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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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雲眠笑了一下,然後打手勢讓學生們安靜下來。
“某在這兒待了一年有餘,最開心的事情便是去督學府和你們探討各種問題。古語說,疑義相與析,某希望你們能夠記住這一點,也能在以後一直保持這樣相互請教的精神。”
他的目光掃過所有在座的學生們。
“今年的鄉試,有些學生榜上有名,有些學生名落孫山,其實這都是非常正常的事。某希望你們能用平常的心態去對待。”
“鄉試的題目,每次都會針對不同的方向,或如這次的經典評解,或如十年前用兵西南的國政方針。因為這樣的不一樣,如果正好遇上了自己不擅長的題目,沒有獲得理想的成績,也是非常正常的。”
他身後的那位寒門學子眼神炯炯地看著他,他知道大人這是在安慰他。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某希望你們能明白這句話,並努力去做到。”
他笑了一下,“何況你們都是督學府的子弟,都是天之驕子,不要陷入悲憤傷心中難以自拔,早日走出來,明年總還可以再戰。”
生員們都一一鼓起掌來,“多謝大人。”
蘇雲眠的目光對上寒霜,他沒有再說什麽,寒霜卻似有了悟,向著他拱了拱手,輕聲說道:“大人保重。”
宴會照舊進行,大家卻沒了慶祝的心思,想著蘇雲眠就此離去,心裏都還有些悶悶的,寒霜跟同桌的生員告辭了出來,追上外麵蘇雲眠的步伐。
“大人”
蘇雲眠回過神來,向她招了招手。
“來。”
寒霜走過去,蘇雲眠道:“一直沒有恭喜你,此次你劍走偏鋒,倒是又勝了尋常人一籌。”
他沉吟了一下,道:“你從童子試的文章開始,就頗有一點不同常人的架勢,這樣孤注一擲,好,卻也不好。”
寒霜聞弦歌而知雅意,知道他的意思,拱了拱手,低聲說道:“可是大人,霜不願泯然眾人。”
蘇雲眠看了看她,遂不再勸了,隻是道:“文章要隨心,你既天性如此,那便一條路走到底,不要做自己不甘願的事。”
“是。”
蘇雲眠從袖中拿出一封信和一枚玉佩來,遞給她。
“你總歸是會去京城的,京城的情景如何,現下你我都不明白。蘇家雖不及寒家,但總歸是能幫上忙的。這是我隨身帶的玉佩,家裏人都認得,如果你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就隻管拿著這信和玉佩去找他們就是了。”
這是一份很大的人情,寒霜抬起頭來,蘇雲眠卻不容她拒絕,將信與玉佩放進了她手中。
“收下。”
她知道蘇雲眠不是扭捏的人,隻能收下東西,向後退了一步,向著蘇雲眠拜下一個大禮。
大恩不言謝,但是這份情誼,她記下了。
拜別了蘇雲眠,寒霜慢慢向回走。
想著一直照顧她的蘇雲眠也要走了,寒霜不免有些神傷。
鄉試之後,多少人各奔東西,有的去京城,有的去他鄉,有的留在督學府備考,但不管怎樣,他們都再回不到督學府一起同學的日子,回不到為了先生布置的功課愁白了頭的樣子,也回不到有空閑時候,大家一起走出去,吟詩作對互相切磋的日子。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說時光就像流水一樣一去不複返,誠然如是。
她一步步往回走,繞過寒家風吹影瀟瀟的竹林,卻突然聽見一聲大響。
她抬起頭去,看見天空炸開了燦爛的煙花。
煙花綻放的聲音不絕,春風捂著耳朵跑過來,喊她,“xiǎo jiěxiǎo jiě。”
她跑到寒霜麵前,指著天空綻開的煙花朵朵,“xiǎo jiě,你看啊,真好看。老族長慶祝寒家兩位xiǎo jiě榜上有名,專門請人做了這煙花呢,真漂亮。”
寒霜於是也笑起來,“是啊。很漂亮。”
她們在煙花結束後返回自己的院子,春風跟寒霜說,“xiǎo jiě,今兒來了好多生員,都給您送了禮物呢,xiǎo jiě去看看吧。”
原來禮物都是在入門時便給了,寒霜沒有去大門,自然也沒有聽到唱喏。還是有丫鬟來問春風,給霜xiǎo jiě的禮物放到哪裏?春風才知道。
這倒是出乎意料的歡喜了,寒霜讓春風點了燈,坐在桌子邊,一個個地拆禮物。
春風在旁邊看著。
有的送了方硯台,有的送了自己題詩的扇子,有的送了一方成色上好的玉飾……
寒霜一件一件地拆過,心想,這些人送禮倒都是用了些心的。
貧者送了自己的筆墨,富者則多送精致的文房四寶,或是一塊玉,不算出格,對寒霜來說,倒也不算驚豔。
直到她看到一幅字。
這是明顯的拓本,寒霜拿進來,隨意翻了幾頁,卻猛然坐起了身來。
這是一卷金剛經,用的是篆書書寫,如果她沒有看錯,這上麵的字跡,乃是出自前朝太傅孟東行之手。
孟東行是她最喜歡的一位書法大家,精通行書草書和小篆,一手小篆姿態朗逸,方正豐厚,鋒芒藏於圓潤,古茂雄秀,冠絕古今。
書封上沒有任何字跡,她翻到書的首頁,看到俊秀的幾個字。
“孟東行篆書金剛經,特贈友人。”
她怔怔地看著這幾個字,心裏不免有些觸動。她上輩子都沒能收藏到孟東行的金剛經篆本,沒想到這一世,陰差陽錯,卻是有了。
她問春風,“這是誰送來的,你知道麽?”
春風從旁邊拿了禮單來看,並沒有找到這本金剛經的記載,於是實話實說,“xiǎo jiě,這上麵沒有寫。”
寒霜拿了禮單來看,果然沒有看到。她想了想,想起來似乎跟杜若衡封胥一塊聊天的時候,似乎透露過自己喜歡這個的意思。
於是她又去尋找封胥的名字,果然沒有找到。
她撫摸著那本書,心裏歡喜的不行,“這應該是封胥送來的了,尋常人家,也沒有這樣的財力去尋得這本篆本。”
她沉想了想,跟春風道:“明日我們跑一趟,去祁陽的東西市看看,有沒有什麽珍惜的東西,給封胥送過去。”
來而不往非禮也,封胥能夠把這個篆本給她,實在是極大的恩情,她也不願白拿了他的。
春風趕緊應了。
老七在外麵聽壁腳聽得毫不愧疚,聽完這裏,憋著笑,快速跑遠了。
直到跑回府裏,他才放聲大笑起來,“哈哈哈,公子,你這次是得不償失啦。”
一臉幸災樂禍的樣子。
顧懷淵正在跟阿九商量事情,聽見他在外麵喧嘩,阿九過來開門,皺了眉頭,“吵吵什麽?”
老七擺擺手,“不不不,我隻是想,公子費了那麽大的心思去找了孟東行的金剛經篆本,結果非不肯寫上自己的名字,一轉眼,寒家那姑娘,就把這人情算到別人身上去了。可不是得不償失?”
顧懷淵整個人坐在陰影裏,阿九也看不清他的神情。
她想了想,試探地問道:“公子,要不要阿九去說說,就說那禮物是阿九送去的,讓她回禮回到這兒來?”
這樣為他人做嫁衣的事情,公子肯定不肯。先前阿九因為為寒霜治療的事情,倒是兩人也認得,也聊過一些話,由阿九出麵,倒是不突兀。
顧懷淵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他才道:“不必了。不過一本篆本罷了,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物件。她喜歡就是了。”
輕而易舉抹殺掉先前的辛勞。
阿九在外麵跟老七比了個手勢,於是不說話了。
老七眉眼彎彎地笑,一臉不相信公子真不在乎的樣子。
他第二日又跑去跟蹤寒霜,一路跟著她去逛東市西市,看著她在店鋪裏精挑細選,最後選中了一塊成色上佳的古玉圭。老七隻是遠遠看見一眼,等寒霜走了,才湊過去,向老板打探消息。
“啊,那塊白玉圭呀,那是好東西呢,是麒麟一朝一位諸侯的舊物,上好的和田玉,上麵的龍鳳雙紋做的非常精致,堪稱我這裏鎮店的寶貝。也是我這西市從來少達官貴人來,這白玉圭啊也才放著,讓那xiǎo jiě,一百八十兩拿去了。”
老七聽得自己心裏都肉痛。
他知道寒霜總共身上也沒多少銀子,當時跟寒家的長老鬧起來,總共也才拿回了三百兩。結果就花了一多半在這回禮上。
雖然實際上這樣的古玉圭其實不止這個價。
他心裏也讚寒霜是個有理有節的人,於是回去又將這事兒跟顧懷淵說了。說的時候還特意提了提寒霜現在的經濟狀況,言下之意,囊中羞澀的時候都能舍得這樣回禮,可見真是用了心思,公子你就真的不在乎這東西送到封胥那兒去?
看顧懷淵還沒反應,老七幹脆又加了一把火。
“公子,這玉圭雖現今演變到隻要是朝臣都可以用的地步了,隻算是寒家xiǎo jiě對封胥早日中舉的一種祝願了。但是公子別忘了玉圭上可以龍鳳雙紋的圖案,萬一封公子誤會了什麽,似乎也不大好?”
一麵說,一麵去看顧懷淵的臉色。
顧懷淵抬眼看了看他,斥道:“多嘴。”
老七看沒戲,行了個禮,轉身就走。
走到門口的時候,卻被顧懷淵叫住了。
“去把那古玉圭換來,封家那裏,另外換了東西去吧。”
老七沒忍住,笑著回了一聲。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