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人生是不公平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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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雲低沉,秋雨漣漣,天地之間一片晦暗混沌。青春嬌豔的秀女們忐忑坐於茶房間,好奇的打量著所見所聞,有人無聲輕歎,有人眼神爍爍,也有人默然坐在角落裏,悵然若失。平妃、惠妃、容妃坐在正廳候著,望著門外簌簌飄落的雨簾,久久都沒有人說話。
院子裏隱隱流轉著喧嘩聲,是輕挑的、明媚的、愉悅的,流露出無邪與純真。宣妃立在廊下,隔著天井遙遙望向對麵宮廊裏花骨般似的姑娘們,忽覺頭昏目眩,喉嚨發脹。她入宮時亦是嬌俏少女,短短三年,卻似蒼茫過完了半生,容顏隕落,寡淡無味。
一個太監從雨裏奔來,柱子般立在門口,揚聲道:“太皇太後、太後駕到!”
平妃、惠妃、容妃皆起身迎出,見宣妃怔忡站在廊柱旁,容妃悄然用手臂碰了碰她,小聲問:“想什麽呢?太皇太後快來了”宣妃恍然一顫,仿佛從夢裏驚醒,淒然道:“我想起剛入宮那時,也曾同她們似的滿心期待,以為呀”後麵的話,她說不出口以為自己嫁給了世上最威武尊貴的男人,便一定是世上最為xìng yùn的女子。
惠妃站在平妃之後,狂風灌入她的衣襟,“有期待總是好的。”說完,與容妃相視一笑,竟有點惺惺相惜的味道。平妃是後宮代為做主的人,此時繃緊了神經,故而並未聽見她們的話。她憤憤不平的提及旁的,“江蓅煙也忒膽大妄為了,竟敢闖去乾清宮。原本今兒皇上該來的事情全被她打亂了。選秀是國之大事,怎能為了一個公主耽擱!”
康熙因為曦公主病重臨時改為明日再揀選,對旁人來說算不得什麽,可對平妃來說,一切的事宜又得重新布置一遍,包括今夜要住在宮裏的秀女們,吃穿住行可都是平妃的事。
惠妃下意識道:“說是秦禦醫都不肯下藥方了,江小主自是著急”話未完,平妃淩厲的眼神已經殺過來,駭得惠妃連忙噓聲,默默垂下眼簾。
候了半響,雨中靴聲橐橐,平妃引著眾妃走下台階。七八個宮女淋雨將紙傘撐在主子們頭頂,隨著主子們踩著泥水疾步走向院門口。
玉竹冒雨而來,道:“各位主子請進殿中候駕。”她朝四妃福了福身,“傳太皇太後的話,眾人皆不必迎駕,在廊下候著便可。”平妃聽聞,仍然不肯動,唯恐失了禮儀。玉竹又笑:“平主子不動,旁人皆不敢動呢。近來宮中染風寒者眾,主子們都要好生保養著。”
如此,平妃才領著眾人回到廊下候駕。
半響後,兩架明黃大轎姍姍而來,一直抬到廊下方停轎。抬轎的太監一個個渾身濕透,站在雨中打哆嗦。平妃忙親自撐著傘迎向太後,太後下轎後,又迎向太皇太後的轎子。
待眾主子在大殿中坐定,飲了薑茶,說了半會的話,才命太監引薦秀女。
因著皇帝不在,一切從簡,太皇太後先是挑了幾個自己想見的單獨麵見,剩下的一並召入殿中,受了眾人跪拜,便算是見過了。秀女們沒有見到皇帝,稍有沮喪,但又想到無論是選不上還是選得上都能在宮裏住一晚,又覺得興奮。
太皇太後慈祥道:“哀家知道你們有的是從極遠的地方,趕了一兩個月的路才走到京城。既然來了,就多看看京城裏的美景,嚐嚐宮裏的飯菜糕點。如果有什麽缺的,隻管告訴平主子,現在宮裏由她當家。”又難得玩笑道:“你們可小心些,得罪哀家不緊要,得罪了平主子,可連睡的地方也沒有!”平妃一麵要端著後宮之主的架子,一麵又要在太皇太後膝下承歡,說話的語調便顯得不那麽自然,“太皇太後又拿臣妾尋樂子!”
閑話些許,太皇太後便起了身,與太後要走。秀女們不知道送駕,一個個你望著我我望著你,走的往這邊走,退的往那邊退,殿中極為淩亂。太皇太後稍有不悅,卻也沒責怪平妃,她把這一切有失皇家顏麵之事全扣在蓅煙頭上。如果不是她尋到乾清宮請走皇帝,那今兒發生的所有事都不複存在。太皇太後扶著玉竹大步往前,眾人紛紛避讓,快至門口,卻有個姑娘愣愣的,瞪著太皇太後眼睛發直。
玉竹輕斥道:“快退下!”
姑娘似乎被嚇到了,眼淚嘩啦啦滾落,雙腿一軟跪倒在地。太皇太後先是一愣,又頓然生出憐憫,拂手讓準備拉扯的太監離開,溫和道:“好孩子,哀家沒怪你,起身吧。”
“是是”姑娘想站起來,可使了幾次力,都沒法支起身。
人群中忽而走出一個秀女,她俯身挽住姑娘手臂,落落大方的說:“你拉住我的手。”兩人在眾目睽睽之下朝太皇太後行完禮,攙扶著讓出中間的路。
出了儲秀宮,太皇太後方對玉竹說,“去打聽一下。”
玉竹知道太皇太後說的是誰,便應道:“是。”
此時枕霞閣簡直雞飛狗跳,董芷妤恍然的站在廊下,壓根沒有機會接近蓅煙。康熙送蓅煙回到寢殿後,先把禦醫院幾位德高望重的太醫宣了來,又命人分別給平妃、太皇太後、太後傳話,說明胤曦病重一事,將秀女擇選之事改至明日。
若湘忙裏忙外,沒功夫招呼人,對身邊的慕容妡道:“勞煩方才摔跤的宮女說一聲,讓她先回去,今兒主子沒空見她。”慕容妡點點頭,果然走到外麵對董芷妤道:“若湘姑娘說,今日你先回去,江主子沒空見你。”頓了頓,又狐疑道:“我們是不是曾經見過?”
董芷妤心煩意亂,越發慌裏慌張,掩飾道:“我在翊坤宮當差,你我自然撞過麵。”慕容妡思索片刻,倒沒有懷疑什麽,笑說:“我怎麽覺得你有些怕我?”
“我還有差事,先走了。”董芷妤急急忙忙回了一句,淋著雨跑了。
慕容妡想喚住董芷妤把傘借給她,卻見若湘從裏屋出來,道:“慕容醫女,秦禦醫說讓你入偏廳取方子熬藥。”慕容妡噯了一聲,理了理衣冠,隨若湘走進花廳。廳中全無往時的明朗歡快,數名禦醫簇擁著站在角落裏嘀咕,旁邊立著數名宮女、太監。再看寢屋,蓅煙抱著胤曦在珠簾後走來走去,康熙站在旁邊,似乎在說著什麽,她沒敢聽。
康熙道:“若他們沒法子,朕讓人去外頭請民間的大夫進宮瞧瞧。”
蓅煙的眼淚流了一整天沒有幹過,她臉也不洗,頭發也不梳,從昨夜到此時她沒有睡過覺也沒有喝過水吃過東西。康熙的眼神隨著她的身影在屋裏掃來掃去,見她難過,見她哭泣,他的整顆心都亂了,無法處理政事,更無法去儲秀宮選秀。
如果他現在走開,對蓅煙來說,太殘忍了。
“玄燁”蓅煙把曦兒捧到他麵前,“你抱抱。你是九五之君,你有神靈護身,你抱抱曦兒,或許神靈就能護住曦兒”她眼巴巴的仰麵望著他,秋水似的雙眸被血絲覆蓋,有一點兒陰戾有一點悲戚,康熙心底一揪,把她和曦兒一並抱入懷裏,吻住她的額頭。
“別擔心,朕無論如何也不會讓曦兒有事。”
麵對蓅煙,康熙的心總是很軟很軟,想替她抵擋一切悲苦,以免她無枝可依。
慈寧宮裏,玉竹細聲向太皇太後稟告著枕霞閣發生的事,“是秦禦醫、林禦醫和幾位掌事禦醫一並寫的方子,若明日還不見起色,曦公主隻怕凶多吉少。”
“這孩子,竟沒有半點她額娘的福氣。”太皇太後歎息,“禦醫們怕擔事,開的方子不溫不火,主子們真有重病時,他們多半會琢磨著給自己留退路,並不敢下重藥。”
對蓅煙苛刻是一回事,曦公主是愛新覺羅的血脈又是另一回事,太皇太後暫且把蓅煙的罪責放在一邊,道:“你去枕霞閣傳哀家的話,就說讓秦禦醫全權負責曦公主診病一事。若有差池,誅九族。”她的語氣平靜淡然,好像在說晚膳的火鍋太辣了一樣若無其事。
太皇太後的懿旨傳到枕霞閣,果然把秦禦醫的膽子給嚇破了。
胤曦的病居然如此嚴重,闔宮嘩然,連儲秀宮新晉的秀女們都在議論紛紛。戴佳氏拿帕子在窗下淨臉,問:“曦公主是哪位小主的孩子?”
“不知道呢。”另一個姑娘立在光裏,映得滿麵嫣紅,又笑:“看把你緊張成那樣,當著眾人的麵摔在大殿中,還隻是哭,看佟瑤兒笑不笑你!”
“你不怕嗎?”戴佳氏怔怔的問。
“太皇太後又不吃人,有什麽好怕的?再者”李氏就著戴佳氏用過的熱水,胡亂的抹了幾把臉,“我是漢女,能不能留還不知道呢。”說著,深深歎了口氣。
“我聽說宮裏最得寵的娘娘亦是漢女哩。你想留下來嗎?”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