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慘遭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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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霄聽得聲音便知是上官十二郎,抬頭看去,隻見十二郎立在藥王洞口,淩霄道:“上官大哥,你是要賴在我門藥王門麽?”他自幼與十二郎相識,知他性子爽朗,不拘小節,常與他開些玩笑。十二郎笑道:“你師父都不曾嫌棄我,你倒是先厭煩我啦?你幾年來可有送一次銀子道藥王穀麽?”淩霄被他一說,登時無語,過了片刻,到得洞口,笑道:“有盜遍天下無敵手的上官十二郎救濟咱們,我師父哪裏會看得上我這幾兩銀子了?”郭燕飛哈哈大笑,道:“你們兩個小子,湊到一起,沒一次讓我耳根清淨的。”二人均哈哈大笑。
淩霄趁著師父高興,忙道:“師父,有件事須向你稟明。”郭燕飛眼光朝他一瞥,道:“就知道你無事不登三寶殿,說罷,這次又遇到什麽難事了?”淩霄聽得師父心情大好,忙跪下道:“孩兒近來收留兩個孩童,見他二人聰明伶俐,善心未泯,便想收他二人為徒,隻是此事有關咱們門派榮譽,須先稟明師父,這才前來稟告!”郭燕飛將他扶起,歎了口氣,道:“霄兒,你自己還是個徒弟,又如何收徒弟?”淩霄不敢答話,隻是束手旁立,過了許久,郭燕飛又道:“為師本想讓你外出曆練,能為國為民做些俠義之事,等你名滿天下,再收徒授藝,為師也不阻攔,你現下自己功夫一踏糊塗,教出來的徒弟又強得到哪裏了?”淩霄道:“師父,孩兒收徒不是為了傳授武藝,而是教他二人學做人道理,何為可為,何為不可為?”郭燕飛道:“那我問你,若是你那兩個徒弟日後行走江湖被人所迫,做了許多違背江湖道義之事,你管得了麽?”淩霄見師父百般刁難,隨即心想卻是如此,卻仍不死心,道:“師父,孩兒……”郭燕飛不等他把話說完,接口道:“十二郎道你為情所傷,可有此事麽?”淩霄將頭一低,也不答話。
郭燕飛搖頭歎了口氣,心想:“算了,他年紀輕輕,管教太嚴,未免做些錯事,便依了他。”踱步走至洞口台階上坐下,道:“那兩個孩子現下在何處,我親自考教一番,若當真是善心未泯,為師便成全了你。”淩霄聽得師父鬆了口,心內大喜,忙道:“在洛陽杜嘯天府上!”十二郎驚道:“什麽?”淩霄道:“是了,上官大哥要不要陪我同去一遭?”十二郎道:“還是你自己去罷,我不便摻和!”淩霄笑道:“提起洛陽杜府,倒又勾起上官大哥的一段往事了!”十二郎默然。過了片刻,淩霄又道:“師父,孩兒還有一事,須向你稟明?”郭燕飛點頭示意,淩霄道:“前些日子,在湯陰城,出現一人,要搶奪疾風劍,武功端得是無比厲害,孩兒那夜不曾撞見,次日華山派劉書問等人親口轉述,說那人腳穿木屐,隨身攜帶四把刀,人中處留一撇胡子,出手甚是怪異,徒兒次日去客棧中之時,華山派等人穴道均被那人所點,點穴手法甚是怪異,在……”上官十二郎道:“主穴點在‘會陰’之穴對麽?”淩霄驚道:“原來上官大哥也知道呀!”十二郎微微一笑,看向郭燕飛,隻見郭燕飛雙目向遠處看去,似若有所思,二人均不再說話,過了許久,郭燕飛徐徐道:“東瀛武士也卷入這疾風劍之中啦!當真要天下大亂了麽?”淩霄疑問道:“師父,你說那人是東瀛武士麽?”郭燕飛道:“不錯,霄兒,為師派你再做件事!”淩霄忙跪下道:“孩兒謹聽師父安排!”
郭燕飛道:“你現下去尋疾風劍的下落,奪回之後,將寶劍藏起,再不要出現在這世上!”疾風劍本是林劍英之物,林劍英與他又是結義兄弟,不由得為難起來,卻不敢違背師父吩咐,隻得道:“那疾風劍究竟有什麽秘密了?”郭燕飛歎了口氣,道:“這早已不是什麽秘密,也該說與你實情了!”過了片刻,續道:“武後年間,酷吏盛行,整個朝野,文武百官無不如履薄冰,戰戰兢兢,生怕哪天自己也被當做謀反,而遭誅滅九族,大唐名將英國公嫡孫徐敬業早已不堪受武後跋扈,聚兵數十萬,在皖地起兵謀反,有駱賓王親作《代李敬業討武曌檄》,又鑄寶劍疾風,以此號令群雄,相傳此間為鑄劍巨匠徐夫人第十八代嫡傳弟子甘青子所鑄,此劍削鐵如泥,披荊斬麻,即便是古之神器不敢與其爭鋒,相傳徐敬業搜刮無數金銀珠寶,以充作軍糧,隻是兵敗之後便再無寶藏消息,也不知過了幾十年,江湖傳聞,寶藏所在均在疾風劍之中,若不然徐敬業何必鑄劍,又聲稱寶劍疾風,號令群雄。八十年前,江湖掀起一場腥風血雨,原是習武之人均為得到這寶藏,在湖南威虎寨比武奪劍,死傷無數,為師那時正自年輕,受少林寺元真禪師相邀,奔赴湖南,原想阻止這場武林浩劫,趕到之時,前來奪劍的江湖中人,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慘不忍睹,我與少林派兩位禪師登頂而去,隻見僅剩十二人,這十二人顯是已一番劇鬥,均已身受重傷,那疾風劍便插在地上,為師等人將寶劍拔起,端詳良久,卻不知有何機關,我三人商議一番,這才決定由福建莆田南少林元嗔禪師攜劍南回,將它投入南海,從此便再也莫要出現在江湖之中,豈知幾個月後,江湖傳聞元嗔禪師在福建鳳凰山圓寂,便再也沒了疾風劍的下落,豈知八十年後,疾風劍再出江湖,唉……”
淩霄不知疾風劍還有這一段往事,聽後不由吃了一驚,隨即想起師父要他去將疾風劍毀了,想必便是恐再掀起腥風血雨,便道:“那疾風劍在青衣樓少樓主林劍英之手,他與孩兒義結金蘭,我冒然奪他寶劍,未免……”郭燕飛道:“霄兒,於大義之前,些許小恩小惠,又算得什麽了?”淩霄道:“是,隻是孩兒還須去華山派赴約!”隨即便將華山派之事一一說了,郭燕飛道:“你去罷,大丈夫應當言而有信,再說你敗在華山派掌門之手也算不得丟臉,何況能治好他孩子的病。”淩霄道:“是,孩兒明日便去,隻是還有一事須稟明師父?”十二郎一旁笑道:“淩兄弟,你怎地如此多事,將來你師父百年之後,你怎麽辦?”郭燕飛笑道:“說罷,還有何事?”淩霄道:“孩兒與洛陽中州大俠杜嘯天孫女兩人情投意合,已私定終身,隻是蓉兒的父親,不同意我二人一起,這才想求師父出麵,走一趟洛陽,為我提親!”十二郎哈哈笑道:“我道是何事,原來是看上杜家的小姑娘啦?一個月前,你帶她入穀療傷,瞧她看你神色與常人大不相同,那時我便猜出幾分,嘿嘿!”
忽聽得一個女子道:“師父說的不錯,我也早已看出蓉mèi mèi對淩大哥用情極深。”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馮淑儀,她自到藥王穀之後,無所事事,拜了十二郎為師,在此學藝。淩霄見她臉龐消瘦,姍姍而來,道:“馮姑娘,你好!”馮淑儀道:“淩大哥,怎地今日就你自己來了麽?”淩霄臉色一紅,隨口支吾了一聲。郭燕飛道:“你的私事,為師不願摻和,切莫忘了十二郎往事。”淩霄、十二郎均低頭默然,馮淑儀不知何事,便又多了幾次嘴,眾人又說了會話,馮淑儀眼見將近中午,便去做午飯。
待眾人吃過飯,淩霄回洞歇息,直到晚間,天氣涼爽這才出來。此時已近八月天氣,淩霄趕著赴約,吃過晚飯,便告別郭燕飛等人,郭燕飛知他言而有信,不再留他,淩霄收拾一番,向華山赴約去了。這一日過了黃河,先去了趟長安,這才轉而向東,沿途打聽華山方向,直至黃昏時,到了華山腳下。
沿途而上,華山素有‘自古華山一條路,奇險天下第一山’之稱,登頂四望,隻見暮靄蒼茫,千峰逶迤,盡在腳下,不由得豪氣大增,又行了片刻,遠遠便看見鎮嶽宮,此時早有華山弟子出來相迎,淩霄將赴約之事說了,門童自去稟報,淩霄轉身環顧四周,不大會,隻聽得一人喜道:“淩少俠果然是守信之人!”淩霄聽得聲音正是劉書問,忙抱拳做揖,兩人邊走邊聊,已入了鎮嶽宮內,劉書問攜淩霄見掌門風書根,淩霄見他豐姿雋爽,湛然若神,頗有一代宗師風範,風書根將所求之事一一說了,淩霄滿口答應,二人約好,用過晚飯,便比武切磋,十招之內,淩霄佯裝不敵,做戲讓風誌學看,待眾人用了晚飯,眾弟子將風誌學扶到練武台,華山派眾弟子均在一旁觀看。
淩霄步入場中,心想:“早作早了!”雙手叉腰,故作無理之狀,喊道:“風掌門,在下不過與令郎打鬥一番,你華山派三番四次尋我晦氣,當真是賣狗屁膏藥麽?”風書根道:“小子,你膽敢單獨登上山門,老夫倒要瞧瞧你有什麽本事了?”淩霄道:“好啊,那在下便領教風掌門高招!進招罷!”風書根道:“誌學,這廝在大內之中可有用兵刃?”風誌學搖了搖頭,風書根道:“好,既不用劍,老夫也不占你便宜,免得日後傳出去教人笑話!”隨手一揮,連鞘帶劍拋向左手處,三丈外的兵器架上,他隨手拋劍,看準方位,力道恰到好處。淩霄喝彩道:“好手法!”這一稱讚由心而發,沒半點做戲。華山派眾弟子跟著喝彩,風書根身子一躍,眾人隻見他身形一晃,還未看清,便已到了場中,淩霄更是一陣佩服,心道:“江湖傳聞,華山派輕功冠絕天下,隻是做不到落地無聲,今日一見,原來盡是些謠言。”隨即又心裏尋思,便是他二人不做戲,自己也不是風書根敵手。便道:“風掌門好快的身法,來罷,進招罷!”風書根道:“來者是客,淩少俠請出招罷!”
淩霄道:“那在下便不客氣啦!”話未說完,一掌‘魚尾雁行’拍向他胸口,風書根身子一晃,切他手腕,淩霄忙手腕一轉,成鷹爪之勢,抓他手臂‘神門、太淵’二穴,風書根手臂一沉,隨即向他肋下拍去,淩霄知他這掌厲害,後招無窮,左手朝他手肘處打去,風書根身子一轉,隨即使出一招‘玉女點將’,雙掌如同漫天雨點而至,淩霄隻覺眼前一花,吃了一驚,原來風書根武功如此厲害,掌法驚奇。他二人雖是短短數招,在旁觀看之人,無不驚訝無語,兩人招數精妙,每一招均藏著無數後招,待見風書根出招,都捫心自問,這招若換做是我該如何抵擋,隻見淩霄輕輕一招帶過,不禁暗暗喝彩,以這招破解掌門招式,再妙不過,後招無窮,暗藏殺機,當真是精妙無比,遂又替風書根捏一把汗,不知他如何破解。這時見風書根一招‘玉女點將’端得是厲害無比,淩霄隻覺眼前一花,身子向後一躍,待他招數變老,身子一縱,隨即一招藥王門嫡傳武功‘太阿四象掌’,這‘太阿四象掌’本是擒拿手法,拳法掌法均包含在內,本是藥王門曆代宗師從易經之中悟出的掌法,按照伏羲八八六十四卦象相輔相成,本是六十四招,隻是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無窮無盡,每一招均藏有無數後招,風書根知他招數甚秒,是按照八卦之勢而出掌,變幻無窮,不禁心下大喜,這少年果然武功高強,隻是他素來研習易經,對這卦象自然再熟不過,忙以本門絕學‘玉女掌法’迎敵,隻是淩霄自藝成以來,從來便是見招拆招,更不會循規蹈矩挨個使出,一會一招‘太阿四象掌’,一會又是陽剛至極的‘回風落雁掌’,他二人本都是武學高手,本已約好十招之內,便分勝負,豈知一交上手,見對方武功精妙,見獵心喜,誰也不肯罷手。
風書根心想他千萬別想起十招之約,若不然這等高手,以後再無機會交手啦,淩霄卻想,風掌門武功高強,每一招精妙無比,內力更是渾厚無比,看似輕描淡寫之間,無一招不是虛實待發,力道無窮,待又拆得幾招,忽然想起十招之約,暗道:“啊喲,不好,我隻顧與他拆招,將此事忘了個幹淨。”見風書根一掌披來,淩厲至極,不敢硬接,身子一轉,右手一劃,消了他一半掌力,腳下一個踉蹌,被他打中左臂,身子忙向邊上一滾,隨即抱拳道:“在下技不如人,已然敗了!”風書根見他接這掌之時,本已消了一半掌力,隨即又中掌,知他是有意輸招,隨即想到十招之約,笑道:“淩少俠,我華山派的武功如何?”華山派眾弟子眼見掌門勝出,依眾人武功修為,哪裏看得出兩人隻是做戲,均齊聲喝彩,淩霄道:“在下夜郎自大,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今日敗在風掌門之手,在下輸得心服口服!”
風誌學亦是欣喜無比,總算出了心中惡氣,病已好了大半,他這病本就是心病,現下見淩霄不如自己父親,心想:“原來我華山派武功高深莫測,隻是我平日懶惰,不肯多用些功,以致輸給了他!”淩霄見今日戲已做足,便道:“在下技不如人,回去必當勤學苦練,十年之後,再登門拜訪,告辭!”轉身便走,劉書問正欲出去相送,風書根搖了搖頭,劉書問心想自己若是相送,難免教眾弟子懷疑,頓了一頓,淩霄早已出了觀門,下山而去。眾弟子待淩霄走後,一聲歡呼,風書根轉身回屋,劉書問跟著入內。
風書根道:“劉師弟,這位淩兄弟武功當真高強的很,我瞧他這招乃有意相讓!”劉書問道:“師兄,咱們本已約好十招之內,他佯裝不敵的,也不知怎麽回事,竟拆了五十餘招,終究是掌門師兄技高一籌,這才勝了!”風書根搖了搖頭,思索良久,默然道:“我與他交手,見他出手硬朗,招數甚秒,難免見獵心喜,倒將十招之約拋至腦後啦!”劉書問笑道:“是了,連我也看得如癡如醉!”但凡武學名家,見別人出手精妙,均自技癢難騷,非要看個明白,他二人將此事忘個幹淨,更是不足為奇。二人又說了會話,以後如何調教弟子,忽聽得風誌學一聲慘叫,忙循聲向外而去,隻見一人身影向山下奔去,風書根惦念愛子安危,進得風誌學屋中,隻見風誌學躺在地上,臉色慘白如紙,風書根忙將他扶起,劉書問見狀嚇得不輕,右臂推至風誌學背後‘靈台穴’,與他輸送真氣,隻聽風誌學氣喘籲籲,道:“爹……是淩霄……你……你要……要為孩兒……報仇……報……”一口再提不起來,頭一歪,便斷了氣。風書根探他脈搏,心已涼了半截,縱聲大哭,隨即轉而憤怒,惡狠狠道:“孩子,爹一定為你報仇!”隨即又是痛哭,劉書問道:“不……不可能……他明明早已下山!”風書根咬牙道:“不是他又是誰?誌學臨死之前親口所說!定是那小子今日敗在我手,心下不忿,這才假裝下山,隨後摸入觀中,將我可憐的孩兒一掌拍死了!”說罷又是放聲大哭,好不淒慘。
眾弟子聽得慘叫,忙趕來看,隻見掌門正抱著風誌學痛哭,顯是已然死去,均愣在當地不知如何安慰。劉書問怒道:“我去將他廝追回來!”風書根道:“既然他有備而來,咱們如何知他去了何處?”劉書問道:“他與中州大俠杜金刀的孫女私定終身,咱們去洛陽找他!”風書根道:“事不宜遲,先追,莫教小賊走了!”當下也顧不得安放風誌學屍首,起身便朝山下追去,劉書問亦是跟隨在後。
淩霄下了華山,算時日已近中秋,心想便去洛陽看望杜秋蓉,本欲在山下歇息一夜,一想起杜秋蓉來,便又迫不及待,便想立時就在她身邊。也未投客棧,到山下買了一匹馬,一路向東,奔洛陽而去。
行至天明,有些困乏,見道路兩旁甚是眼熟,心想此處向北,便是我初次救蓉兒之處,便打馬至此,荒野之間草長鶯飛,停留片刻,不禁睹物思人,心想趁著天氣不熱,再趕些路程,待天氣轉熱再行趕路,又向東奔了一陣,日已正午,雖是八月,早已立秋,白天仍是燥熱不堪,淩霄早已出了身汗,見前方有家客棧,這才投店歇息。一覺醒來已將近黃昏,此處離洛陽相距還有五十裏,牽了馬又奔了一陣,到得戌時時分在洛陽城西投了家客棧,躺在床上輾轉難眠,起身出屋,朝杜府而去。杜府是洛陽大戶,淩霄早前送杜秋蓉路過,記得原路,待到得杜府時,已近半夜,又不敢敲門,遂想隻要見杜秋蓉一眼也是好的,便施展輕功躍入屋頂,也不知杜秋蓉住在哪個房間,隻得順著院子挨個尋找,見後院屋中仍舊亮著燈,心想或是杜秋蓉的房間,便趴在屋頂之上,掀瓦向下瞧去,隻見一名女子,衣著華麗,正自縫補衣衫,那女子不是別人,正是杜秋蓉,淩霄一陣心喜,正欲落地相見,忽聽得腳步聲音,凝神聽去,來的那人是個女子,身無半點武功,心想定是府中丫鬟,那腳步到杜秋蓉屋前停下,隻聽杜秋蓉道:“娘,是你麽?”
那女子道:“蓉兒,你怎地還不睡?”便已進了屋,淩霄瞧她不過三十來歲,年紀輕輕,與自己倒大不了多少,容顏甚美,頗有風韻。杜秋蓉見母親入了屋中,莞爾一笑,道:“我給大狗、二狗縫些衣服!”那女子歎了口氣,坐下道:“你平日做些女紅之事便耐不住性子,今日怎地想自己做了?”杜秋蓉道:“兩個孩子喜歡穿我做的衣服,左右無事,我爹又不讓我出門,我便做些消遣時間!”隨即又道:“娘,你怎麽還不睡哩!”杜夫人道:“我剛梳洗一番,丫鬟說你屋內還亮著燈,便來瞧瞧你。”杜秋蓉不再答話,隻顧縫補衣裳,杜夫人道:“蓉兒,你自外麵回來,便悶悶不樂,有什麽心事麽?”杜秋蓉歎了口氣,輕聲道:“我哪有什麽心事了!”杜夫人道:“你是娘生的,一言一語娘都知道,也瞞不過娘的眼睛!”杜秋蓉抬頭看了母親一眼,遂放下針線,道:“那日我傷好之後,心血來潮便同大哥去他家玩耍……”杜夫人驚道:“你……你當真去了?”杜秋蓉道:“是啊,我想著好玩,便央著大哥同去,大哥執拗我不過,便帶我去了,豈知爹爹後來知道後,便痛罵我一頓,表哥也是如此說我。”杜夫人道:“你一個年輕女子,無端跑到未婚男子家中,那能什麽話了。你爹回來倒是向我說起此事,我卻不信,誰料你當真胡鬧。”杜秋蓉道:“大哥於我有救命之恩,我如何不能去他家中了,再說了,他父母很好!”杜夫人道:“蓉兒,你與娘說實話,你是不是看上那淩公子了?”杜秋蓉臉色一紅,扭扭捏捏,羞道:“他可不是什麽公子,他是窮苦人家的孩子!”杜夫人雖年紀輕輕,卻也是過來人,見女兒這番羞澀,定是有了心上人,柔聲道:“他出身貧困,日後你到他家中,可要吃苦了?”杜秋蓉猛地抬頭,道:“娘,為何你也如此說,難道他家中貧困,便不能娶妻生子了麽?”杜夫人唉的歎了口氣,幽幽道:“蓉兒,你自幼生在富貴之家,自沒有受過那苦,娘也是窮苦出身,這其中滋味自然是知道的。”杜秋蓉道:“是了,你也是出身貧苦人家,那貧苦人家就不娶妻了?我幾個舅舅不還是娶妻生子了麽?”
杜夫人聽她說話,卻又似心不在焉,盯著一處,發了好一會呆,才道:“我幼時家中貧困,便被賣到杜府之中做丫鬟,後來慢慢長大了,你父親見我生得好看,便起了納妾之意,隻因我出身貧窮,隻得作個小妾,卻做不得正房,肚子又不爭氣,又生了你,連個兒子也沒生,你兩個舅舅年過三十仍是孤身未娶,便來府中要錢,你爹爹雖是送了些,卻更是看我不起,虧得你爺爺及你爹均對你疼愛有加,我在咱們家中才算過了些好日子!”杜秋蓉道:“娘,這些我都知道,爹爹素來看不起窮苦人家。”說著又哀聲歎了口氣,拿起針線,繼續縫補,杜夫人道:“蓉兒,今日那薛公子來咱們家提親,我見你悶悶不樂……”淩霄一陣心驚:“原來薛兄弟竟……竟來杜府提親啦!”又聽得杜夫人道:“我瞧你爹爹甚是喜愛那薛公子,娘見了也是滿心歡喜,那薛公子儀表堂堂,家境也好,你嫁過去自然不會受委屈。”杜秋蓉嗔道:“娘,你莫要再說了,我心裏隻有我大哥一人。”杜夫人道:“你初時喜歡你表哥,待見了你大哥,又喜歡你大哥,過些時日,你又覺得薛公子也是很不錯的。”
杜秋蓉道:“不,我自見了大哥,才知他是真漢子,好男人,便一心喜愛他,心裏再也沒了別人!”淩霄雖是早已知道,此時又聽她說出,心中還是一陣暖意,轉念一想,我深夜偷聽她母女說話,教人知道了,她爹更加看不起我了,便欲轉身回去。又聽得杜夫人道:“你爹性子素來剛強,定是不同意,你又怎能執拗得過?”隻聽杜秋蓉語氣堅定地道:“我爹要是不同意,我便離家出走,再也不回來!”她說這幾句話時,斬釘截鐵,顯是下定決心,杜夫人啪的拍了她一記耳光,怒道:“你……你要氣死我麽?”
杜秋蓉臉頰被拍得通紅,便流下淚來,哭道:“娘……你……”杜夫人自幼從未打過她,對她滿是疼愛,眼見女兒流淚,心下一軟,將她摟入懷中,柔聲道:“蓉兒,娘打你是為你好,你為何如此執拗,不聽話!”杜秋蓉擦了擦淚,道:“我不是不聽話,隻是我早已和大哥私定終身,他之前喜歡一個富家xiǎo jiě,那xiǎo jiě與我一樣,也是同樣愛他,隻是那xiǎo jiě他爹同爹爹一樣,寧要拆散他倆,我大哥因此生了一場大病,我不忍再讓他因我而傷心。”淩霄聽到一陣感動,隻聽杜夫人又歎了口氣,不再說話,杜秋蓉兀自縫補衣裳。
杜夫人笑了笑,道:“你長大了,教娘好好瞧瞧你!”杜秋蓉深知母親素來知她性子,見勸不動她,也是無可奈何,遂抬起頭,莞爾一笑,杜夫人伸手從她臂梁上掠去,隨即又是微微一笑,道:“好孩子!”杜秋蓉隻道母親憐惜自己,心內一暖,忽覺此舉甚是熟悉,隨即腦中不住回想,原來那日淩母也是如此,在她鼻梁之上這麽一刮,便問道:“娘,你刮我鼻梁,是為何?”杜夫人道:“沒……沒什麽!”杜秋蓉道:“不對,你從來隻是輕撫我的頭,從未碰過我鼻子。”杜夫人微微一笑,道:“碰碰你鼻子,有什麽好奇怪的?好啦,時候不早啦,我去歇息啦,你早些歇息!”杜秋蓉輕聲嗯了一聲,杜夫人盈盈而出。淩霄正欲與杜秋蓉相見,忽瞧見遠處屋頂有一人影,心下詫異,便施展輕功向那人影處而去。
隻聽得林劍英喊道:“抓……抓賊!”淩霄提氣疾奔方才那人影處,隻見林劍英滿身是血,躺在院中,忙落入院中,正欲將他扶起,林劍英一掌推出,淩霄隻覺勁風而至,忙身子一躍,後退幾步,道:“三弟……你……”此時杜氏父子及青衣樓薛慕白等人均已出來,杜嘯天一把扶住林劍英道:“劍英……”忙伸手點他幾處穴道,為他止血,隻聽林劍英指著淩霄,怒道:“你……你……”眾人均朝淩霄看去,淩霄忙道:“三弟,你怎地了?”林劍英道:“外公……替我……報仇!”登時便暈了過去。淩霄道:“三弟!”便走近前去,杜嘯天一掌拍出,淩霄隻覺一陣勁風迎麵而至,忙身子一轉,隻聽杜嘯天怒道:“先將他拿了!”杜氏父子及青衣樓等人紛紛施展擒拿手法向淩霄身上抓去,眾人均是一般的心思,先活捉了淩霄,待擒住之後,在詳加盤問。
一時之間,伏虎手、鷹爪功、虎抓功、玄天指、握石掌……各種各式武林之中最高明的擒拿手法,都抓向淩霄。各人擒拿手法雖是不同,卻各有精妙之處,又離得尚近,淩霄雙掌呼得拍出,掌力雄厚,待眾人一緩,已將身子向後躍去,忽聽得背後‘阿彌陀佛’,兩股極強內力自身後分不同方位而來,淩霄此時已向後躍起,無處借力,心道:“糟糕!”饒是如此,猛地使出千斤墜,落在地上,噗噗兩聲,背上已挨了兩掌,淩霄哇的一聲,吐出血來,眾人眼見他身受重傷,杜人傑及鍾離莫已欺近身前,淩霄隨即向後一滾,一掌拍出,逼迫杜人傑、鍾離莫無法近前,哇得一聲,又吐了一口血,強自站穩,左手護胸,提了一口氣,道:“大力金剛掌,大嵩陽手,果然俊的很!”話一說罷,便又吐了一口血。
隻見一身穿黃袍老僧,胡子全白,一副有道高僧模樣,雙手合十道:“淩居士,得罪了!”淩霄眼光掃了一眼,道:“是慧靜禪師麽?這位想必是丁開山丁前輩了?”這二人不是別人,正是少林派慧靜和尚及嵩山派丁開山,此次二人均受薛家莊薛利鋒之約,前來杜府提親,薛利鋒早已打聽,慧靜和尚及嵩山派丁開山與杜嘯天素來交好,慧靜幾年前在黃河之上大辦超度法事,與薛利鋒有些交情,而薛慕白投師嵩山派門下,更是嵩山派門人,兩人均無法拒絕,隻得前來,正值淩霄傷人之後欲奪路而逃,他二人正巧站在身後,便各拍出一掌,雖是未使出全力,也有五成功力。此時拍在淩霄背上,淩霄隻覺胸前如翻江倒海,五髒六腑俱已天翻地覆。
他二人也不答話,隻聽一個女子哭道:“表哥?”淩霄一看,杜秋蓉也已到了,想必是聽到吵鬧,這才出來,此時林劍英早已昏迷不醒,身上盡是血,杜嘯天又氣又急,探林劍英脈搏,似已停止,不禁留下淚來,道:“劍英……怕是不成了!”杜秋蓉又是一聲痛哭,轉身怒目朝淩霄看去,咬牙道:“大哥,你為何要殺表哥?”淩霄道:“蓉兒,我沒……沒有……”眾人均道:“劍英未昏迷之前,便指著你,他還能誣陷你麽?”鮑震雷忽道:“你小子,腳下踩著疾風劍,原來你是來盜劍的?”淩霄頓時百口莫辯,道:“我……我……”杜秋蓉立時想起那夜林劍英對他說的話來,‘他為何非要攜帶我的疾風劍?見了我與你爹爹又不現身,可不是覬覦我寶劍麽?’頓時茅塞頓開,傷心不已,哭道:“原來你與一起,便是利用我,也是想奪得這疾風劍。那夜你偷聽我與表哥說話,表哥發現了你的秘密,你便要shā rén滅口,是麽?”
淩霄萬沒料到竟然連杜秋蓉也是懷疑他,他又素來嘴笨,不知如何解釋,身子不住顫抖,又哇的一聲,吐了口血,眾人知他受了極重內傷,現下怕是活不成啦。隻見淩霄伸手慢慢伸向懷中,眾人道:“小心,他要使暗器。”薛慕白正求能顯一番身手,身子一晃,已到淩霄眼前,眾人見他身法奇快,不禁暗讚,隻見他伸手一挑,握住淩霄右臂脈門,隻見一粒藥丸落在地上,淩霄道:“蓉兒……快……喂……三弟……服下……”杜秋蓉狠一跺腳,道:“誰吃你的毒藥了?你當真還要shā rén滅口麽?”雖是說著,還是走近幾步,將那藥丸撿起,此時薛慕白已將疾風劍拾起,交由杜秋蓉手上,杜秋蓉接過長劍,轉身回至林劍英身旁,將藥丸交由杜嘯天,杜嘯天微微一嗅,道:“是九轉還魂丹!”隨手便塞在林劍英口中。隻聽杜人傑道:“姓淩的,你深夜來我杜府所為何事?”淩霄聽他問道,不知如何作答,難道要當著這麽多人之麵,說是來瞧杜秋蓉麽?吞吞吐吐道:“小侄……小侄為了……”說著從解下背後包袱,向杜秋蓉拋去,隻是此時身子乏力,雖是用力,卻隻拋出兩尺有餘,隨著又吐了一口血,濺到包袱之上。杜人傑道:“姓淩的,我問你,你為何要殺我劍英外甥?”淩霄忙道:“不是……是我!”此時深受重傷,呼吸也已不暢,這句話出口之時,‘不是’二字,聲音極小,眾人均聽到後兩字,杜人傑怒道:“好啊,你可算承認是你了?”淩霄瞪大眼睛,道:“不……”忽見林劍英此時睜開眼來,淩空指向淩霄,虛弱道:“你……你……”登時手臂一沉,頭歪了過去,杜嘯天隻道林劍英已死,哇的痛哭出來,大叫:“劍英,劍英,你醒醒,外公這就與你報仇!”
眾人聽得他喊,均知林劍英已然氣絕身亡,不禁憤怒之至,鮑震雷、陸青峰齊道:“我殺了你這小賊!”刀劍齊向淩霄身上招呼去,一人劍刺,一人刀砍,均是下得shā shǒu,淩霄眼見自己便成刀劍下鬼,心知自己今日定是活不成,大吼一聲,道:“我沒殺三弟……”噗的一口血噴出,噴了他二人一臉血。眾人被他淒厲慘叫嚇得一驚,此時鮑震雷大刀已砍至他左肩,陸青峰長劍已刺入他心口處,噗噗兩聲,已插在他身上,淩霄身子不禁向後退了幾步,心想:“是誰陷害我,三弟為何非要指著我,說是我偷襲他?”倒在地上,瞬間血已留了滿地,杜秋蓉提著疾風劍,踱步向他而來,唰的一聲,拔劍出鞘,抵著他咽喉之處,怒道:“你……你為何要殺我表哥?隻因那夜他說你不是麽?”淩霄見她眼內滑落幾滴眼淚,柔聲道:“蓉兒……我從未殺……三弟……你……”杜秋蓉見他此時虛弱無力,又身受重傷,心下雖是不忍,但轉念想起那夜林劍英與自己說的話來,心下恍然大悟,道:“原來你與我一起,一直在利用我,便是為了奪疾風寶劍,那夜你明已勝過丁閻王,卻不殺他,看來你與他定是一夥的!”淩霄道:“妹子……”伸手向那包袱指去,道:“我……今……送你……”杜秋蓉向後看去,忽覺劍身已被淩霄握住,忙轉身抽回,豈知淩霄拽的死死的,自己更拽不動分毫,隻見淩霄微微一笑,道:“妹子……我愛你……你相信我麽……我沒殺三……”這句話使出渾身力氣,杜秋蓉一愣,隻覺一股大力,噗得一聲,淩霄握住劍身,已將劍尖插入胸口,頭一歪,便已不動。杜秋蓉見他已死,不由得一驚,隨即眼前一黑,隻覺瞬時間天昏地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哭道:“大哥,你說……你為何要殺我表哥……你說話呀……”淩霄一動不動,麵帶微笑,杜秋蓉雙手不停晃他,哭道:“大哥……你醒醒……你醒醒……你到底為何深夜來我家……你到底是……是為什麽……大哥……你說……你到底是不是利用我……你說話呀……你為何要蓉兒親手殺你……你說話……我要你說話……”
淩霄哪裏聽得進半句,眾人均是歎息,慧靜禪師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鍾離莫道:“他本已殺了劍英,既已得手,為何還不走?”杜人傑道:“那還用說,他見劍英還留有口氣,未免留下痕跡,又出shā shǒu,這小賊當真陰險!”蹲在林劍英旁邊,哭著叫了幾聲。
此時大狗、二狗也已跑至淩霄屍首之前,哭道:“師父,你怎麽啦,你快醒醒!”杜秋蓉此時早已傷心欲絕,又是一陣痛哭,將淩霄抱起,道:“大哥……我……我沒想殺你……你為何要自己……自己殺死自己……大哥……你快醒醒……我不恨你了……我不恨你了……好麽……你快醒醒……”隨即一個踉蹌,又將淩霄摔倒在地,正自此時,忽見一個身影頭下腳上,如出弓之箭一般,掠向淩霄身旁,伸手將杜秋蓉拍出,一把抱住淩霄,倏忽間便已上了牆頭,眾人正自哀傷之際,全未料到牆外有人,此時再發暗器也已晚了,說時遲,那時快,丁開山一掌拍出,道:“下來罷!”那人身子一晃,險些掉落,隨即又自站穩,躍入牆外。隻一瞬間,那人身影迅捷無倫,眾人均道:“追!”話還未落,隻聽得馬蹄聲響,此時鍾離莫、陸青峰、薛慕白等已躍上牆頭,見那馬已跑出甚遠,便是施展輕功再追不上了。
杜秋蓉見淩霄屍體被擄,頓時六神無主,站起身來,跌跌撞撞,又瞧了林劍英一眼,道:“表哥,我替你報仇了!”隨即又朝外麵走去,薛慕白忙上前扶她,道:“杜姑娘,你去哪裏?”杜秋蓉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左臂猛地一甩,喝道:“你別碰我,我告訴你,我這輩子也不會嫁你!”隨即又是一陣痛哭,薛慕白愣在當地,不知該如何是好。大狗、二狗見狀,拾起地上的包袱,跟在杜秋蓉身後,隻是緊跟其後,卻不敢說話,一路哭哭泣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