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寒霜走了，曲明玉才淡淡地評了一句，“寒霜，倒真有些不簡單。”

    “郡主是不是多慮了，總歸她才從支脈回來，怎麽會這樣了解郡主的喜惡，萬一隻是瞎貓撞上了死耗子呢？”

    “若單純隻知道寒滸喜好孟東行也就罷了，但她既投了寒滸的巧，又知道我的喜惡，可見這些事情，她早先便打聽好了。單就這份打聽的能耐，她就已經不可小覷。”

    曲明玉扶著柳嬤嬤的手，“若她是我自己的女兒，我必然要抬舉她。可是她偏偏不是。不僅如此，她還會對淩兒造成阻礙。這樣的人，我怎麽能放心留她。”

    曲明玉看著寒霜離開的路，目光有些沉。

    屋子裏，寒安收到了寒霜送來的東西，隨手開了兩箱，見都是先前在寒霜院子裏見到的那些好玩意兒，心裏又是恨極又實在喜歡。

    她拿了丫鬟拿過來的冊子，翻了兩下，見大家都分得差不多，心裏不免想寒霜，真是慣會做人情！

    心雖如此想，麵上卻不露分毫，嘴角含笑道，“辛苦你們帶過來了。幫我謝過你們姑娘，這些東西我很喜歡，她有心了。”

    丫鬟笑著屈了屈膝，“安姑娘客氣了，姑娘說大家都是姊妹，長者賜，不能辭，卻希望能跟姑娘共享。”

    寒安麵上笑，心裏卻沒忍住在戳小人，覺得寒霜這又是在炫耀，炫耀郡主對她的好，受到郡主和主家老族長的重視。

    寒安不想敷衍這個小丫鬟，於是打發了她，讓自己院子裏的丫鬟去把東西收了起來。

    麵對這些東西，寒安心裏著實糾結，明明是自己喜歡的，想要把玩一番，但是想著都是寒霜送的，又不免硌得慌，左右為難。

    寒淩那邊也收到了寒霜的禮物。

    聽說寒霜特意指了自己先前說的那匹雲錦過來，寒淩高興極了，開了xiāng zǐ就拿出來看，一臉笑容。

    “真是謝謝大姐姐，還記得我喜歡這個。”

    她拿著雲錦愛不釋手，對於別的東西也都掃了一眼，讓丫鬟回去傳話。

    “對了，你回去順便告訴大姐姐，明日族學要開課的，到時候我來找她，第一日去上課，大姐姐是定要早早去的。”

    丫鬟趕緊應了。

    “喏。”

    等那丫鬟走了，寒淩屋子裏的大丫鬟才道：“姑娘也真是給她們顏麵，不過就是些貢品，也值當這樣大驚小怪地都拿來分，好像姑娘沒見過似的。”

    寒淩掃了她一眼，看的那丫鬟低下頭去，才道：“這是大姐姐的一片心意，日後要是我再在屋子裏聽到有挑撥離間的話，別怪我不客氣。”

    寒淩從來都是笑模樣，這樣突然冷下臉來，也讓人唯恐。丫鬟愣了一下，低下頭來，“是，姑娘，奴婢說錯話了。”

    這些事，寒霜倒是都不知道，她把曲明玉送過來的禮都給姐妹們分了，又記著官宦人家身邊的大丫鬟數量不過四個，遂又打發了五個丫鬟回去，加上春風，倒是剛剛好。

    曲明玉得知了她的處置，竟不覺意外。又聽見柳嬤嬤來說寒淩屋裏的話，心裏不免覺得淩兒單純了些。

    倒是寒滸，也關注了一下這個大孫女兒，倒是覺得這丫頭有禮有節，教養得倒是不錯。

    次日族學。

    寒淩老早就爬了起來，然後讓丫鬟去請寒安和寒霜，平日裏就她一個孤單的緊，現在有了伴，她自是開心。

    到底是第一次上課，連向來荒憚學業的寒安也十分重視，很早就讓丫鬟叫了自己。

    族學是從東邊的垂拱門出去不遠。

    雖然稱作是族學，但是其實遠不止寒家的姑娘哥兒們在這裏上學，附近的世家，自家沒有直接辦族學，或是家中參學者較少，不方便找先生的，都將孩子們送到了這裏來，久而久之，這裏倒也成了東城的一景。

    寒霜她們到的時候還很早，書堂裏還沒什麽人，寒淩跟他們打了招呼，坐到邊上，跟寒霜說話。

    “大姐姐把書都帶來了麽？今兒早上第一堂是儒家先生的課，這兩日正說到十三經注疏呢。”

    寒霜點了點頭，春風從旁拿來公羊傳，問寒淩，“二姑娘，是這本不是？”

    寒淩點了點頭，翻到自己的那本，跟寒霜說上堂課講了些什麽，寒霜在一旁仔細聽，時不時問些問題。

    公羊傳是專門解釋春秋的一本典籍，解經解得非常詳盡，可以說，要習春秋，公羊比閱。

    隻是經典傳之後世，時移世易，後人連公羊傳也看不懂了，於是才要學這樣的注疏。

    寒安在一旁看著，目光也從那本書上掃過，看到某年某月某公去觀魚，心裏麵不免暗笑，原來這書就是說這個的？這麽愛好玩樂，是怎麽成為儒家經典的？

    寒淩講了些，見寒霜倒是很容易就理解的樣子，不免拍手笑道：“大姐姐真是厲害，入門這麽快，是先前在曦城就學過了麽？”

    寒霜搖了搖頭，“是你講的仔細，否則我也不會這麽快就明白。”

    正說著，先生進來了。

    他拍了拍驚堂木，讓那些丫鬟婆子們都出去了，這才道：“好了，開課。”

    講課的先生是翰林院的典籍先生，專門講學古代注疏，真正的才高八鬥。連寒安這樣的半吊子在這裏聽課，竟然也聽得津津有味。

    寒霜自然也入了佳境。

    正在專心聽課，卻不想春風在外麵扣了扣窗，寒霜以為有什麽大事，看了先生一眼，又指了指外麵，先生頓時明白了，讓她出去。

    來的人是柳嬤嬤，見了寒霜出來，笑了一下，把手中的披風拿出來，遞給寒霜。

    “郡主聽說今兒學府這邊沒了銀絲炭，又聽說大姑娘今兒穿的單薄就出來了，便讓小人把這披風給大姑娘送來。”

    寒霜看了看自己身上，今日確實穿的比較單薄，寒安寒淩出來的時候都穿了披風，隻她想著在學堂裏，不穿也不礙事。

    她伸手接過，聽得柳嬤嬤說道：“這是鳧靨裘的披風，姑娘快披上，可暖和了呢。”

    寒霜依言而行，道：“有勞嬤嬤了。”

    曲明玉總不會無事獻殷勤，或許是老爺子又說了什麽？

    她沒多想，正聽到精彩處，她隻想快些回去。

    先生的講課還在繼續，寒霜從hòu mén進去，跟先生略彎了彎腰，表示歉意。

    先生正講到鄭魯兩國相為“輸平”，開創兩國hé píng，又解“輸平”之意，說這則記事的用詞諸典。

    寒霜漸入佳境，卻又見外麵春風敲了敲窗欞。

    寒霜挑了挑眉，隻好又跟先生告了不是，出去了，

    柳嬤嬤拎了一大盒吃食來，恭敬地遞到寒霜手上，“大姑娘，郡主怕你餓著，叫廚房新作了些暖和的點心，大姑娘記得吃些。”

    一次是巧合，兩次就是蓄意了。

    寒霜結果了點心，道：“母親賜物，本不該辭，這片拳拳愛護之心，霜也銘記在心。隻是現今畢竟是上課的時光，霜時常出來，恐怕不美。”

    “不礙事，老奴給大姑娘送進去就是了。”

    寒霜笑著搖了搖頭，“嬤嬤太折煞霜了。還望嬤嬤告訴母親，霜冷暖無礙，母親不必如此費心。天寒地凍的，嬤嬤也實在太難得跑這一趟了。”

    柳嬤嬤笑著道：“有姑娘的這份仁心，老奴就是多跑幾次，也是無礙的。”

    她向寒霜躬了躬身，退下去了。

    寒霜把點心盒拿給春風，“等會兒下課你再拿進來吧，我這會兒帶進去，先生恐怕會不高興。”

    春風奇道：“怎麽今兒郡主這麽照顧姑娘？明明安姑娘和淩姑娘都沒有，卻偏偏姑娘有，這恐怕不大好。”

    寒霜見四處無人，方才道：“是不好。而且不唯是寒安寒淩，我這樣頻繁地出來，恐怕先生也多有不喜。”

    曲明玉這是想影響她上課。

    要是典籍先生再跟寒滸老爺子提一提，爺爺定會認為她荒廢學業，隻知道享樂，更重要的是，久而久之，學業上恐是跟不上其他學生，與科舉無望了，沒了功名，也就沒了可以和曲明玉對抗的能耐。

    寒霜擺了擺手，“算了，不談這些。”

    她將手中的點心盒遞給春風，“要是柳嬤嬤再來，就把她打發回去。這點心，等會兒等放課了，你拿進來，給寒安寒淩都分些吃。”

    春風應了。

    回去的時候先生明顯皺了皺眉頭，寒霜彎腰彎的略深了些，典籍先生見她認錯態度誠懇，也沒有太為難她，放她回去了。

    坐下來寒淩就用胳膊輕輕碰了碰她，“大姐姐，怎麽了？”

    寒霜把書豎起來，湊過去說道：“母親拿了些點心來，等會兒我們放課吃。”

    寒淩一聽點心，整個眼睛都亮了，點頭點的極快，“好啊好啊。”

    說完，又孩子氣的嘟了嘟嘴，有些撒嬌的說道：“母親對大姐姐可真好，還記掛著姐姐的吃食，這待遇連我都沒有過，要不知道的，還不知道誰才是她女兒呢，還是我大姐姐討人喜歡！”

    孩子氣的話，讓寒霜無奈苦笑，這可真是冤枉了郡主一片苦心，真是寒淩，她怎麽舍得擾她上課？

    一旁的寒安看著她們姊妹和諧，曲明玉還對寒霜這麽好，不免抿緊了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