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江主子,您怕失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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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了春,天氣回暖,宮裏漸有封後的傳聞。宣貴妃、佟妃、雲妃、平妃、容妃、惠妃皆出身名門貴女,母家勢力相差無幾。惠妃有胤褆,容妃有榮憲和胤祉,平妃懷有身孕,而佟妃、雲妃則是開過元勳的後代,宣貴妃更不消說,品階最高,且是蒙古格格宮人間琢磨來琢磨去,風言風語甚多,可誰也說不住到底誰能封後。康熙態度晦暗,始終未曾透露口風,以致六大妃子間麵上其樂融融,實則暗流洶湧。

    烏雅氏自從被平妃甩了一巴掌,便不大肯出入翊坤宮。她老謀深算,為人圓滑,拉攏宜嬪、成嬪、安嬪、僖嬪,常邀她們遊園或是劃船,背地裏也時常金銀玉器的送些小好處。成嬪、安嬪入宮不久,覺得烏雅氏親近和善,都樂意與她交往。宜嬪性子飛揚跋扈,為人卻單純敦厚,她又是與烏雅氏一並入宮的,故而對烏雅氏並沒有防備之心。剩下一個僖嬪,住在枕霞閣馬答應的旁邊,日子久了,無論發生何事都要問一問馬答應的意見,在幾人之中,反而顯得聰敏。烏雅氏用帕子拂去肩膀的碎葉,“我倒願意平主子為後,這兩年她協理後宮,井井有條,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呀。”

    兩個船婆子費力的搖著船槳,碧波微漾,宜嬪倚欄而笑,“可不是麽。”一頓,烈焰般的紅唇裂開,大笑著說,“我聽說呀,太皇太後屬意的是雲妃。”烏雅氏歪著臉,雙眸如水,剝開一隻橘子,遞到宜嬪手中,“我時常在慈寧宮走動,怎未聽說過?”

    “是我阿瑪說的。”宜嬪的聲音壓得很低,眉眼間流露得意之色。船上的妃嬪中,隻有她的家世最為尊貴,她的阿瑪任職駐防盛京的正三品大臣,掌內務府關防印,也算權勢滔天。

    烏雅氏繼續剝橘子給眾人品嚐,“我倒覺得太皇太後心裏更喜歡佟妃。”

    成嬪一團孩子氣,她承寵不久,對康熙又是愛慕又是畏懼,情緒複雜,她說:“佟妃還未承寵,年紀比我還小,哪有雲妃端莊大方呀。”僖嬪沒吃橘子,她怕酸牙,隻撿甜點吃,她含糊道:“帝後大婚時,仁孝皇後也就佟妃現在的年紀呢。”

    她們七嘴八舌的,烏雅氏大半時候都靜靜聽著,仔細甄別。

    僖嬪回到枕霞閣時,已是夜幕。馬答應坐在窗下描摹一束梨花,聽見腳步聲,便擱下毛筆,起身福身,“見過僖嬪娘娘。”僖嬪連忙將她扶住,氣鼓鼓道:“說了你我之間不必行禮,你怎麽總不聽我的話?你若再如此,我當真不來了!”

    馬答應淺淺含笑,一麵幫僖嬪取下鬥篷,一麵柔語道:“宮中不可無禮。”

    僖嬪懶得與她爭辯,即便爭辯也贏不了,看見桌上梨花,道:“又在畫畫呢?”說著一聲歎息,“我真替你不值!琴棋書畫、女紅刺繡沒有一樣是你不知道的,最為緊要的是,難得你性子恬淡,聰慧過人比起江貴嬪,可不知道好多少倍呢!”

    馬答應“噓”了一聲,撇下臉,“江貴嬪的好,她們不知道,你我還不知道嗎?”她是皇帝親自下旨搬到枕霞閣與蓅煙同住的,其中道理,她怎會懵懂?這幾年,她侍寢的時日屈指可數,當著江貴嬪的麵,皇帝甚至未曾瞥過她,更別說旁的。很久以前,她就明白了,皇帝讓她住進枕霞閣,不是因為她知書達理不是因為她聰慧過人,而是她性子安靜,家世普通,無論如何也不會欺負到蓅煙頭上。某日夜裏,當她突然明白的那一刻,幾乎心死。

    那個偉岸的男人,對他來說,隻是一樣陪伴江貴嬪的工具。

    僖嬪取下一串玉珠在指尖玩著,“江貴嬪是很好,妃嬪中間最好相處的,可是她未免太xìng yùn了些,什麽都不做,也能得萬歲爺另眼相待。”馬答應惘然的垂下臉龐,掩去眼中的失落,輕聲道:“你怎知她什麽都未做?許多事不足為外人道罷!”

    她們聊天的時候,蓅煙打了好幾個噴嚏,嚇得若湘連忙要去煮薑湯。胤曦安然的坐在踏板上玩木頭人,一眨眼的功夫,竟一頭栽了下去!嘴唇磕在木墩上,頓時鮮血直流。暮秋唬得心眼兒直跳,抱起胤曦,抬腳就要直奔禦醫院。反倒是蓅煙鎮定異常,她道:“你先別急,抱過來給我瞧瞧。”胤曦嚎啕大哭,哭得聲音兒都沒了,從嗓子裏發出嘶啞聲。

    若湘擰來溫巾,蓅煙一麵哄著,一麵給胤曦擦嘴,“曦兒別動,給額娘看看。沒事沒事,就是嘴唇擦破了一點皮。若湘,拿蘆薈膏來。”

    兩個伺候的嬤嬤已經戰戰兢兢的跪到麵前,叩首道:“奴婢該死!剛才一時失神,沒有看見曦公主”她們話沒說完,蓅煙已擺擺手,“小孩子嘛,誰不是磕磕碰碰長大的,無礙。”

    胤曦哭了一陣,見蓅煙每當一回事,漸漸止住哭,仍要坐回原來的地方玩木頭。

    素兮端著藥碗過來,“主子,該喝藥了。”蓅煙已是小腹微隆,病情雖然穩定,但每日都要吃藥。她琢磨了很久,覺得自己大概是得了妊娠高血壓、妊娠糖尿病之類的,沒敢輕視,比任何時候都聽話,每日都能按時吃藥。她的孩子,由她來保護。

    康熙心疼蓅煙一天三頓藥把胃口都吃沒了,遂每天都會命顧問行出宮買吃食給蓅煙換口味。太皇太後近來沒有找蓅煙的麻煩,還免了請安,蓅煙欣喜的同時又忍不住擔憂,萬一太皇太後隻是說說而已其實記在心裏呢?萬一太皇太後是要給她使絆子呢?萬一她把這些話告訴康熙的時候,康熙樂得大笑,“你以為,太皇太後和你一樣小心眼啊!”

    蓅煙耷拉下臉,“對啊,我小心眼!”

    康熙饒有意味的盯著她,指尖挑起下巴,“生氣了?太皇太後知道你懷孕辛苦,是體恤你才會如此。生氣對孩子不好。”蓅煙驟然仰臉,衝他一笑,眉梢眼角全是濃濃的歡喜,猶如初春綻放的梨花,“知道了!反正我小心眼,我承認!”

    她久在病中,麵黃寡瘦,唯有一雙秋眸奕奕有光。

    康熙動心,傾身欲要吻她,蓅煙往後退去,偏過臉。康熙一愣,柔語道:“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蓅煙搖搖頭,依然衝他笑,“我吃了幾個月的藥,嘴巴裏全是藥味,好苦,你”話未完,康熙已吻上去,唇齒交纏,彌散著苦澀的藥香。

    兩人靠著枕背歪著,他捧住她的臉,忘乎所以。

    若湘的存在,大概是為了提醒二人什麽都不能做,什麽都不能做,什麽都不能做。她使勁咳了幾聲,氣得康熙道:“你就不怕嗓子會咳破?”

    蓅煙被他親得滿臉口水,胡亂拿帕子擦著,“禦醫說的話你忘了?”

    因為蓅煙妊娠間病重,所以必須忌房事!

    康熙忍了忍,背手起身,“朕去看折子。”離開的時候,仍不忘瞪若湘一眼。若湘跟著主子混久了,對康熙的懼怕少了許多,但她與蓅煙不一樣的地方在於,她那種根深蒂固的君臣思想始終無法超越她的個體存在,所以雖然沒有以前那麽怕,但也還是怕得要死啊!

    若湘雙膝發軟,如果不是蓅煙在麵前給她撐腰,她早就趴地上了。

    蓅煙無法侍寢這事是以光速傳遍了後宮的大街小巷,連慈寧宮後院裏那些前朝的妃子們都在談論。對後宮女子來說,懷孕是一種xìng yùn,但也可能是失寵的開始。像惠妃、容妃,都是剩下第一個孩子後開始失寵的。僖嬪在枕霞閣閑話時,莫名其妙就問了一句,“江主子,您怕失寵嗎?”蓅煙沒聽懂,反問:“為何?”

    馬答應悄悄兒扯住僖嬪的袖口,笑道:“僖嬪失言,江主子不要見怪。”

    蓅煙壓根沒往心裏去,“失寵就失寵唄,我有曦兒陪著,很滿足。”胤曦聽見蓅煙說起自己,小短腿一陣狂跑,撲倒蓅煙榻旁,“額娘”蓅煙用帕子抹去她的口水,“額娘和馬娘娘、僖娘娘說話呢,你去外頭玩。”說著,暮秋已過來抱走胤曦。

    僖嬪愈發的吃驚,欲要再問,見馬答應朝自己搖了搖頭,遂忍下不提。

    回寢宮的路上,僖嬪迷惑道:“江主子可真是心寬,連失寵都不當回事。”馬答應了然一笑,“失寵?你入宮兩三年了罷,可見過江主子失寵?”

    “自然見過!”

    “何時?”

    僖嬪沉吟片刻,“前年除夕,江主子摔入井中,被救醒後神經失措,日日尋皇上吵架,皇上很長一段時日都未曾翻她的牌子!還有前頭江主子砸碎西暖閣的玻璃,皇上大半月沒往枕霞閣走動呢!”馬答應望著天際垂落的夕陽,霞光溢滿天地,在暮色中淡淡道:“可是結果呢?是江主子爭寵了,還是江主子使了手段讓皇上回心轉意?她什麽都沒做呢!”她撫柱凝望,彩霞那麽美,令她移不開目光,“這便是江主子的厲害之處,她即便什麽都不做,皇上依然會對她念念不忘。你我怕是一輩子都沒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