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汙水廠地下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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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天有閣向來都是行山最繁忙的地方,閑聚歡談的政商,如膠似漆的情侶,花錢流水的投機客,都是天有閣最喜歡的顧客,即便是走馬觀花,少有消費的遊客,因為數量龐大,細水長流之下,也是筆不菲的收入,而周末的晚上,那更是夜夜笙歌,紙醉金迷的通宵盛宴。
從刑警大樓出發的呂盛五個人,在下午五點時分,終於到達此行目標的所在地,中心區最繁華的商業街“天有閣”。雖然隻是外圍街區,但周圍摩肩接踵的人流,早就把五個人擠得狼狽不堪。天有閣沒有固定的入口,露天街道也是隨人自由出入,也正因為如此,才有了如此龐大的人流量,人流量的龐大帶來的自然是巨大的商機。
花了一個多小時,五個人才穿過擁擠不堪的人流,來到天有閣最南麵的一塊空地前,空地上矗立著一座巨大的建築,因為夕陽的餘輝還未完全散盡,所以建築的外觀仍然依稀可見。這是一座長寬都超過百米的方形建築,建築的高度將近三十米,接近行山市限定的最高建築高度,建築的四麵外牆全都是深夜一樣的黑色,黑黝黝得就像要吞噬所有靠近的東西,隻有在正麵朝北的入口上麵,才畫了一隻巨大的褐色螞蟻和一隻同樣體積的金色獅子,螞蟻和獅子閃著柔和而明亮的燈光,把入口處的地麵照得一片亮堂,四周逐漸黑暗的空地,也把入口處的光亮映襯得更加醒目。
五個人穿過門口的磁門,進入一個寬闊的大廳,大廳裏沒有一個人,但在大廳的三麵大牆前,卻整齊地排列著幾十個半人高的圓柱體fú wù機器人,而在每個機器人的右邊,都有一扇金屬分合門,看上去很像普通大樓裏的電梯入口。吳天語把自己的身份卡在迎麵而來的sǎo miáo激光上停了一會,左前方一個機器人立刻滾動步輪,來到吳天語麵前。
“吳先生,需要什麽fú wù嗎?”
“帶我們去房間。”吳天語直截了當地提出要求。
“您請這邊走。”機器人把五個人帶到一十二號金屬門前,分合門向兩邊打開,露出裏麵的一個小空間,空間的布置和外麵的大廳一樣,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隻有通體的白色柔光把空間點綴得如同白晝一般。五個人走進小房間,房門合上後,房間開始輕微地顫動起來。
“天語哥,這就是擬混場?”呂文心仔細端詳著大概能站十來個人的小房間,房間裏沒有任何設施,但也正因為沒有設施,在白光的照射下,更讓人有種神秘莫測的感覺。
“這是送我們到擬混場去的傳送房,等下如果燈光消失,說明就到了,所以到時大家注意一下。”吳天語正在點擊麵前的一個懸空光屏,光屏上有三個選項,擬真度低、中、高。
“吳天語,怎麽不點高的?”李覺明看到吳天語點向中擬真度,連忙阻止。
“高的有生命危險,中等的足夠我們用了。”
“有危險怕什麽!凝波盔還有變植物人的,不還是那麽多人用?再說還有我在,保證你們一個也不會出危險。”李覺明自信滿滿地拍了拍胸脯。
“用高的,還要簽生死合同,每個人都要簽,而且必須提前申請,今天肯定做不了。”吳天語可不是李覺明那種後知後覺的愣頭青,使用高擬真度死過人雖然他還沒遇到過,但缺胳膊少腳卻早不是什麽稀罕事。
“好了,既然都來了,就中的吧!”呂盛打斷兩人的爭論。
在吳天語確認了中擬真度後,傳送房立刻發出一陣輕微的顫動,顫動沒有持續多久就逐漸停止下來,房間裏的光線突然一黯,五個人頓時陷入夜半俱寂的黑暗。突然一陣輕風從黑暗中拂過,隨之而來的是嘩嘩的擊水聲,一片亮光突然從遠處升起,就像快放鏡頭中的晨起朝陽,燎原一般點亮整個世界。突如其來的光暗轉換讓五個人的眼睛都有點無法適應,不過近在咫尺的一群飛禽從麵前飛過時,仍然把他們給嚇了一跳,隨著飛禽的遠去,幾個人終於可以勉強看清周圍的景色,遠去的是一群灰黑色的野鴨,野鴨的更遠處是一條巨大的河流,河流的水麵望過去不知有多少米寬,隻能隱約看到對岸成片的樹林和綿延到天際的河岸。
方婕玫立刻被眼前的美景給吸引住了,她興衝衝地跑到前麵的一個小水窪前,伸手掬起一捧水,然後轉身朝仍然站在原地的幾個人跑過來。
“真的是水啊!”方婕玫一邊跑還一邊喊,手中的水不時灑落周圍地麵,很快就滲透下去消失不見,“這真的還在屋裏嗎?”
“這手感不像是假的啊!”李覺明也用手接過一些水,整個手掌頓時變得濕漉漉,作為一個遊戲老玩家,使用凝波盔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而凝波盔形成世界時的那種違和感,更是熟得不能熟。“不會是真的吧?”
“蟻獅官網上說是某種特殊物質,不是虛擬感覺,不過沒檢測過,誰也不敢保證。”
“這東西帶不出去?”呂盛也從地下抓了一把泥土,在手心裏搓了搓,確實不像是虛擬的感覺。
“帶不出去,不管你怎麽藏,要麽直接消失,要麽出去就被查出來。”吳天語因為經常到擬混場進行一些任務,所以對擬混場的信息還是相當地了解,“而且這是蟻獅公司的最高機密,想知道的人太多了,但現在還沒有人能發現裏麵的秘密。”
吳天語看了看仍沉浸在擬混場逼真環境中的幾個人,他完全能夠理解第一次進入擬混場,然後被裏麵如真似幻的世界給震驚住的感覺,因為他也是從這種震驚中過來的。
“你們說,剛才我們進的擬混場到底有多大?怎麽就能搞出這麽大一條河!還到處都是水。”李覺明使勁搓著手心手背,他手上殘留的水痕很快就消失不見,手掌重新恢複到幹淨無水的狀態,“你看我這手,是不是變白了?這要是幻覺,我直接跳河裏淹死得了。”
“對啊!吳天語,這河能淹死人嗎?”方婕玫也驚訝地叫起來。
“那河不會淹死人,最多就是暈迷,除非選的是高模擬度。”
“我就說要選高模擬度,你就是膽太小,不能淹死人的河那叫河嗎?”李覺明顯然對剛才隻是選擇中等模擬度耿耿於懷。
“小李子,那我這老胳膊老腿的,可經不起你這麽折騰。”說話的是蘇保直,本來這次擬混場沒有他的份,不過在呂文心的請求下,吳天語還是同意了。
“行了,小吳剛才不是說了,高模擬度還要簽生死狀,這裏沒人陪你玩自裁。”呂盛毫不客氣打斷李覺明的埋怨,然後轉向一旁的呂文心,“兒子,帶路吧。”
“往那邊走。”呂文心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座灰白色的建築。建築隻有上下兩層,但麵積卻很大,建築外牆隻能看到兩百多米的距離,再遠就延伸到一片樹林中去了。
“文心,那是哪啊?”李覺明被呂盛打擊後,暫時安分下來,他湊到呂文心身邊,準備開始收集遊戲的資料,這次行動對他來說不但是一次案件線索的尋找之旅,也是一次絕佳的遊戲時間,作為一個自詡為超骨灰級的遊戲玩家,收集遊戲資料那是必修的功課。
“一個汙水處理廠。”
“這麽大的汙水廠,可以接不少任務吧?”李覺明一看到這麽大一片的汙水廠區,立刻就浮想聯翩起來。
“可能有吧,我沒接過。不過這下麵有個地下城。”呂文心現在玩遊戲玩得很少,進凝弦世界也是為了建立時間果實。
走了十幾分鍾,五個人已經接近汙水廠的大門,大門是由一黑一白兩扇門組成,看材質應該是金屬的。黑白的大門緊閉著,門兩邊是兩幢高大的塔樓,塔樓也是一黑一白,和門的顏色相互對應,在塔樓的頂端,一個巨大弩機形狀的東西正不停旋轉。
“黑白無常啊!”李覺明喊了一嗓子,然後跳到大門前,就要伸手去拍大門,塔樓上的弩機立刻齊齊調轉弩身,李覺明的胸部立刻被一團紅斑給籠罩住。
“那是激光弩,快退回來。”呂文心連忙大喊,他雖沒被這兩架激光弩轟過,但卻看到不少楞頭青幹過這種事。凝弦世界中的玩家如果死亡,必須根據死亡的等級,判斷什麽時候或用什麽代價,才能複活。免費複活?沒問題,少則數小時,多則數年,才能再進遊戲。當然按照破財免災的規律,隻要按等級花上數百到數萬的錢幣,也是可以立刻就原地複活。
李覺明雖然有些衝動,但反應確實敏捷,聽到呂文心的呼喊,立刻一個跨步就跳離大門,塔樓上的激光弩也跟著收回準星,大門前又恢複了平靜。
“一個汙水廠弄這麽個激光弩,絕對有問題。”李覺明一臉憤憤不平,這擬混場的臨場感實在太強,剛才那一瞬,他真有一種生死一線的錯覺。
“這大門我沒進過,我的時間果實在那下麵。”呂文心指了指大門遠處一個和周圍樹林幾乎融為一體的綠色大篷。說是大篷,其實就是幾根金屬條支起來的支架,隻不過上麵纏滿了各種藤藤蔓蔓,再被滿滿一層的枯枝落葉一掩蓋,活脫脫一個戰地掩所。
大篷地麵上有一個五米寬的地道入口,入口台階靠牆兩側的地麵上滿是塵土和飛葉,隻有中間過道有幾串稀疏的足印,顯示這裏暫時還不是徹底的荒蕪之地。
“這地方挺偏啊!”李覺明上下打量著藤蔓大篷。
“是挺偏的,不過地圖上都有。”
“地圖上有,這個時間點怎麽會沒人?”李覺明立刻展現出一個遊戲老玩家的判斷力。
“下麵環境不是太好,不過這裏便宜。”
“這裏便宜?”李覺明眼睛一亮,“那我也把場景做在這裏!”
“這個,你還是到了下麵看完再決定吧!”呂文心看了李覺明一眼,沒再繼續說什麽,反正到了下麵,李覺明自然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下麵有問題?”李覺明從呂文心的眼神中看出一絲懷疑,他顯然以為呂文心懷疑他的能力,“你能建,那我也肯定能建,哥的遊戲覺悟可不比你的低!”
幾個人順著台階往通道下方走去,通道的牆壁上每隔十米才有一盞壁燈,壁燈閃爍著微弱的亮光,亮光隻夠照亮壁燈自己,再遠一點,就隻剩下各種模糊的光影在黑暗中左右搖擺,幻化出的奇形怪狀,足以讓膽小的人完全邁不動腿。
“這都什麽燈?也太暗了!”李覺明腳下被一截樹枝給滑了一下,差點撲倒在地。
“蟲燈。”
“蟲燈!螢火蟲?”李覺明湊到蟲燈前察看,果然在透明燈燈罩的內側爬滿了長條形的螢火蟲,隻是大多都沉睡著,發光的沒有幾隻。“蟲子這麽多,怎麽不發光?”
“估計是沒吃的,就不工作了。”呂文心也走過去探頭看了看,“這東西現實裏也有賣的,養在樹林裏,不用管理自動照明,就是要看季節,樹蜜多的時候會亮一些,樹蜜少就不行了。”
“這蟲燈有什麽好處?”
“便宜唄!”
“便宜!你個貓的,遊戲場地弄幾個頂燈不就幾個語句的事?至於這麽摳門嗎?”李覺明雖然是遊戲老玩家,但卻是第一次進入擬混場,原本隻需要專注技巧和經驗的遊戲方式,現在卻充滿了現實裏才容易出現的不確定性,對於無法完美發揮自己長處的李覺明,他本能地產生了一種抵觸情緒,“還有,從傳送門到現在都快十五分鍾,我看吳天語的錢都要花在走路上了。”
“那沒辦法,擬混場講的就是真實性,那些進擬混場的,要麽就是圖個既安全又真實的享受,要麽就是需要一些真實數據的反饋。”吳天語顯然對這種情況很了解,“不過也不是都沒有辦法,如果一開始使用上帝視角,那你想去哪就去哪,想多快就有多快了。”
“那怎麽不用?”
“那個要的錢,我這張貴賓卡可受不了。”吳天語苦笑地搖搖頭,擬混場確實是個銷金之地,雖然他進過很多次,但那些要麽是可以報銷,要麽就是有別人付款,他單獨負擔開銷的,這還真是第一次,他這張貴賓卡也隻是為了以防萬一,沒想到還真用上了。
幾個人大概走了有半公裏的距離,終於走出地下通道,麵前出現一塊巨大的空地,空地頂燈的體積要比過道裏大了不少,亮度也強了一些,但仍有很多地方陰暗得如同被宵禁的危城。空地上聳立著不少小屋,小屋高矮不一,有單層的平房,也有直抵空地頂板的小塔樓,一些小屋的頂部散發出耀眼的光芒,把小屋周圍照得格外明亮,但更多的小屋則隱藏在靜悄無聲息的黑暗之中。
呂文心指了指黑暗處,“我的房子在最裏麵。”
“這味道怎麽這麽難聞!”方婕玫用手捂住鼻子。
“可能今天汙水廠放水,味道是有點重,平時沒這麽大。”呂文心吸了吸鼻子,一股發餿魚醬的腥臭味直衝腦門,嗆得他猛咳了幾聲。咳完之後,他立刻一個箭步跳到前麵的石道上,“大家快點走,到屋裏味道就沒了。”
五個人沿著石道,快步向前走去,不知是汙水廠年久失修,還是這裏就是汙水流過的通道,石道兩邊積滿了大大小小的水窪,在小屋頂燈的照射下,水窪表麵流轉著油汙特有的五彩光圈。不過隨著石道的深入,水窪漸漸開始凝固,氣溫也逐漸降低下來。
“怎麽這麽冷!”隻穿一件短袖的方婕玫一邊擦著手臂,一邊加快腳步,試圖用運動給身體增加熱量。
“忘了,這地方越裏麵越冷,我應該讓大家多穿點衣服的。”呂文心表情尷尬地解釋。
“沒事,不就這點溫度嗎?想當年赤膊在雪地裏訓練,那可比這冷多了。”李覺明拍了拍呂文心的肩膀。
“對了,小屋裏麵有不少保暖的東西。”呂文心一拍腦袋。
“那就快走。”
大概十幾分鍾後,五個人站在一幢緊靠牆壁的單層平房前,說是平房,其實是一個山間小亭大小的小屋,周圍沒有光線,照明靠的全是幾個人手裏的手機,不過手機的光線可比地下空間的蟲燈耀眼多了,掃在小屋上,一幢晶瑩剔透的小冰屋呈現在眾rén miàn前,在冰屋的門楣上麵刻著四個飄逸的行楷大字“時間果實”
“這冰屋不會也是那髒水弄出來的吧?”方婕玫已經不再捂著鼻子,因為鼻子早就被熏得失去知覺,即便如此,她仍然很抗拒這種經過臭水溝洗禮過的房子。
“方姐你也太瞧不起我了!”呂文心一副傷心欲絕,李覺明和方婕玫兩個人他都很熟悉,“我是那種連幾桶水都買不起的人嗎?”
“那可說不好,你都能把房子建在這種鬼地方,還有什麽事你幹不出來?虧我剛才還說要把場景建在這裏,要真建在這裏,那我就完了。”李覺明用敬而遠之的眼神看著旁邊的呂文心,“而且剛才我們進來一共用了快半個小時,以我對凝弦世界的了解,半個小時路程的水管長度,還有抽水機的功率,那買起來,可不是筆小數目。”
“用無線水龍頭不就好了。”呂文心很自然地回應道。
“無線水龍頭?”李覺明的表情頓時變得古怪起來,“你能買得起無線水龍頭,還買不起一塊地皮?”
“幹嘛要買?我那是租的。”雖然呂文心在用過水龍頭後,也打聽過它的價格,當時還真被它的售價給嚇了一跳,不過他並不認為那東西真值這種高價,隻是一個抽水工具而已,就算買個一百公裏長的有線水龍頭,價錢也比單個無線的要便宜很多,而且他租用這個無線水龍頭前後也不過才花了十塊錢,這更讓他覺得網上的售價不過是商家的營銷手段罷了。
“你還能找到租水龍頭的?”李覺明臉上的古怪已經被歎為觀止完全代替。
“你們都說些什麽啊?什麽水龍頭不水龍頭的?”方婕玫雖然聽得懂兩人的對話,但卻完全不明白李覺明誇張語氣的由來。
“無線水龍頭在一些缺水的任務裏麵,那可是必備的保命工具。隻不過這東西據說到現在隻出現過二十多個,都是在大團隊的手裏,那些個大團隊哪個不是財大氣粗,誰會把這水龍頭來出租?”李覺明臉上的表情越說越豐富。
“這麽厲害!”方婕玫也被李覺明的情緒給傳染,“文心,你這東西是從哪找來的?”
“其實也沒找,就是旁邊那個實驗室的老頭給我推薦的。”呂文心聽完李覺明的分析,也開始覺得這水龍頭來得確實有點問題。
“實驗室老頭!不會是騙子吧?”李覺明對遊戲世界裏的爾虞我詐早就見怪不怪。
“我有什麽好騙的?再說水龍頭用完也還回去了,難道他就為了騙我那十塊錢的租金?”呂文心絞盡腦汁也想不出裏麵有什麽問題。
“才十塊錢!”李覺明的眼睛瞪得溜圓,仿佛要射出幾道光束才善罷甘休,“肯定有問題,他還有沒提什麽其他問題?”
“他就說等我這時間果實弄好後,一定要請他來試試。”呂文心仔細想了想,仍然沒想出什麽特別的地方。
“那他來過了嗎?”李覺明完全不相信一個能賣上百萬價錢的無線水龍頭,會有人這麽好心,隻以十元錢的租金,就這麽輕易地租借給別人。
“沒有,我去過幾次,他都不在,隻有機器人在值班。”
“行了,別扯這些沒用的,快點把任務做完,人家出錢可不是用來讓你們在這閑聊的。”呂盛不耐煩地打斷幾個人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