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她是仗著玄燁心裏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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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經臨冬,慈寧宮草木深深,碎葉鋪地。太皇太後犯了心悸之症,臥榻數日,一概由烏雅氏在旁侍奉。烏雅氏輕舀著湯藥,裝作不經意般,道:“昨兒臣妾聽說了一件奇事,太皇太後可要聽著玩兒?”太皇太後半倚著,手裏卷著書冊,“說來聽聽。”

    烏雅氏把湯藥遞給太皇太後,又用藍地彩纏枝牡丹紋小碟呈著幾粒甜杏仁候在旁側,“聽說雲妃娘娘善棋術,在皇上跟前毫不怯場,連贏了幾盤。”太皇太後吃了藥,含了一顆甜杏仁,笑說:“果真是出生的牛犢不怕虎,皇帝終於棋逢對手了!”

    玉竹端著洗漱水跪在一側,擰了巾帕,給太皇太後拭麵擦嘴,“皇帝棋藝精湛,雲妃娘娘能下贏皇帝,可見其聰慧,而且膽子也大著呢!有些仁孝皇後的幾分神采。”

    烏雅氏眼看著話題要往雲妃身上去,忙的又道:“臣妾還聽了一件奇事。”

    “何事?”太皇太後洗了手,依然端起書本,一頁一頁的翻著,慢條斯理的問。

    烏雅氏轉身把藥碗遞給宮人們收拾了,故意不與太皇太後對視,隻是認真跪到床頭給太皇太後捶腿,她悠然道:“聽說雲妃娘娘與萬歲爺下棋的時候,有人把西暖閣的窗戶給砸了。”

    太皇太後頭也沒抬,“玉竹,是怎麽回事?”

    玉竹柔婉道:“禦前的人回稟,夜裏上燈時,宮人不小心把蠟杆撞在了玻璃窗,並無大事。”烏雅氏猶不肯罷休,急道:“臣妾聽說的可不是”

    太皇太後揚臉問:“你聽說的是如何?”她目光淩厲,一瞬間盯到了烏雅氏心底,嚇得烏雅氏渾身一個哆嗦,不敢再說,遂道:“禦前的人定不敢在太皇太後跟前扯謊,應該是臣妾聽錯了。”又忙的轉了話頭,“主子夜裏可有想吃的膳食,臣妾命人去預備著。”

    趁著烏雅氏去預備膳食,玉竹悄聲道:“玻璃窗乃江貴嬪砸的,恐怕是見到雲妃娘娘與皇上恩愛,心裏有氣。孫國安說,皇上和江貴嬪躲開眾人大吵了一架,片刻的功夫又和好了。想當初,董鄂妃也沒她這樣的底氣,敢對先祖爺出言不遜。”

    太皇太後竟沒有怒意,隻是說:“烏雅氏一張口說有人砸了西暖閣的玻璃,我便猜到是江氏。”她覺得累乏,丟開書,往一側躺下,“她是仗著玄燁心裏有她!”

    玉竹一麵攏著錦被,一麵問:“您打算如何處置?”

    太皇太後已闔上眼眸,了然道:“罷了,我擔心逼得越緊,反而事與願違。暫且擱下。”

    宮中多了兩名妃子,令平妃甚為不快。幸而終於有了身孕,了卻多年夙願,心理才因此得到平衡。她坐了轎子到西暖閣,與皇帝商議新妃嬪的住處。兩位嬪倒是很好安置,一個住進翊坤宮的小院落,一個住進鹹福宮的閑置殿宇,都不算虧待她們。但兩位妃子,皆是身份高貴,皆是母家盛譽,若草草安置了,恐怕引起不滿。

    平妃道:“依臣妾的念頭,永和宮已拾掇出來,可安排一妃寢居。”

    康熙頷首,讚同道:“如此甚好,讓佟妃住著吧。”

    平妃應了是,把前頭的大道理講了一番,道:“長春宮地方甚大,臣妾琢磨著讓雲妃住進去,皇上覺得如何?”康熙眉梢挑了挑,捏起小茶杯吹開浮霧,“長春宮住著三位後妃,曦公主又沒有自己的殿宇,再住進雲妃,恐怕地方逼仄。”平妃忙道:“僖嬪是暫時住進去的,待事情處理完了,她仍舊要住回儲秀宮。”

    康熙細細的品味著碧螺春,“朕看景仁宮甚好,雖然久未有人居住,倒可趁勢將地方修整修整。”他放下杯子,已經沒有再聊下去的意思,“雲妃暫時住在儲秀宮,等景仁宮修繕完了,便安排她住進景仁宮便是。好了,朕還有事,你跪安吧。”

    若是仁孝皇後在,定會質問康熙,是不是為著江蓅煙住在長春宮,便不允別的妃嬪入住,省得讓江蓅煙受委屈。但平妃麵上雖然驕縱,其實當真遇到事兒並不敢胡作非為,亦沒有膽量。況且,妃子畢竟是妃子,哪能與皇帝的結發妻子相提並論。

    “是。臣妾告退。”平妃甚至比以前更為柔順,“你已經不是小女孩了”她常常這樣警醒自己。沒有皇後的倚仗,她就像是海上的浮萍,永遠的失去了力量。

    此時此刻,她才漸漸的意識到這一點。

    可惜已然晚了。

    聽說自己還是要搬回儲秀宮,僖嬪是一百個不樂意。以前她住在儲秀宮,凡事自己為主,不必給上位請安,生活頗為自在,隱隱在心裏覺得自己是儲秀宮的主位而得意。讓她搬到長春宮暫住時,她是百般的不樂意。可挨著蓅煙、馬答應住久了以後,又覺得有人煙有人氣兒真好,而且時常能見到皇帝,雖然皇帝沒有理她但總歸是有希翼與企盼的。

    僖嬪與馬答應坐在炕頭打著絛子閑話,馬答應說:“你何時搬走?”

    “平主子說,等景仁宮修繕好了,雲妃娘娘便會從儲秀宮搬出來,我就要拾掇東西走人了。”她手腳麻利,與馬答應生出默契,兩人一個理線頭搭配顏色,一個指尖靈敏的打著結挑著針,配合得天衣無縫。馬答應笑道:“恭喜僖娘娘了。”

    僖嬪打心眼裏喜歡馬答應,抬眼看她:“你盼著我走?”

    “怎麽會呢?”馬答應把挑好的絛子放進竹籃,又取出一紮碎布,“您搬走了,這兒就冷清了。再也沒人在下雨的時候陪我做女紅,亦無人陪我去禦花園閑逛”

    “你可以去找江貴嬪呀!”僖嬪聽著馬答應的話,垂臉抿唇笑了笑,露出一絲嬌羞,把手中的彩線遞出去,“江貴嬪誰都不待見,唯獨對你好。”

    馬答應依然是婉約的江南女子模樣,寵辱不驚,彎眼輕輕一笑,沒有接話。

    冬日暖陽時節最為動人。素兮領著宮人們對枕霞閣進行大清洗,衣衫被褥、帷幕書冊、連著久藏的茶碗碟箸,通通搬出來放在太陽底下暴曬。一時間院子裏架出許多竹竿,掛著紅的綠的物件,在風裏、陽光裏飄揚,散發著淡淡的皂子清香,猶如久別重逢的假期與好友。

    蓅煙見丫頭們忙不過來,便換上做宮女時穿的便袍,挽起袖子,幫著若湘、素兮她們掛衣裳、拆幕簾、擺開碟碗素兮是不敢支使蓅煙的,但若湘敢。她一會讓蓅煙幫著自己架竹竿,一會讓蓅煙幫自己遞東西。

    兩人一起掛被褥時,若湘突然問:“你記得咱們在北五所那段時日嗎?咱們一起幫楚柔洗衣裳,天未亮去掃街,還有一次你摘了那拉小主的玫瑰花,可鬧出好大的動靜!”

    蓅煙歎氣,“感覺是上輩子的事。”

    若湘衝蓅煙撇嘴,“你倒是上輩子的事了,我這輩子還沒過完呢!”又指著另一頭,“那裏沒抻平,你去弄弄。”蓅煙答應著,欲鑽過被褥到另一側去,未料腰身毫無預兆的折了一下,痛得她猛地往被褥上撲去,咣鐺嘭通之後,再一看,才發現剛剛架好的竹架、掛好的被褥衣物全部如多米諾骨牌般攤倒一地。氣得若湘直跺腳,“你怎麽還同以前一樣,做事冒冒失失的!”素兮連忙跑去扶住蓅煙,蓅煙掙紮著起了身,見花花綠綠的攤開滿院子的東西,沒由頭的,突然覺得好笑,就這樣拉著素兮在中間笑開了。

    宮裏新晉了妃嬪,在平妃的主持下,內務府往永和宮搭了戲台擺了酒宴。

    太皇太後親自駕臨,笑道:“宮裏好久沒有籌辦喜事,鬧一鬧甚好。”平妃懷著身孕,時刻皆由丫頭攙扶著,見了太皇太後、太後、皇帝也都免了禮,越發的流露出後宮之主的氣焰。她的席位安排在太皇太後右側,幾乎與太後齊平。雲妃、佟妃身穿品級大袍正襟危坐,蓅煙則領著幾位嬪、貴人、常在、答應跪在地下行大禮。受過禮,蓅煙等人依次入座,按著規矩敬酒道賀用膳,走完一切的禮儀流程,戲才開始上演。

    蓅煙是頭一次在新晉妃嬪麵前正式出現,佟妃、雲妃是見過她的,成嬪、安嬪卻是從未見過,隻聽人說枕霞閣的貴嬪娘娘深得聖恩,是由宮女晉升至貴嬪的,而且是一位漢女,乃後宮中唯一身處高位的漢女。安嬪一直以為如此chuán qí女子,定然是容顏嬌媚,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者,卻沒想到,她的麵目如此平凡,平凡到沒有任何特點

    平妃飲著一盅桂花茶,默默留意著蓅煙與惠妃說笑,揚聲道:“最近聽說一件稀奇事,說雲妃娘娘在西暖閣侍奉萬歲爺下棋時,點燈太監糊裏糊塗拿蠟杆砸壞了玻璃窗,可是真的?”雲棲下意識的看了蓅煙一眼,知道外頭都是如此流傳,她見過康熙與蓅煙濃情蜜意的樣子,頃刻間已猜到平妃提及此事的深意,遂道:“臣妾隻見到玻璃碎了,並不知是誰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