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錯誤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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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腐儒,朕讓你們編寫我大魏國史,為何要將先皇們隱諱之事寫入其中,並刻於石碑之上,是何居心,鐵弗匈奴讓我大魏打的潰敗千裏,亡國滅種,卻妄言我鮮卑先祖乃降於匈奴之漢將李陵一部,是何居心,朕讓太子監國,你們卻欺其仁善,恃寵生驕,以下冒上,崔浩,以上種種,可否屬實,可有冤枉你分毫,你於國有功,精於國策,善於良謀,朕待你猶如帝師,對你言聽計從,我鮮卑族人每與你爭執,我次次百般維護於你,你卻不念君恩,囂張跋扈”恃意胡為,你是否以為朕以往殺伐決斷,謀國克敵全仰仗於你,以才挾朕,朕就不敢殺你嗎?”

    說到最後,殺意已溢於言表,而此時崔浩早已失了往昔的才性,他迷惘的望著拓拔燾,已無心去揣摸拓拔燾此時的心理,天才的去做些能夠觸及他靈魂深處的某個興奮點的言行和舉動,讓他欣賞,讚許,從而改變原先因自己這些過失對自己憎惡和厭棄之情,達到起死回春的目的,因為他從拓拔燾眼裏讀到的是放棄,狡兔死,走狗烹,北方已經平定,嗜毛茹血的野蠻人也已學會了文明人的鑽木取火,文明的種子已經播入帝國遼闊疆域的每一塊土地,他一貫的言行和態度早已表明他不會與他內心深處所視為漢人正統的劉宋為敵的,他一直巧妙而又合理的把鮮卑人的屠刀引向其它種族,自己每每挽救和壯大帝國時提出和這些鮮卑人不同的意見,事後卻總是證明自己正確的,這正確一次次的敲打著他們做為鮮卑人的驕傲和優越心理,產生出那種一定要置於他死地的嫉妒和憎惡,而也是這每一次正確讓他忘忽所已,洋洋自得,這種情緒讓他失去了對局勢的正確判斷和清楚認識,讓自己在這宋將北伐的微妙之時輕率冒進,任意的揮斥方遒,隨性行事,隻有自己的死亡才能抹平這些人對拓拔燾的不滿和憤怒,讓他們團結起來,形成力量,去征服劉宋,實現拓拔燾一統天下的夢想。他先天的天賦在他後天於前聖先賢處所學的所有的智慧告訴他,這一次在劫難逃,而除掉那一層層堅硬的外殼,回歸本心,他是戀生的,極端的害怕死亡,你知我必死。我知我必將死,你讓我說什麽,辯解什麽,如今的他隻是除掉層層裝束,回歸屬於他崔浩的赤子心,渴望活著,害怕那疼痛一刀。

    拓拔燾見崔浩無話辯解,滿眼的都是驚惴不安,乞乞可憐,更是暴怒異常,早已忘了昨日的承諾。

    “高允,你來擬旨,崔浩,宗欽等一幹編修國史的官員,童吏皆夷五族”

    什麽,高允大驚失色,涉案官員共計一百來人,各府童吏將近千人,而這千人的五族,近有一萬之眾,他望著早已頹廢不堪,幾近昏迷的崔浩等人,猶豫不絕,孔曰成仁,孟曰取義,他忽然下定決心,跪倒奏道

    “陛下,崔司空之罪,是否另有隱情,臣不敢妄加揣測,但若就國史一案和冒犯皇族一事於國法論隻是犯了對上不敬之罪,更何說崔司空乃於國有功之人,其罪不至死”

    “高允,你,你,別以為朕不敢殺你,來呀,武士,把這老匹夫給我抓起來,抓起來!”

    拓拔燾的憤怒可想而知,但他弄不明白,是什麽讓之時個平時溫文爾雅,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有如此膽量,不畏生死,敢於冒犯自己做為國主的尊嚴,暴怒之下的自己,隨時閃過的一個念頭,或從嘴裏蹦出的一句話都可將其滿門抄斬,夷滅九族。這份膽量猶勝於戰場上冒著敵人的刀槍箭雨勇往向前的勇士。

    太子拓拔晃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父皇,高允狂妄無知,念其一片忠心,兒臣墾請父皇饒恕他吧”

    過了半晌,拓拔燾終於平靜了下來,深深的歎了一口氣。緩緩的說道。

    “算了,就不誅童吏等人的五族了”

    風沙漫漫的平城古道。呼嘯的北風肆意的吹拂著路邊那一排排蒼天白楊,一輛囚車徐徐的行來,這個年代最優秀的謀臣崔浩手緊緊的握著囚車欄杆,白發蓬鬆,眼神迷離,他留戀著看著這個即將永遠別離的世界,寇謙之的話猶然在耳,是呀,人站在最高峰,上麵是遙不可及的天空,他站在上麵。天空是那麽近,那漫天星辰仿佛近在咫尺,俗世的無限風光讓他產生一種錯覺,他無所不能,這種狂妄讓他天真的象個孩子一樣。以為自己可以摘下滿天星。

    “崔大人,你不是最瞧不上我們這些鮮卑人嗎,哈,哈,哈,我們不但是鮮卑人,而且是鮮卑人裏最下賤的庶民,你也有今天呀”

    “崔大人,我信佛。我爹我娘,我們全家都信佛。可你卻讓國主下令毀了那麽多寺院,那麽多佛像,我娘提起你,恨得牙癢癢呢”

    “崔大人,老崔,你說你損不損呀,老子兄弟三人,我當兵,老大在家種田侍候老娘,我三弟人懶了點。吃不了苦,便去廟裏做了和尚,聽說國主那滅佛令就是你攛促的,聽說那陣子你上竄下跳的。使了老勁了”

    “老崔常說我們這些庶人下民是些汙濁不堪的下賤胚種。今天我們就讓他嚐嚐我們這些下賤種的屎尿,大夥說,怎麽樣呀”

    “好,好”

    “別這樣,別這樣。髒,髒”,崔浩聲音顫抖,透著無盡的恐懼,身體在激烈的躲僻。

    十幾個鮮卑士兵爭先恐後的爬上囚車,扯開褲子,拿出那話,向崔浩頭上撒尿,放肆著呼叫聲,喧鬧聲伴隨著老人屈辱的嗚咽聲穿透了這無盡的風沙,留在了世人的記憶裏。

    國史一案,清河崔氏一門,與崔浩有姻緣關係的北方豪族,範陽蘆氏,太原郭氏,河東柳氏被滅門,編修國史的大小官員童吏一百二十八人被問斬。

    兩天後,拓拔燾北巡陰山,忽然聽聞北部尚書李孝伯病重或已身死的消息。拓拔燾不禁黯然神傷,頹然歎道

    “李尚書可惜了”

    沉吟了半晌,終於說道

    “朕失言了,是崔司空可惜,李尚書可哀”

    言語中帶著無盡的憂傷和懊悔,因為他發現了新的問題,處死了崔浩,摧毀了漢家門閥勢力。他拿什麽去製衡太子一黨,和太子身後的鮮卑貴族,一個君王的無情,就在於他可以克製住心中的一切愛憎,殺伐果決,來維係各種勢力的平衡,以達到自身利益的最大化。殺死崔浩,可以通過這來暫時緩和以太子為首的鮮卑高族對自己的怨恨,來達到軍事上的上下一心,可是卻最深度的打破了政治平衡,因為坐在國主這個位置,基於他的宏偉誌向,他盡力的去看的更深更遠,他意識到野蠻的武力征伐隻能以消滅敵方有生力量為手段最大的削弱甚至毀滅對方的勢力,從而達到對敵人**上的征服,但要想讓它徹底的融入自己的帝國。心甘情願的臣服於自己這個異族的統治,就要有先進的政治體係。優良的經濟製度,畢竟征伐是一時的,而治理才是最後的永遠,所以他一直采用的是漢人負責定政策,鮮卑人負責去征伐。

    “拓拔晃,你現在隻能站在臣子的角度去顧及那一群人的利益和自身感受,可當你有朝一日坐在朕這個位置,去看看天下的芸芸眾生,以君王之心去聆聽他們的悲苦,你就不會執意的讚成擁護你所謂的維係鮮卑古法的仁政,而指責抱怨你父皇的滅佛和漢化了。”

    “哎,崔浩,可惜了,多麽能幹的鷹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