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長公主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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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聖的弟子怎麽都沒有想到,公主府的人會突然出現在了這裏。

    作為長公主身邊最倚重的女官,秋月的麵孔他們自然也是見過的。

    醫聖的弟子膝蓋一彎,立馬呼啦啦地跪了一片,“秋月大人”

    聽他們剛才的對話,秋月怎麽還不明白,這百裏才是真正有本事的,心裏對他們恨極了,要不是他們學藝不精,要不是他們打壓百裏,公主的病症或許早有緩解,不至於一日重過一日。

    她心裏極想給他們一個教訓,但事有輕重緩急,此刻也容不得她來做這些閑事,於是她隻是低聲喝道:“滾。”

    看他們手忙腳亂,要趕緊退回去,卻又撞了撞百裏,麵色在朝向他的時候轉為凶惡,帶著隱喻的威脅。

    秋月抬了抬眼,“把百裏留下。”

    那些弟子們聞言,立馬作鳥獸散了。

    秋月走到百裏麵前,向他伸出了手。

    “你是醫聖的弟子?”

    “是!”

    “那就對了!”他就是信上所說的能救公主的人!秋月微微一笑,心裏安定下來。

    她一路打馬跑到極致,回到公主府的時候還不免有些氣喘,卻又趕緊拉著百裏進去,唯恐自己動作慢了,導致公主出什麽意外。

    直到百裏給公主把了脈,淡淡地說了一聲“並無大礙”的時候,秋月才發現自己一直強撐著的外殼被打破,眼淚驀然就落了下來。

    她跪在榮安麵前,淚水下墜,嘴角卻是上牽的。

    “公主,你聽到了麽?你沒事了,你會沒事的。”

    百裏越站在她的身後,神情變化,最後露出一分動容來。

    他也還記得師父最後的日子,自己在身邊服侍。看著師父憔悴的容顏,感受到他逐漸消散的生命力,隻能在心裏暗恨自己沒用,在師父麵前卻仍然要擺出一份笑臉,唯恐師父在最後的時日不開心。

    自己那個時候的心情,和麵前的這個人,也是一樣的吧。

    一旁立著的醫女喚了他一聲,拉回了百裏越的思緒。

    “百裏先生。”醫女看他回應,不免笑了一下,“請隨我來。”

    她將百裏越帶到一旁的耳房,裏麵已經有小丫鬟們擺好了傷藥。

    這是她先前囑咐小丫鬟們去拿的,秋月匆忙帶他回來,連帶著他去給公主看病也是匆匆的,哪裏又心思注意他的傷勢

    醫女為他受傷的地方擦了藥,想了想,她還尚不明白百裏此人心性如何,不免為秋月辯解兩句。

    “委屈先生了,秋月也是心係公主,這才讓先生……”

    百裏擺了擺手,“不必抱歉,越明白的。”

    醫女笑了一下,遂不再說了。

    百裏越心想,當然是明白的,怎麽會不明白呢?

    因為自己和那個秋月的心,是一樣的。

    如果當時,也有人告訴自己,有一個人可以救自己的師父,他也一定會不顧一切的去把那人找來,把那人帶到師父麵前。

    至於那個人怎麽樣,他是看不到的。

    在生死的麵前,挽留那個人的生命,成了最重要事,其他的事,反而都通通入不得他的眼了。

    以己度人,他自然能夠明白秋月的心情。

    他歎了一口氣,走到耳房裏的書桌麵前,抬手寫下了一副方子。

    “按這個方子吃三日,三日之後再視情形而定。”

    醫女接過方子,隻掃了一眼,就已心悅誠服。

    “喏,先生。”

    三日之後,長公主終於蘇醒,秋月看見她睜開眼,抱著醫女大哭了一場。

    “公主總算好了,公主總算好了。”

    榮安的身體在百裏越的調理下逐漸好轉,秋月終於放下心來,這才問起來先前那個前來送信的少年的下落。

    醫女笑了笑,“知道你回來必然問起他,我讓丫鬟們把他安置在客房裏,一會兒便去見見他吧?”

    秋月點了點頭,想了想,又覺得不對,“鏢局的規矩,大概他也是不會違背的,若是這樣,那要如何知道背後的人是誰?”

    醫女就比她開明的多,“做什麽一定要知道?公主既然病好了,背後那人既然不想被人發現,不妨就維持在這個微妙的平衡為好。打破了,反而不美。”

    “隻是若是不知道,我心裏總有些發慌。萬一……”

    萬一是來害公主的呢?

    “秋月,眼見為實,不要做莫須有的假設,反而寒了別人的一片赤子之心。”

    秋月連忙轉身進屋來扶住了她,“公主。”

    榮安笑了一下,“我親自寫一封信,你托那位少年送回去罷,這次我能夠度過難關,也多虧了他在暗中相助,否則你們又如何能找到百裏先生?”

    她看向秋月,“你從府中取一百兩黃金,托少年一塊送去罷。既然高人不願意露麵,就不要擾了他的平靜。”

    秋月對榮安的話自然無不稱是。

    她垂下手來,“喏。”

    ……

    寒霜再一次看到了榮安的字跡。

    還是淡雅的青雲箋,上麵的雕花祥雲栩栩如生,配著隱藏在雲後的龍身隱文,恍惚間仿佛看到龍翔萬裏,直上九天。

    就好像從前她們很多次互通音訊一樣。

    寒霜的眼裏有淚意,她將青雲箋收好,這才抬起頭來謝過了前來送信的少年。

    “有勞你跑這一趟了。”寒霜身上餘款不多,卻還是取了一兩銀子遞給他。少年卻後退了一步,搖了搖頭,“姑娘不必客氣,長公主府的賞賜盡夠了,姑娘自用便好。”

    他低垂著頭,對寒霜彎了彎身,轉身很快沒入人海裏,沒了蹤影。

    寒霜看著他走遠,卻又取出青雲箋來,看著上麵熟悉的字跡,不由得鼻子發酸。

    這些都還是真的,榮安還在,自己也還在,榮安甚至比上一輩子更快地抗過了這一次的劫難。

    看起來,一切都在向著好的方向發展。

    她這樣想著,不免笑起來,捏著青雲箋,慢慢回了督學府。

    她背過身,卻沒有看到,那位自稱泰山鏢局護鏢人的少年,一路向南,目不斜視地走過泰山鏢局的牌匾,徑直向城外去了。

    在秦趙戰場的遺址之下,不見天日的地下洞穴裏,顧懷淵正在烹茶。

    嫩綠的新葉在滾燙的水中翻來倒去,那份綠意漸漸染變了周圍的水色,最後形成色澤清亮的茶湯。

    老七翻開長公主賜給寒霜的黃金匣子,取了一個出來,細細查看,沒有看到任何內務府的印戳,不免大驚小怪。

    “公子,這是普通的金子啊,那你扣下來做什麽”

    一百兩金子,一千兩銀子,平常人看起來潑天的富貴,對他家公子來說,也著實是輕巧了些。反而是寒霜,這一百兩金子,對她來說,恐怕更有用處。

    何況這金子上麵什麽戳印都沒有,寒霜拿去用也是無礙的,隻是不知道公子為什麽讓人去送了那信,卻偏偏留下了這箱金子。

    他家公子可不是什麽貪財的人。

    顧懷淵倒出茶湯來,仔細看了看茶湯的顏色,總算滿意了,用茶蓋拂開麵上茶末,輕輕抿了一口。

    龍井的馥鬱清香從舌尖傳開,後味醇長,經久不散。

    他品了茶,看著老七拿著銀子的財迷的樣子,不免笑了一下。

    “你隻想著她需要這金子,怎麽就不想想,她一個在寒家支脈暫居的學生,能不能守住這一百兩金子?”

    老七偏頭想了想,“也是。”把金子扔回去,扣住了箱匣。

    正逢送信的少年回來,老七跟他打了個招呼,少年應了一聲,給顧懷淵行了禮。

    “公子,信送到了。”

    顧懷淵“嗯”了一聲。

    “有人跟著麽?”

    “跟了半路,回去了,這裏畢竟偏遠。和京城的聯係少,想必女帝也是出於這樣的考慮,就把影衛召回去了。”

    顧懷淵點了點頭,“百裏越呢?”

    “百裏越拿了醫聖的骨灰回府供奉,其他的弟子因原本有欺世盜名的嫌疑,被秋月大人發落了一番,遠走他鄉了。”

    這一點不出顧懷淵所料。

    秋月既然知道百裏越受同門欺淩一事,自然會告訴榮安。百裏越現今是榮安的人,又負責她的身體,不給他一個說法,委實說不過去。

    榮安雖然心慈,但該有的籠絡人心的手段,卻決然不缺,否則也不至於穩拿了“大賢長公主”的名聲。

    少年卻近前一步,“隻是,百裏越離開清風弄之後,另外有人來找過他。”

    “嗯?”

    “是百裏越家中的長輩,當初家中無錢,把百裏越交給了醫聖撫養,現在卻又賭債纏身,聽聞醫聖故居在清風弄,於是來尋他救濟。”

    他在京城並不是總待在長公主府,既然他是公子的眼睛和耳朵,自然會看得更多,聽得更多。

    “那個時候百裏越已經進了長公主府,這群人找不到人,卻回了另一人的府上。”

    少年抬起頭,無聲地說了幾個字。

    顧懷淵看見了,端著茶盞的手,不由動了一下。

    他的手摩擦著茶盞上花開富貴的釉彩,過了不知多久,他才淡淡下了命令。

    “跟緊他,看看他打算做什麽。如果有必要……”

    他話沒有說完,隻是做了一個手勢。

    少年在他麵前恭敬地點了頭,“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