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元嘉北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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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帝劉義隆現在的人生已經基本上誌得意滿了,國內太平無事,府庫充實,算來至上次伐魏末果已是二十春秋了,人生有幾個二十年,再不力爭朝夕,收複中原,建立功業,恐怕當年華漸逝,歲月白頭時,回望前路,會後悔不已。言語之中便有了些飲馬中原之意,幾個機靈的臣子立刻揣摸到聖意,馬上上奏,建議北伐。

    “陛下,眼下四海升平,國富民強,全賴我主英明神武,有不世之治世之功,若此番出師,席卷趙魏,驅逐蠻夷,恢複我漢人華夏之正統,其功業當與日月爭輝,威名當彪炳於青史,比之秦之始皇漢之武帝也不為過,到那時,陛下登泰山以封禪,記偉業於千秋,傳功名於萬代,臣恰逢其時,望陛下不以臣才學淺陋,乞書一篇封禪書,獻於陛下,以借陛下光輝之萬一留名於後世,臣此生當無憾矣”

    禦史中丞袁淑乘機奏道,群臣聽罷,心中紛紛暗罵其可恥,北伐關係國運根本,豈能以之讒言惑上之意妄下決斷,有些卻在暗自深悔,如此媚主良機,卻叫他搶了先機。劉子隆聞言大喜,幻思其形猶然神往。

    “陛下,此番若要北伐,臣願領兵,擒佛狸於馬下,收複我中原失地,牧鮮卑於焉支山,學漢冠軍將軍故,致漠北再無王庭,陛下定將齊名於漢武”

    彭城太守王玄謨出身名門世族,貪戰卻不知兵,好大喜功猶勝戰國趙括,於征伐之事卻又不及趙括之萬一,私下常與劉義隆大談北伐的可行性,暢想勝利的前景,此時更是不甘落於人後,一番壯語,讓劉義隆腦海裏浮現出封狼居胥的場景。

    正議論間,忽聞內侍來報,北魏帝拓拔燾因國史一事誅殺大臣崔浩,劉義隆聞報大喜。

    “佛狸自毀國家棟梁,那魏國內部定是動蕩不穩,北國漢人遭此劫難,定有思漢之心,我國是華夏正統,今國庫充實,兵精糧足,中原本就是我華夏領土,豈有久置胡人之手不取之理,朕意已定,準備糧草,選將派兵,即日北伐。”

    “陛下,北方竟是常年征伐之兵,習慣於野戰,而我方軍士休養生息多年,臣老家常言,家養的公雞怎鬥的過野生的山雞。平原作戰,我南方盡是步兵,怎能與北國的騎兵相抗衡,狒狸常年征戰,難有一敗,謂之戰神亦不為過。當年檀公道濟,少有的良將,也難勝過於他,老臣少讀書,自幼在軍營裏滾打過來的,不會說那好聽的話。但既然披了這身軍服,老臣就要對得起它,就要說些陛下不愛聽的實話,這次冒然北伐必將失敗”

    說話的是新興的軍方將領沈慶之,吳興人,雖已六十歲,頂著個白發蒼頭,卻是從低層做起,靠著戰爭上的廝殺,累以軍功,一步步紮實的進入南國高級軍官行列。

    “老將軍,現今正是春夏相交之際,雨水眾多,河道通暢,我軍可順水道而上,碻硪城守兵自是望風而逃,趁勢拿下滑台,拿下此二城,就地取糧,安撫民心,虎陽,洛陽自是容易攻取,我軍依城建築防衛工事,等到初冬時節,黃河結冰,魏軍遠到渡河而來,我軍以逸帶勞,必可擒之,上次北伐,到彥之臨陣私逃,而檀道濟卻失了糧草,以我方食糧資養敵方,懷有私心,誤了朕的大事,他反而憑借唱籌量沙得了名聲,真是豈有此理。

    一想起上次北伐,劉義隆就想起了到彥之,檀道濟二將,氣便不打一處,一個枉負了他舉國相托的信任,一個對他玩了機巧,得了名聲,卻還是讓他一城未得,以失敗而終。

    “陛下,眼下確係六月雨水際,可等到萬事齊備,待出兵時節,已是九月初秋,河流阻塞不通,必將延援進軍速度,待到行至碻硪之時,已至初冬時節,若短期攻不下城池,待黃河結冰,大部魏軍將至。我軍必呈敵人前後夾擊之勢。到時腹背受敵,必將大敗,若是佛狸親自領兵,必將乘勢揮師南下,吾國危矣”

    禁軍統領劉康祖馬上從軍事上反駁了劉義隆的話,可那知劉義隆早已幻想著自己能一統河山,和漢武並肩,那裏聽的進去。

    “中原乃我漢家之地,斷不能落入胡人手裏,崔浩一事正是上天賜於我們的良機,如若再不北伐,恐會寒了北方漢民的思漢之心,朕意已決,眾卿勿再多言”

    “陛下,”沈慶之還待再次進言,劉義隆早已現出不煩之色,大袖一揮,弗然道

    “沈蒼頭,你說你少讀書,朕看你口才很是不錯,去,有什麽不解之處,跟徐湛之,江湛說去。”

    “陛下,種田耕地問農夫,織女繡花問婢女,兩國交兵怎能和書生商議”

    沈慶之強自壓住心中不滿

    “哈,哈,哈”

    看著不遠處徐,江二人的神形和沈慶之不憤的眼神。劉義隆忍不住放聲大笑,北伐之事也在笑聲中決定下來。

    拓拔燾深知和劉宋之間必有一戰,但以他多年對戰爭的領悟和認識來看,伐宋掠財尚可,滅宋時機尚早,南方湖澤眾多,魏國沒有水軍,這種本身健製上的缺陷並不是能夠依賴計謀來解決的,而劉宋少有騎兵,北國多平原,利於野戰爭雄,指望步兵去一望無垠的平原地帶打敗騎兵無異於天方夜潭。北國已經平定,南國暫時又不能滅掉,留著一個日益跋扈的崔浩又有何用?對宋隻能采用長時間的掠奪戰爭,一點點削弱它。然後等待時機才能發動大規模的滅國戰爭。對於崔浩,如果讓拓拔燾和所有鮮卑貴族放下所有的成見誠實的去認知,他其實上是魏國真實的締造者,帝國的漢化改革和每次的開疆辟土無一不出自他的手筆,此時大廈已成,北國已定,麵對僅剩下的漢統的劉宋,己方陣營裏同樣漢統的崔浩會是一枚怎樣威力巨大的炸彈呀!而殺掉崔浩更深的原因是出於拓拔燾內心深處對漢家文化博大精深的敬仰和畏懼,因為作為他這樣一個強勢的異族統治者自身來言,他忽然發現自己被漢化了,我用武力征服你們的**,而你崔浩卻用漢家的文化和意識形態改變了我的靈魂,讓我用漢人的思想去生活,去考慮問題,那麽我這種征服還有什麽意義?而自視甚高的他對此無可奈何,野蠻走向文明是人類進程中的無法阻擋的趨勢,因為這裏沒有草原沒有牧場,隻有漫地的田野和數不盡的農莊,這裏是農耕文明的土壤,你的民族要在這存活下來,就得放下馬鞭,挽起褲腳,下地耕種,而一個民族的文化是脫胎於這個民族的生活形態和方式的,人活下來的最基本條件就是填飽肚子。除掉中間所有繁鎖的鏈接,歸終到最後的結論,在這塊土地上,遊牧民族想要生存下來。隻有唱漢人的歌,說漢人的話,用漢人的方式去思考,去生活。然後繁衍生息,最後子孫後代變成完完全全的漢人,讓自己的民族活在後世的記憶裏,而坐在統治地位的拓拔燾是對這有所預感的,我們鮮卑人在前麵的賣命的開疆拓土。而你崔浩在後方拚命的將我們漢化,我卻無可奈何,甚至還要用手中的權力去支持你,所以國史案裏的侮蔑鮮卑先祖之事才會刺痛拓撥燾內心深處的民族情懷,暴怒中殘忍的殺掉崔浩。而對這一切清楚的認識和感到無奈以後,導致了他以一種頑童般,遊戲的心態以決策者的身份參於到接下來這場戰爭中去。

    在劉子隆將要北伐的消息傳到他耳中時,已沒有崔浩指點的他給宋主寫了一封充滿了他現在個人風格的一封信。

    “聽說你又想著北伐來攻打我了,我想了半天,你要來就來唄,來了我也不歡迎,走了我也不送,不過你雖然五十歲的人了,卻整天呆在宮中,扶在欄台處,遙望著北方的疆土,你就算來了,也象個三歲的小孩子,識得路不?我馬背上的人,沒啥好送的,就送你幾匹識途的老馬,幾瓶草藥,路途那麽遠,你又沒馬。就騎我送給你的馬,水土不服,中途病了呢,就服我送你的藥,千萬別走到半路走不動了,你怎麽這麽想著我們北方的土地呢?難道江南呆的厭煩了,要不這樣,我倆換個地方,你到平城來,我呢去揚州,你看怎樣,哈,哈,哈!”

    劉義隆接過信後,也不理它,埋頭準備第二次北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