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馬答應晉升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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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後一事,乃幾大妃子之間的爭鬥,蓅煙身為漢女,能置身事外,反而悠閑。春日響午,馬答應、僖嬪邀蓅煙往禦花園走動,慕容妡亦步亦趨的跟著,侍奉左右。園中樹影斑駁,陽光璀璨似金子般在綠葉間跳躍,閃亮得叫人撐不開眼睛。亭台樓閣,疊石瀑布,芳香的清風撲鼻。蓅煙甚覺興奮,過橋爬階,不屑人攙扶,弄得自己香汗淋漓。至一座敞軒,她倚柱而坐,望著遠處禦湖碧波蕩漾,笑道:“真是遊船的好時節。”

    僖嬪手中慢慢搖著金緙絲花鳥團扇,氣態平和,“倒是前頭德貴人邀過眾嬪。”

    蓅煙歪著臉笑,“好玩嗎?”神情如同稚童,毫無防備之色,“馬答應也去了?”馬答應在旁邊端著一盒洗淨的水果,靜靜的笑著,“臣妾品階甚低,在德貴人眼裏,不夠資格罷。”

    僖嬪臉色微滯,連忙挽住馬答應的手,“你千萬不要如此想,德貴人邀請的都是嬪位後妃,若連答應也邀請了,一艘船可裝不下。她亦有她的難處罷,你可別想歪了。”她一番好心,生怕馬答應妄自菲薄,故而撿著好聽的話寬慰。

    馬答應拍了拍僖嬪的手,表示自己並未放在心上。

    “馬答應入宮幾年了?”蓅煙雙手搭著橫欄,刺眼的陽光從她身後灑下,暈染著淡淡的光圈。這句話,康熙也問過。馬答應如實回答:“臣妾康熙十二年入的宮。”蓅煙點著頭,突然說了一句,“是我耽擱了你。”康熙是為何把馬答應送到枕霞閣與蓅煙為伴,馬答應心裏明白,蓅煙與她相處久了,也很明白。若不然,依馬答應的才情賢良,早該得寵了。

    康熙到底是心宜她,才把她放到蓅煙身邊。

    也正因她在蓅煙身邊,這一輩子,恐怕永無得寵之日。

    蓅煙精蟲上腦,“你是宮裏的老資格,該晉升晉升了。”說這句話的時候,她並沒有意識到她是康熙的小老婆,隻是想,馬答應的與世無爭,值得她擁有更好的地位和尊貴。僖嬪歎了口氣,眼巴巴的盯著馬答應,“去年入宮的李氏封的是嬪位,她家世與馬姐姐相差無幾,馬姐姐在宮裏多年,一直沒有好時機罷了。”

    馬答應把水果擺到橫凳上,方便蓅煙食用,“江主子吃果子罷。”

    蓅煙若有所思,“我跟玄皇上說說,給你晉一晉位分。”僖嬪愣住,“無節無喜的,尋什麽由頭給馬姐姐晉升?便是皇上答應了,太皇太後那兒也難。”蓅煙咬著酸甜的紅杏,“那倒也是。”馬答應似乎沒將她們的話放在心裏,說要晉升時沒有高興,說尋不到由頭時亦未失落。她立在旁側,又是給蓅煙拿帕子淨手,又拿小刀削蘋果,永遠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三人說著話,是宮裏難得的坦誠和睦,蓅煙覺得很放鬆。拉著她們歇一陣走一陣,不知不覺走到了禦花園極深的地方。兩座高樓從參天古樹中鑽出鬥簷,僖嬪從未到過此處,好奇的往觀星樓殿中走,“這兒竟有一座樓,不知可否看到宮外之景。”見門窗敞開,便要進去,未料黑暗的門裏突然走出一人,灰頭土麵,兩邊的肩膀都扛著大包袱。

    僖嬪嚇了大跳,連連往後退了兩步,“你是誰?”

    南謹惺忪的撐開眼睛,外麵的光亮刺進眼睛裏,黑霧漸漸散去,終於清明的看見蓅煙站在光影裏。蓅煙依然是老樣子,眉眼飛揚,“你昨兒夜裏在此觀星?”

    連素來沉穩的馬答應都嚇了大跳,“主子認識他?”

    蓅煙道:“他是欽天監的冬官正,時常在此觀星。”直到聽見蓅煙的聲音清晰的在耳畔響起,南謹才慢慢的回過神,如墜雲霧。他呆愣片刻,方抱拳:“微臣見過各位娘娘。”僖嬪躲在蓅煙身後悄悄偷看南謹,拿扇子遮去半張俏臉。

    “微臣昨日入宮觀星,一時忘了時辰睡著了”他支支吾吾,不敢與蓅煙直視,餘光可見她微隆的小腹,神思恍惚,“微臣該告退了。”說完,慢慢往後退了數十步方轉身。

    待南謹走開,僖嬪興致勃勃的問:“他是冬官正?看上去像個書呆子呢。”

    “對,就是個書呆子,有一次”蓅煙本想說上次被康熙誤會,康熙關了他好幾天,他硬是一句蓅煙的壞話也沒有說。如此想著,唯恐徒惹事端,蓅煙轉了話頭,“有一次他撞見我,還以為我是宮女呢。”

    僖嬪笑道:“我小時候,就想嫁個狀元。”

    蓅煙是言出必行之人,趁著康熙來枕霞閣午歇,她歪在他臂膀裏邊吃牛肉幹邊道:“你知道嗎?德貴人邀請僖嬪去遊船,卻沒有邀馬答應,是不是很過分?她們倆住在一起呀。”

    康熙一身清涼的薄衫,闔眼躺在羅漢床裏,壓根沒當一回事,“嗯。”

    蓅煙猝不及防道:“是不是該給馬答應晉一晉位分了?”她咬得吧唧作響,康熙睜開眼,歪著腦袋看她,嫌棄的幫她抹去嘴角的油脂,“晉位分可不能無緣無故的晉。”

    “那你尋個由頭唄。”她倒當真沒把自己當小老婆,光腳擱在康熙膝蓋,稀裏糊塗似的就給康熙下了命令。康熙橫了她一眼,繼續睡覺,不再搭理她。

    過了兩日,康熙已經把此事忘了,蓅煙竟然催促,“你想到理由沒有?”

    康熙在看書,春光傾瀉,他難得休息一日。頭也沒抬,問:“什麽理由?”蓅煙對他的態度很不滿意,雙手叉腰站在花蔭裏衝著他吼,“馬答應晉升的事啊。”馬答應和僖嬪正在院子裏與丫頭們剪薔薇花枝,聽見這一句,皆是心驚膽戰。院子很大,中間隔著假山水池花樹疊石,所以蓅煙並不知道馬答應和僖嬪就在花蔭後麵。

    馬答應朝丫頭們使了眼色,壓低聲音道:“摘了這麽多,已經夠了,送回屋好好清理一遍。”丫頭們都知道意思,攜手悄然離去。僖嬪定定站在假石後不肯走,小聲道:“看看皇上怎麽說。”馬答應略顯驚慌,若康熙斷然拒絕了,她豈不是更沒臉,便說:“晉升不晉升,我當真看淡了,是江主子自作主張”僖嬪打斷她的話,“你自己不把晉升當一回事無關緊要,可你家裏人都等著你飛上枝頭呢。再說,這兩年,你挨的白眼還少啊!”

    康熙的聲音嫋嫋傳來,“哦,她的事啊。”其實康熙對馬答應亦有所虧欠,如果她不是和蓅煙住在一處,她受的恩寵一定不會比旁的妃嬪少。她賢淑隱忍、遺世獨立的智慧康熙看在眼裏,比任何人都要欣賞。他翻了一頁書,慢悠悠道:“此事需從長計議。”

    蓅煙不大高興的樣子,“封宣妃為宣貴妃的時候,封佟瑤兒為佟妃的時候,怎不見你從長計議?封一個答應倒要思前想後。”康熙輕笑了兩聲,丟開書,朝蓅煙張開雙手。蓅煙別扭的坐到他的膝蓋上,讓他撫摸著圓滾滾的小腹。

    康熙說:“她若晉升,可要搬走了,你願意嗎?”

    “為何要搬走?”住久了,陌生人也會舍不得呀。

    馬答應靜靜聽著,倒沒想到這一層。原來原來自己不能晉封的原因,竟然隻是晉升就要搬走,而康熙想讓她好好陪著蓅煙。她唇邊泛起一絲冷笑,世間是如此可笑,她也是活生生有情有欲的女人啊,卻要成為另一個女人的陪葬品。

    康熙道:“你隻說,你舍得她走嗎?”

    “當然舍不得。”蓅煙斬釘截鐵,又道:“但這與她晉升沒有任何關係呀!她晉升了仍然可以住在枕霞閣對麵,地方那麽大”康熙的指尖戳在蓅煙眉間,簡直恨鐵不成鋼,“你是不是傻呀!她晉升了,一切的規格禮製都要變,原先的屋子自然也無法住了。”

    皇帝就是皇帝,總能麵麵想到。

    但他小看了蓅煙。

    蓅煙說,“你為何不問問馬答應的想法?是給她晉封,是她要搬去新住處,這些都該由她來決定,而不是我們隻顧著自己。她是個人,不是我們任意處置的物品。”聽到此處,馬答應已背過身去,默然飲泣。物品她不是物品啊小時候被父親送給大伯做養女,長大後頂替大伯的女兒選秀從她出生那一刻起,便注定她要依附別人,要學會隱忍。

    僖嬪不懂馬答應的心思,看見她哭,除了遞帕子,壓根不知道如何寬慰。

    馬答應晉升的聖旨是三日後的黎明昭告天下的,康熙以侍駕有功為由,冊馬答應為貴人,一下跳了兩級,與德貴人、董貴人、王貴人平起平坐。傍晚時候,康熙頭一次走進馬答應的屋子,甚至沒有坐,隻是站在桌前看著她臨摹的山水畫,“這兒逼仄,待景仁宮的偏殿拾掇出來,你便搬過去。至於宮人指派、份例之類,內務府的人可同你說了?”

    “求皇上成全”馬答應提裙跪下,“臣妾不願搬離長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