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賀芷晴正這麽想著的時候，那個她身前的人，蹲了下來。原本出現在視線裏的，那一雙女士馬丁靴，被高顏的底下的頭所取代。

    “……你……”

    高顏隻是低下頭，不理會賀芷晴的無措，也不去看她臉上驚訝的表情，隻是自顧自地蹲下來，然後拆開盒子。

    賀芷晴順著高顏的動作，轉移視線看過去，盒子裏是一雙鞋……

    高顏伸出手，一隻手托著賀芷晴的小腿，另一隻手順勢脫下她腳上穿著的高跟鞋，然後又以同樣的動作，替她脫下另一隻鞋。

    果然是腳痛。

    高顏在心裏麵這樣想著。

    她的腳側，有些紅腫，腳踝也有些擦傷，應該是走路太久造成的吧，何況工地這兒的地麵也的確太坑坑窪窪了一些，很是難走。

    “你回家之後，用毛巾冷敷一下就好了。”邊說著邊拿出那雙她剛買的穿起來相當輕巧的帆布鞋給賀芷晴套上去，動作溫柔，那種感覺大概就像是……

    你的內心忐忑，注意力被疼痛給緊緊抓住，低下頭蹲下身，言語輕柔，目光專注，手上的動作，輕盈地讓你根本感覺不到疼痛。

    隻為你。

    一切，隻為你。

    她看著高顏的側臉，認真而專注。

    “明天之後，如果有消腫的跡象了話，就改為熱敷。”高顏低著頭，別在耳側的碎發，落到了她的臉邊。

    賀芷晴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總覺得……自己跟高顏之間，很奇怪。

    她是個不容易跟人交心的人，連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個讓人比較……難以接近的人。

    可是，高顏似乎比她還要難接近，比她更冷漠、

    本來……她本來是這樣以為的。

    隻不過，高顏時而露出的溫柔，時而體貼的靠近，都讓賀芷晴感到意外，或者，更準確而說是，讓她心動……

    意外的，感到了心動，心安。

    至少……

    在高顏低下頭，為她穿鞋的那一刻。

    賀芷晴無法否認的，心跳，加速了一下。就像對著樂譜是按部就班演奏的，平淡無趣的，乏味讓人打不起精神的，無比普通的樂曲，突然失了節奏，明明毫無章法，卻意外的讓人覺得動聽。

    “沒有家……”

    “誒？”

    “沒什麽……”

    高顏張了張嘴巴，有些詫異，賀芷晴突然冒出來那句話，然後點點頭，也不知道是明白那句話的意義沒有，“如果兩、三天之後還沒好的話，就告訴我。”

    “告訴你……”賀芷晴重複了一遍，臉上開始有了笑意，“可是……”她看著高顏的側顏，為她係鞋帶的模樣。

    真的很好看誒。

    高顏。

    名字，的確跟她的顏值一樣，很高。

    體貼和溫柔，也是。

    “你不是一個律師嗎，難不成……”她伸出手，撫上高顏的臉頰，力度很輕，直到高顏抬起頭看向自己的時候，她稍稍用了一點點的力度，大拇指的指腹用了一旦力量，像是捏了捏高顏的臉似的，這次卻不等高顏去揣測她剛剛的做法與用意，她便將高顏貼在了臉側的碎發，重新別再耳後，接著，輕啟朱唇，一臉笑意，含著柔情說，“你現在變成高醫生了嗎？”

    “不是。我的意思是說……”高顏突然沒了聲音。

    因為，賀芷晴突然轉手，放到了別的地方。

    例如，高顏的唇上。

    她的大拇指指腹，用一些力度，去摩挲著高顏的下唇。

    原來……她沒有擦口紅，難怪看起來這樣自然，是因為……天生如此嗎？天生，唇色就是這樣的紅。

    讓她的腦海裏冒出一個詞，“xìng gǎn。”

    不過……手感很好的樣子？貌似？總覺得這樣摩挲著高顏的下唇，看著她這樣呆呆的模樣，很好玩，因為，高顏的反應實在是太可愛了一些啊，明明平常一副成熟的不得了的樣子，又比誰都要冷漠，看起來難以接近，可是此時此刻，卻又呆愣呆愣的，像個小孩子似的。

    這種反差萌，也未免太可愛了一些吧？

    賀芷晴貼的更近了一些，“為什麽不說話，高顧問？”

    “我的意思是說，我可以帶你去醫院。”高顏的眼睛瞪大，有些愣愣的，卻又乖乖地回答道。

    “是嗎。那真是謝謝了啊。”賀芷晴轉而又捏了捏高顏的小臉蛋，才放手作罷。

    年輕就是好啊？

    連皮膚都要好一些，又嫩又滑。

    明明都是二十幾歲啊。卻差別這麽大，差的這麽多？

    “那……”

    然而。

    賀芷晴卻沒有足夠的時間，把話說出口來。

    “賀董，您的未婚夫來了，他說他在外麵等著你，有事情找你。”剛才的主管狗腿的又跑了回來。

    賀芷晴皺皺眉頭，眼裏喊著疑惑，“好，謝謝你，我馬上出去。”而在邁腿離開之前，她下意識的看了一眼高顏，說，“等我一下，我有話想跟你說。”

    高顏點點頭。

    賀芷晴發現，她又變回了那樣冷漠的高顏，卻來不及把剛剛的話說完，便出去了。

    “跟我來。”賀芷晴走出去後，卻發覺楚昊峰就站在工地旁那樣顯眼的地方，總是不太方便說些私事的，便提議換個地方。

    楚昊峰跟在她的身後。

    賀芷晴在附近找了一個咖啡廳，算是比較安靜的地方，坐了下來說，“你怎麽來了。有什麽事情嗎。”

    楚昊峰也隨之在她的對麵坐了下來，隻是笑著說，“我擔心你，想來看看你，不好嗎？”說著，便要去抓賀芷晴的手。

    賀芷晴看出來了他的意圖，便立馬抽回了手。

    “我們，有必要這樣嗎？”楚昊峰燦燦地收回手，心裏卻有那麽一點的不悅，“你別鬧了好不好，別生我的氣了嘛？”

    “我們怎樣，你是我的誰嗎？”

    “你不記得了嗎，我是你的未婚夫啊。”楚昊峰突然有些激動，雙手放在桌上，抓著桌布，“難道你忘記了嗎？你不記得了嗎？我們有那麽多回憶不記得了嗎？”

    賀芷晴深吸了一口氣，像是要把怒氣壓下去一般，而後她才說，“不要總拿我的記憶來說事。我自己的事情，我比你要清楚。”

    “是嗎？那你失憶之前的事情，你也都記得嗎？”楚昊峰一臉深情，卻又一臉受傷的模樣，很是艱難的開口說，“那些日子……那些……你失憶前……我們在一起的日子，明明那麽的快樂啊，為什麽……”他的雙手交叉著，卻那麽用力的握住自己的手，“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你都不記得了呢。”

    “你到底想怎麽樣。”賀芷晴有些無力的看向，坐在自己麵前，這個一臉情深的男人，“我想，我之前，已經跟你說得很清楚了吧。”

    “不算數，那些都不作數。我不想聽你說那些。”楚昊峰皺著眉頭，眼裏滿是神傷，“你沒有失憶之前，說過我們馬上結婚的，就算你現在都不記得了，可是我還記得啊，我們那麽幸福，那麽快樂，為什麽要弄成現在這個地步，為什麽……”

    賀芷晴皺著眉頭，有些不耐煩的樣子，抿了抿嘴，說，“你也說了，那是在我失憶以前。現在，我已經什麽都不記得了。你所說的那些，所謂的‘充滿了快樂與幸福的回憶’”她的表情又恢複如常，說出的話，卻冷的可怕，“我完全沒有印象。不會哀痛，也不會喜樂。更加不會，像你一樣，感到惋惜。”

    “那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啊，隻要我們重新在一起的話，就一定可以像以前一樣的，我們可以到處去玩，創造新的回憶，可以……”

    “不可以。”她厲聲厲色的這麽說道，眼裏影射出來的，是一臉情深的麵孔，“很久之前我就已經跟你說過了，我們分手，我對你已經沒有感情了。”

    “為什麽……”

    “請你，不要再打著是我未婚夫的名義，四處造謠，說我們馬上就要結婚了，婚約已經解除了，我不會跟你結婚的。如果以後再有這樣的言論，我會尋求法律途徑解決。”賀芷晴自認為，已經對楚昊峰仁至義盡了。

    “不會的。不會的，之前我這麽說的時候，你明明沒有否認，你明明是心裏麵還有我的，是不是我做的不夠好，我有什麽地方做的不好的話，你說出來啊，沒有關係，我會改的，我會……”

    “夠了沒有，你的自以為是。之前我不說出來，是為了顧全你的麵子，希望我們能夠好聚好散，希望不要給臉不要臉。”那句給臉不要臉，其實賀芷晴一點也不想要說出口的，隻不過，她真的不想要再被楚昊峰一隻糾纏了。

    “這服耳環，是你上次送我的，現在，還給你。”那次，她明明自己在那家她很喜歡的餐廳吃飯，卻沒有像想到楚昊峰連那裏都能夠知道，還找到了她。當時，因為楚昊峰言語太過激動，賀芷晴不想讓大家太難看，也為了顧全楚昊峰的麵子，出於尊重，出於禮貌，她戴上了耳環。

    結果沒有想到的是，那麽巧的……碰到了喬璟燃和高顏，事後賀芷晴回家之後，想起來就覺得後悔。

    這次，她不想要再犯同樣的錯誤了。

    就到這裏吧。

    到此為止。

    她的容忍，她的尊重，她的禮貌。

    至此為止。

    “為什麽要這樣？你是不是喜歡上了別人？”

    “請你停止你無端的猜測，我說要跟你分手，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半年前我就提過，隻是你自己沒有當回事。楚昊峰先生，請你醒醒好嗎，我們分手了。”

    “可我們那麽相配，你怎麽舍得……”楚昊峰的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

    “你還不明白嗎。”賀芷晴脫力的靠在椅背上，說，“不是你。我記憶裏的那個人，根本不是你的。不是你啊。”

    “……難道你想起以前的事情了嗎？你怎麽就知道不是我。”

    “沒有。沒有想起來。可是，我就是能夠確定，不是你。我夢裏的那個人，不是你，我過去記憶裏出現的那個人，也不是你。”賀芷晴皺著眉頭，最後深吸了一口氣，“我喜歡的那個人不是你。”

    “除了我還能有誰。”楚昊峰始終不肯死心。

    賀芷晴的眼裏，隻剩冷漠。她的耐心到此為止了，她從包裏掏出一個文件，拿出來，用力地甩到了楚昊峰的臉上，“這個，我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寄給你看看，後來想算了，反正我們也沒關係，不過，既然你這麽死纏爛打的話，就別管我不客氣。這是備份，如果之後你再騷擾我的話，我絕不會再手軟。”

    有些人呢，以為你不說話，就是好說話。

    因為你好說話，就是好欺負。

    那些，讓賀芷晴以為她與楚昊峰是一對戀人的zhào piàn，根本就是合成的，剛開始她一直都沒有懷疑過。

    因為，那些zhào piàn，是她父親給她看的。

    直到後來相處起來，沒有多久，賀芷晴就發覺了，其中的不對勁。

    因為在她夢裏，一直出現的，那個對她溫柔的不得了，還帶著十足稚氣的人，不是楚昊峰。

    不是他。

    當然，也不是因為那個夢才知道的了，不過她的確是因為那個開始懷疑的。

    至於為什麽……

    至始至終都那樣篤定，那個人不是他，是因為……

    賀芷晴也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那樣的篤定，隻是……就是覺得，肯定不是楚昊峰。

    和她相愛的那個人。

    不是他。

    不是，一直都不是。

    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