷襲我!”

    康熙到底是出手了。

    他先去了趟內務府,把慶豐司的掌事太監一溜的訓個遍,也沒說為了什麽事,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然後他又去了趟坤寧宮,說:“宮裏的奴才們見風使舵,仗勢欺壓之事常有,你身為皇後,應當秉正嚴明。”

    皇後氣不過,頂了他一句,“依皇上的意思,到底是德常在仗勢欺人,還是江貴嬪得理不饒人?您說”說完猶不解恨,又添道:“您說怎麽辦就怎麽辦,臣妾聽您的。”

    康熙什麽都沒說,默默的起駕回宮。

    女人若真要撒潑打滾,就算是皇帝,也隻能幹瞪眼看著。

    康熙從上駟院旁邊的小院落裏挑了一隻黑條紋的狸花貓,用銀籠子關好,提著進了枕霞閣的大門。蓅煙坐在房間裏生悶氣,她暗搓搓的寫了兩張經書,想讓自己靜靜心,結果越寫越生氣,越寫越覺得昨天自己是在坤寧宮吃了屎,害了楚柔不說,根本就沒有達到治治烏雅氏的目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