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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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活在這個世上,本來就是應該互相幫助,他的母親為什麽要說這種話,還要千叮嚀萬囑咐,對象卻是自己的兒子?

    但是很明顯,他的母親一生必定是充滿了不幸與痛苦,所以才在自己的人生經驗中總結出這句話來,臨死前告誡自己的兒子。

    這雖然不是真理,卻是她一生的總結。

    沒有人能說她對,也沒有人能說她不對,因為這是她從生活中得到的教訓。

    那簡直比刀割在肉上的那種感覺還要來得痛苦真實得多。

    沈雙飛手緊握,拳緊攥,冷冷的道:“你知不知道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孟輕寒沉默了很久,才道:“我知道……”

    沈雙飛還是瞪著他,就像一隻鬥雞瞪著他的對手那樣,忽然又提高了聲音,問道:“那麽,你知不知道人活著不能欠別人的債?你知不知道欠債是一種什麽滋味?你知不知道我從不願意欠人人情?更不願欠人家的命?”

    孟輕寒垂下了頭,神情竟仿佛也帶著種說不出的痛苦無奈,道:“我知道——”

    沈雙飛的聲音更大,道:“你知道?那麽你知不知道,這一年,我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我隻有一條命,你卻偏偏要讓我欠你兩條,你讓我拿什麽還給你?”

    他的聲音大得連個聾子也都聽得到,但孟輕寒卻還是一點生氣的樣子也沒有,還是淡淡道:“既然你已經欠我一條命,再欠一條又有何妨?”

    沈雙飛忽然大聲笑了起來。

    這句話本來應該是他說的。

    可是他的眼睛裏絲毫沒有一絲笑意,他笑聲中包含的譏誚,哪怕就是個傻子,也該聽得出來。

    他笑道:“你本不該學刀,你本該去學做生意,我敢保證,你要是去學做生意,一定可以做得很大很好,別人也一定搶不過你,因為沒有人能有你這麽會賴賬!”

    孟輕寒仿佛沒有聽懂他話裏的譏誚,道:“可惜我學的不是做生意,我學的是刀。”

    沈雙飛譏笑道:“既然你學的是刀,那麽你就應該知道,學刀的人就絕不應該像你這樣優柔寡斷,快劍割人咽喉,快刀就該宰人腦殼,你為什麽不斬我腦殼,卻要割我發絲?難道你不知道,要是我的劍在你咽喉上,就絕對不會手軟,對你手下留情?”

    孟輕寒不理他的冷嘲熱諷,還是緩緩的道:“我知道,我也想象得出,但是這一次,我還可以再給你一年時間,我們不妨一年後再來一較高下。”

    沈雙飛板起了臉,冷冷道:“不必,我決心已定,一年後也絕不會再來。”

    孟輕寒總算抬起了頭,眼神中充滿了驚訝之色,道:“不必?為什麽,難道你不想再多活一年?”

    沈雙飛閉著嘴,沉默了半晌,才緩緩道:“你已經借給了我一年時間,讓我去完成我的心願,這一年我不能完成,一年後我也同樣不能完成。男子漢大丈夫,生不能快意恩仇,不能鋤強除弱,就算再活十年百年,那也是白活,活著還有什麽滋味?與其活著等待,不如今日死在你的刀下,落得痛快。”

    他忽然抽出他的劍,再次捧到孟輕寒的麵前,道:“請,請用劍!”

    孟輕寒卻不用劍,忽然自懷中摸出那封隻有二十一個字,沒有署名的信,遞到沈雙飛的麵前,道:“這封信是你寫給我的?”

    沈雙飛看也不看,道:“不是!”

    孟輕寒道:“你看也不看一眼,怎麽就確定是不是你寫的?”

    沈雙飛淡淡道:“因為我並沒有給你寫過信。”

    孟輕寒歎了口氣,他相信他,準備死的人,還有什麽理由說謊?折起這封信,又慢慢放進自己貼身的口袋裏,道:“你我今日的一戰,除了你我還有誰知道?”

    沈雙飛沉吟著道:“你知道我並不是多嘴的人,你是不是懷疑這裏邊有個圈套?”

    孟輕寒淡淡的道:“我不知道,也許是,也許不是。”

    沈雙飛慢慢道:“但就算是個圈套,跟我們已經沒有任何關係,我們之間的事還是一樣得解決,是麽?”

    孟輕寒沉默半晌,才緩緩道:“今日你若是不來,我隻怕永遠也找不到你。”

    沈雙飛的聲音忽然變得冰冷,道:“也許可能,但是我這個人什麽都會,就是不會逃命,何況大丈夫生死何懼,怎能逃避?何況我決心已定,今日既然來了,就沒有打算再活著回去。”

    孟輕寒默然半晌,道:“既然你決心已定,那麽,你未了的心願……”

    沈雙飛再次打斷他的話,冷著一張臉,道:“縱然我有未了的心願,那也是我自己的事,與你沒有絲毫關係,我自己的事一向由我自己去做,沒必要借別人的手。”

    孟輕寒歎了口氣,道:“你死之前的事我沒興趣過問,你未了的心願,等你死後,我可以去代你完成。”

    沈雙飛道:“你為什麽要這樣做,難道這是你的規矩?”

    孟輕寒的目光重落,看著自己手裏的刀,緩緩搖了搖頭。

    沈雙飛道:“那麽,就不必。”

    孟輕寒道:“這麽說來,你是寧可被我一刀砍下腦袋,也不願意說出來給我聽聽?”

    沈雙飛緩緩移開他的目光,沉默良久,才緩緩道:“我記得一年前的今天,你就問過我相同的一句話。”

    孟輕寒長長歎了一口氣,道:“我記得,我確實問過,我也記得一年前的那個時候,你不肯說。”

    沈雙飛沉默著,慢慢道:“那時,我就告訴過你,你隨時都可以殺我,卻休想逼我說出我不願意說的話,不想做的事。”

    孟輕寒道:“我記得,你確實這麽說過,難道現在的你也還是一樣?”

    沈雙飛淡淡一笑,道:“那時候不肯說出來,現在也還是一樣。我想說的話,想做的事,你就算拿根繩子將我捆起來,我還是一樣要說。我不願說的話,你就算擰斷我的脖子,我還是一樣不會說。”

    他的語氣雖平淡,但聲音卻異常堅定,無論誰,若用這種口氣說話,那就表示他已經下定了決心。

    孟輕寒道:“這麽說來,你是寧可帶進棺材裏麵去?”

    沈雙飛道:“是!”

    他想也不想,這個‘是’字就脫口而出,說得斬釘截鐵,看來就算這世上所有人都來勸他,也很難改變他的決心。

    孟輕寒總算閉上了嘴巴,手缺握得更緊,手上的青筋也一根根的凸了起來。

    看來他已經控製不住自己,他是不是已經準備拔刀?

    沈雙飛忽然又捧起了他的劍,黯然道:“這是一柄好劍,千錘百煉,可柔可剛,無論如何彎曲,卻絕不會折斷,這世上也絕對找不出比它更好的五把劍來,我死後,你能不能善待它?”

    孟輕寒端坐著不動,冷冷道:“刀在人在,刀毀人亡,既然你已經決定一心求死,又何必還留戀這身後之物?但這既然是你最後的要求,那麽我就答應你,等你死後,我就將這柄劍和你埋在一起。”

    沈雙飛隻有歎氣,道:“但我卻情願死在自己的劍下,學劍的人,若是死在自己劍下,雖然是一種諷刺,卻也是一種光榮。”

    孟輕寒冷冷道:“我知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沈雙飛道:“何況用別人的劍,自己的刀就不用染上鮮血。”

    孟輕寒輕輕歎了一口氣,目光垂落,默然凝視著手裏的刀。

    ——刀上的血是能洗淨的,手上的血又怎麽能洗得幹淨?

    沈雙飛看著他麵上的表情,道:“但你還是要用自己的刀?”

    孟輕寒冷冷的道:“你有不肯做的事,我也一樣有,我shā rén一定要用自己的刀!”

    沈雙飛閉上了嘴巴。

    孟輕寒一刀在手,手已經握住了刀柄。

    他是不是已經準備拔刀?

    刀出鞘的時刻,就是死亡的時刻!

    沈雙飛緩緩閉上了眼睛。

    生命是脆弱的,每個人都應該好好珍惜,他本來是不該來的。

    不該死的卻一心求死,豈非有些癡傻?——不該來的又來了……

    就在此時,就在孟輕寒的刀將要出鞘,還未出鞘的時候。

    忽然間,漆黑的夜裏忽然又傳來一種奇怪的聲音,骨碌碌的,聽來就像是巨輪轉動。

    然後,忽然間的又是“轟”的一聲響,就像天空巨石墜地的聲音,一樣東西撞破這酒店本來已經腐朽不堪的門板飛了進來。

    這東西撞破門板還未停留,力量也未曾衰,帶著風聲“嗚嗚”的旋轉著直飛了過來。

    燭光雖然昏黃,但看得卻還是很清楚,竟是個閃著烏黑光芒的大鐵球。

    鐵球來勢力不可擋,閃著烏光飛進來就直撞向沈雙飛後背。

    這鐵球少說也有半人高,在加上這淩空飛來,這股力量實在難以讓人想象,何況人的骨頭就算再硬,可也總歸沒有鋼鐵硬。

    沒有人能承受得了這一撞之力,這力量已經不下千斤,別說人類區區的血肉之軀,就算是一塊頑石,在這種力量下也會被撞的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