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立雲妃為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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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十七年的除夕剛過,禮部便上折子,奏曰:後位空懸已過三年,皇上當立新後,以穩固後宮。此時正臨廣西戰事相持階段,沙俄又虎視眈眈,內憂外患,鬧得康熙整宿整宿沒法睡覺。太皇太後知道康熙艱難,便提議冊鈕鈷祿雲棲為後。

    她入情入理,說:“擒拿鼇拜的時候,你以護惡不阻之罪,將遏必隆削去太師銜及爵位,也正因為遏必隆與鼇拜的一層幹係,當年封後時,才沒有考慮雲妃。若不然,雲妃早已是你的皇後。而今鼇拜大勢已去,朝廷戰事四起,正是該上下團結一心的時候。雲妃是遏必隆的女兒,亦是舊臣元老的後裔,你把她放在心裏,便是把所有舊臣放在心裏。禮部此時奏請封後,亦有此番打算在裏頭。你長大了親政了,這些事我不想再管,你自己多多思量。”

    封後的消息傳遍後宮,素兮去內務府領餉銀時聽得,趁蓅煙心情愉悅時旁敲側擊道:“孝仁皇後亡故已滿三年,孝期已過,皇上要立雲妃為後,實不奇怪。國不可一日無君,後宮不可無中宮呀。”她也不知道蓅煙到底是沒有聽,還是懶得理會,總之她始終沒有說話。

    過了兩日,康熙臨駕枕霞閣午歇吃茶。

    兩人先說了會老太妃出宮一事,及胤曦在南書房讀書的事情,待氣氛和緩之時,康熙忽而試探著說:“禮部那群老頭子,非要逼著朕立皇後。”他沒敢看蓅煙的表情,把蘭兒抱在膝蓋坐著,由著她趴在炕幾上玩小銅人。

    蓅煙沒有做聲,她在房間裏走來走去,不知道在忙什麽。

    康熙說:“你過來,跟朕說兩句話。”

    蓅煙果然走到一旁,“什麽話?”康熙抬頭看她,雪色的臉龐在窗底下猶顯蒼白,她緊繃著臉,沒給他好顏色。康熙問:“剛才朕說的話,你都聽見了?”

    “哪一句?”

    康熙有點兒泄氣,在蓅煙麵前,他是弱勢方,“宮裏要立後了。”他沒說他要立後,隻說宮裏要立後。有時候,他還真有點兒畏懼蓅煙。

    怕她生氣,怕她難過,怕她哭。

    “哦。”蓅煙不鹹不淡,依然唬著臉,表露出不痛快。康熙籲了口氣,“朕也沒法子,後宮不可無後。”兩人沉寂了一會,都沒有說話。蘭兒快樂的玩著小銅人,在桌上弄得咣哩當啷響,在壓抑的氣氛裏猶顯聲大。蓅煙起身,“還有別的事?”

    “沒了。”康熙回。

    “那我去清點陪老太妃出宮的物件了。”她起身欲走,康熙下意識的拉住她手腕,想了想,到底沒說什麽,隻道:“瑣事都交給素兮去辦,別累著自己。”

    “我知道。”蓅煙走到門口,又返身回來,對康熙說:“想喝什麽湯,我讓廚房煲好,夜裏送去西暖閣。”她稍稍露出一絲笑容,似陽光般照進康熙心底,驅散了陰霾,讓所有一切都變得明朗。她知道他的為難,也謹守自己的身份。

    “你吃什麽,朕便吃什麽。”他笑著說。

    康熙掀簾子出門,撞見若湘和蘇雀站在柱子後說話,若湘垂臉含羞,抿著唇發笑。康熙清了清嗓子,嚇得兩人彈簧似的一嘭,跳開老遠。康熙瞥了蘇雀一眼,沒有說話,大步便往外頭去。到了宮街外,蘇雀負荊請罪,“微臣舉止輕浮,請皇上責罰。”

    “喜歡那小妮子?”康熙踱著步,“若湘性子甜辣,你可製得住她?”

    蘇雀忙道:“皇上誤會了,臣與她並無瓜葛,方才微臣覺得口渴,向她要了點茶喝而已。後宮重地,微臣不敢逾越。”他身為漢臣,好不容易爬到禦前侍衛首領的位置,任何一點兒的瑕疵都可能要了他的仕途。康熙對他的卑微恭順極為滿意,卻也有一點兒失望。如果他今兒此刻想要了若湘出宮,他保不準會答應。康熙沒有再說話,信步而去。

    若湘手裏拿著蘇雀送的一包樂豐樓的杏仁糕,滿心歡喜的躲在角落裏偷偷的品味。木兮看在眼裏,故意嚇唬她,從背後撲過去,吼道:“大膽若湘!竟敢背著我吃獨食!我也要吃!”若湘嚇得直拍胸脯,把糕點往荷包裏一藏,“別鬧!你嚇死我呀!”

    木兮戲謔笑著,眉眼斜挑,“他送的?”

    “嗯。”若湘不瞞她,頰邊染起桃花,忙的叮囑,“可別告訴別人!”

    “知道啦!”木兮玩笑,“年都過完了,他打算何時提親?”若湘眼眸裏的明媚漸漸陰沉下去,抿著唇,流露出悵然之色。木兮遽然斂住笑意,遙遙望向屋簷之外的碧藍天際,蒼鷹翱翔,她輕輕的說:“來生,要是能做一隻小麻雀就好了,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老太妃出宮這日,由蓅煙親自扶上馬車,開宮門送出紫禁城。眼望著一重重的宮門漸次打開,老太妃在蓅煙懷裏哭得像個孩子。她不停地重複一句,“出宮了,回家了...出宮了,回家了...出宮了,回家咯...”老太妃的行李並不多,除去四個侍奉她的老嬤嬤,以及兩箱子的衣物,竟單薄得沒有一點兒貴重物件。皇太極過世的那麽些年,阿圖嫁出宮,孝莊封太皇太後,她全憑一個人強捱著活了下來,早年所存的那些錢財物件早就費光了。

    阿圖縣主與駙馬天未亮就候在宮門口,一見老太妃的馬車,阿圖便伏在夫君懷裏哭了起來。蓅煙撩起窗簾,再見阿圖與駙馬的時候,已是另一番心境。駙馬的臉頰貼在阿圖眉心,嘴唇上下翻動的,好似在說著什麽。蓅煙朝兩人招手,兩人連忙福身行禮。

    馬車走了大半時辰,方至駙馬爺府上。

    府邸不甚華麗,甚至不及長沙城的知府後院。駙馬爺沒有多少人,父親在朝為官,娶了兩房妻妾,卻隻有駙馬一個兒子,人丁單薄,便無論做什麽事都有日漸式微之感。更雪上加霜的是,縣主不能生養,駙馬又無法取妾,多少的怨氣,都怪在阿圖身上。

    周圍的街道被官府封住,設了崗亭,不許無關人等出入。即便如此,也抵擋不住人們想一睹後妃芳容,他們紛紛攀牆爬樹,甚至買來西洋鏡窺探。蓅煙多年未曾出宮,處處都覺新鮮,仿佛呼吸都暢快了。她給了阿圖極大的臉麵,不僅將老太妃扶進屋安置好,又坐在花廳與縣主的家人們聊天喝茶,笑說:“我聽說阿圖縣主一直未能有孕,甚覺可惜。所以琢磨著給縣主尋一個養子,不知道各位覺得如何?”

    駙馬已近中年,發鬢雪白,他搓著手眼睛睨著阿圖,露出拘謹之色,“隻要阿圖願意,我都聽她的。”阿圖縣主抿著茶,明淨的臉上柳眉緊蹙。她曾經小產過一個孩子,至今都抱有自己生養的期盼。蓅煙頓覺難堪,有些事是不容外人插手的,好意也是一種負擔。

    半響,阿圖才說:“有勞江妃娘娘費心了。”

    有些執念,該放下的時候就放下,不失為一種明智。

    駙馬爺喜上眉梢,像是有了天大的喜事般,整張臉都舒展開,看了看阿圖,嚅嚅嘴不知道說什麽話,又看向蓅煙,抱拳作揖,“多謝江妃娘娘,卑職感激涕零。”

    出了駙馬府,已是夜色迷離時分,周圍的百姓快散了,蓅煙方起轎去江府。

    沒有人知道蓅煙要去江府,她在馬車上換了身便袍,重新綰了發髻,身邊隻跟了素兮、枕霞閣掌事太監成二和康熙安排的兩個暗衛。她坐著原本給老太妃裝行李的馬車,趁著幕色,快馬加鞭趕去江府。江府坐落繁華地段,門庭威武,緊閉的大門兩側另開了兩扇小門。

    成二飛奔過去敲門,小門拉開一條縫隙,探出半隻腦袋,“誰?”

    蓅煙胸潮澎湃,肚子裏像放著兩架小鼓,咚咚咚響個不停。她走上前,“我是江妃,快開門吧。”小門又拉開一點,裏頭的人唇邊露出譏笑,“江妃?你是我家的二小姐?”素兮見此人出言不遜,怒斥道:“放肆!快去稟明江大人出來接駕!”

    正是僵持,身後有嬌媚的聲音傳來,“你是誰?”

    蓅煙回頭望去,隻見一名十來歲模樣的姑娘立在台階下,穿戴華麗,左右扶著兩個奴婢侍奉。門內的奴才立時從門裏跑下台階,滿臉堆笑,“夫人,您回來了。”又大聲呦嗬道:“快開門,夫人回來了。”

    有那麽一瞬間,蓅煙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便抬頭看了一眼匾額,分明是“江府”沒錯啊。大門緩緩開了,四五個奴才迎出來,恭謹立在兩側,齊聲道:“夫人萬福。”

    小姑娘經過蓅煙時,趾高氣昂的打量著蓅煙,說:“你不會是李侍郎府上的女兒吧,見我家老爺得勢,便想奉承他?哼,有我在,沒門兒!老爺現在最喜歡的人是我,事事都聽我的,把府上的兩個老太婆都撂到一邊了。告訴你吧,老爺他心裏隻有我,連江妃娘娘的母親在我跟前都要畢恭畢敬的,你呀,早些回去另攀高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