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施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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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天寒地凍的時節,寺廟裏的人也在施粥,但是奈何廟小,香火也不旺盛,那粥寡淡了些,隻能稱之為米湯。

    遠處有人頭攢動,是楚家在施粥,災民看這裏不僅有粥,還有熱氣騰騰的白麵饅頭,紛紛往這邊跑,焦急地等候著。

    楚若珺和白芷穿著男子的衣服,怕被楚將軍看到後又要挨罵,手上還戴著一副手套,這樣的話就算碰到手了,也算不上肌膚相親。

    隔著手套呢,做不得數了。

    災民裏也不都是些好人,也有刁民摻雜在其中。

    他領粥的時候,楚若珺穩穩地將一碗乘滿的白粥遞在他身前,滾燙的白粥氤氳的霧氣繚繞,讓後麵還在排隊的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那刁民的目光卻一直落在她過分清秀的臉上,她感到他打量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問他:“你怎麽了?是不是粥太少不夠喝,那邊還可以領饅頭呢。”

    她的語意溫和,眸子就那麽含笑看著他。

    “你為什麽帶著手套?”他忽然問道。

    “粥碗太燙了,我怕拿不穩灑落了,豈不是浪費了糧食。”楚若珺溫和的辯解著。

    “天氣太冷,我手上都起了凍瘡了,端著碗都在抖,看你細皮嫩肉的,能不能將手套讓給我帶?”他這話說的坦蕩,好似就應該這樣做一般。

    “這”楚若珺支吾了一下,隨即道:“再等等,我相信每個人都會有過冬的棉衣手套和帽子的,別著急啊。”

    “一副手套都不給,真是小氣。”那人說完,楚若珺以為他要走,便放鬆了警惕,要端下一碗粥,沒想到那刁民手腳倒是挺快,趁著楚若珺不注意,一把從她手上拽了下來。

    楚若珺猝不及防,感受到自己的一雙手暴露在冰冷的空氣裏時,感到臉好像有火燒起來,一路蔓延至耳根。

    她有些惱,忍了忍還是算了,不和他一般計較,轉而看向後麵的災民,“來,下一個。”

    那人盯著她的手看了半天,才忽然道:“你是一個女的吧。”

    楚若珺咬了咬唇,沉默不語。

    “怪不得你要戴著手套,原來是個女的啊,你一個女的,摸這麽多男人的手,真是不守婦道。”那刁民一吹胡子,一副無賴的模樣,竟然將那手裏的碗砰的一聲摔在了地上,白粥濺了周圍人一身,“老子這輩子最恨你這種不守婦道的女人,楚家就不能讓個男人過來,是不是都死絕了啊!”

    “大膽狂徒,我家xiǎo jiě好心好意給你們施粥,你竟然不知好心,恩將仇報。”白芷褪下自己手上的手套遞給楚若珺,“這糧食多麽珍貴,你不吃還摔了,你這種人,就該活活餓死!”

    那人被白芷這樣一說,登時漲紅了臉,“你這丫頭再伶牙俐齒也沒用,不守婦道就是不守婦道,老子就是情願餓死,也不要不守婦道的婆娘的粥。”

    說罷,周圍人也紛紛對楚若珺指指點點,“女孩子怎麽能出來幹這種事啊。”

    “姑娘家怎麽能拋頭露麵啊。”

    “竟然是個女人,女人怎麽能出來呢。”

    “我們不在這了,那邊不是也有施粥的嗎,唉,我們去那邊吧。”剛剛還排著好長的隊伍一忽而散,可笑的是,那些難聽的,刺耳的語言,多半出自於和自己一樣,都是女子的口中。

    禮教害人不淺之處就在這裏,讓所有女性都覺得這是理所當然,隻要有人稍微和她們不一樣,就遭到指責和攻擊。

    更可笑的事,太後掌權,垂簾聽政,竟然也會將女子迫害到這種地步。

    想想還真是諷刺。

    木桶裏還裝著蒸騰著熱氣的白粥,那些白花花的饅頭還剩下一半,楚若珺垂頭喪氣的盯著木桶,心裏酸澀的要命。

    “白芷,我是不是又錯了,我就不該來。”

    “xiǎo jiě,錯的不是你啊,是那些人不識好歹,那就讓他們餓著吧,我們這粥啊,也不施了。”白芷恨恨的說:“大不了抬回家給老爺喂馬,馬要是不吃就送到張屠戶那裏喂豬,給豬吃了都比給他們吃了強,年關將至,說不定張屠戶還給我們些好肉呢。”

    “別這樣說。”楚若珺情緒低落,“他們什麽都不懂,也是被那些先生毒害了,何必和他們置氣呢,反正他們一輩子就是草民了,而我們的未來還有無限的可能。”

    能說出這種話的女人,一定不簡單。

    因為大多數女人的宿命,都是在相夫教子中度過的。

    白芷表情專注的看著楚若珺,發自內心地讚美她:“xiǎo jiě,你將來說不定會成為女將軍的。”

    語氣誠懇神態可愛,引楚若珺一笑,逗她:“那你將來想做什麽?”

    “我啊,還做xiǎo jiě的丫鬟。”白芷暢想著未來,美的搖頭晃腦“不過到時候,xiǎo jiě是將軍了,白芷也要學會騎馬射箭,才能不拖xiǎo jiě的後腿。”

    兩個人正聊著天,一道清脆稚嫩的聲音傳來:“那個可以給我幾個饅頭嗎?”

    楚若珺笑眯眯的低頭看那個隻到自己大腿的孩子,是個清秀的小姑娘,臉上抹的黑一道灰一道,眼巴巴的看著她們,臉上還有風幹的淚痕,手掌心破了皮,應該是被人群推倒,然後排在最後麵吧。

    年紀小,指不定還有人插隊,欺負她。

    “好啊,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楚若珺心裏憐憫她,恨不得想要將她帶回家裏給她魚肉。

    說著,楚若珺便給她盛了粥,白芷給她塞饅頭,塞的太多,她連連說:“夠了,夠了,要不了這麽多的。”

    然後對著她們笑了笑,一路小跑到很遠,她才蹲在牆角下,將饅頭塞給自己縮在牆角,奄奄一息的娘親。

    小姑娘一麵喝著粥,一麵怔怔地看著她的麵龐,心中疑惑:“粥這麽好喝,為什麽沒有人去呢。”

    小孩子不懂,她的娘親也沒有力氣和她解釋,所有的力氣都用來狼吞虎咽的咬著饅頭,甚至沒怎麽嚼,就直接咽下了肚。

    她拍著娘親的脊背:“娘,您慢點,不著急。”

    小姑娘自己咬了一口,忽然眸中一亮,“娘,這饅頭裏竟然有肉。”

    “什麽?”

    周圍人一聽頓時圍了上來,看見那小姑娘手裏捧著的那個饅頭,中間真的有一塊肉!

    頓時炸開了鍋,“這不是饅頭啊,這是包子啊。”

    接著,小姑娘又掰開了一個,“這個裏麵有青菜。”

    “哎,楚家的饅頭裏有肉啊。”不知是誰高聲呼喊了一聲,“快去啊,去晚了可就沒有了。”

    他這麽一喊,立刻有不少人跌跌撞撞的跑去排隊,生怕那帶肉的饅頭被人搶了一樣。

    不少人聽到他這麽一喊,排在寺廟和尚前的人紛紛往她那看,猶豫不決。

    “什麽禮義廉恥啊,還是吃飽了有力氣再說。”那人嘻嘻嗬嗬的往楚若珺的身前一站,“姑娘,給幾個饅頭唄。”

    “他們不吃我吃,還沒有人和我搶,多好。”那人從白芷手裏接過饅頭,心滿意足的一咬,高興的差點跳起來,“我今年都沒吃到肉,這還是第一口。”

    楚若珺嗬嗬一笑,這時寺廟的主持喊道:“本寺的粥沒有啦,大家都去楚家的那邊吧,不著急,慢慢來,不要搶。”

    說著,那些剛剛還罵楚若珺不知廉恥的人都紛紛的跑回來,有人不好意思,說了一句:“對不住啊。”

    有的人低著頭不敢看她們,白芷倒是氣呼呼的,沒好氣的發饅頭,嘴裏還念叨著什麽。

    楚若珺倒是不計前嫌,依舊眉眼帶笑的給他們盛著粥。

    在一片溫暖的熱氣裏,她的心底好像暖暖的,忽然明白了什麽。

    對人真的不能隨意就拳腳相加呢,遇見不講道理的刁蠻小兒,隻要不搭理他就好了。

    就像爹爹說的那句話:“夏蟲不可語冰。”

    要是自己一沒忍住,對那刁民動了手腳,不僅施粥的目的達不到,好事成了壞事,反而會壞了楚家的名聲。

    等到粥都施完,楚若珺拍拍手,在一邊的凳子上坐下,心滿意足的看著那些災民。

    各個都對那些有餡料的饅頭讚不絕口。

    她沉溺在歡喜裏,恐怕這次楚家蒸饅頭的大媽要挨訓了,心腸可真好啊,就心疼這些災民可憐,瞞著爹爹在饅頭裏放肉。

    楚若珺彎了彎嘴角,沒有注意到路旁幾隻野狗聞聲向她逼近。

    有災民做出凶狠的樣子趕走了野狗,楚若珺抬起首眸子定定看著他,是剛剛那個生怕別人搶了自己的饅頭,恨不得全塞進肚子裏的災民。

    此刻的他滿麵淚水,有烏黑的塵土順著眼淚從臉上流下來,蓬亂的頭發還夾雜著幾根稻草,看起來狼狽極了。

    可是楚若珺卻覺得他哭的很傷心。

    他輕聲道:“我叫張九荒,從小就沒有爹娘,是一個乞兒,平常都是人家不要了的東西才給我吃,我第一次吃到這麽好吃的饅頭和粥。”

    他說著,就要給楚若珺跪下,嚇了她一跳,忙要扶他起來。

    張九荒知道自己手髒,沒敢碰她,“我不懂什麽禮義廉恥,但是我知道,姑娘一定是好人。”

    說完他就跑了,她在他背後聲音欣喜:“四海八荒,我會記得你,你叫九荒,你以後沒飯吃,盡管來找我好了。”

    那離開的背影頓一頓,繼而喊道:“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