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知人知麵不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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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嬤嬤回去就將今日在典籍先生府邸的事情告訴了曲明玉。

    燭火搖曳,一整排的燭火點起來,卻照不清曲明玉麵上的神色。

    這樣的模樣看的柳嬤嬤心裏有些發慌,她不禁輕輕地喚了聲,“主子?”

    “嗯,我聽著呢。”

    曲明玉應道,手扶著頭,往桌子上靠去。

    “寒霜這一手倒是不錯,巴結上了典籍先生,連帶著在朝的路子都打開了。我辛辛苦苦地給淩兒找了先生來,卻不想還為她做了嫁衣裳。”

    柳嬤嬤頓了頓,寬慰她,“主子不要太長他人誌氣。寒霜說到底,終究隻是個十八位,比不得咱們姑娘是位列前三的,是老師,總是喜歡乖巧又成績好的學生。”

    “寒霜不過空有一身討人歡心的本事,若會試排名依然不理想,恐怕先生對她的好,也就漸漸淡了。”

    曲明玉笑了一下,“也是這個理兒。”

    正說著,卻聽見外麵的丫鬟喊,“郡主,二姑娘來了。”

    隨即開了門。

    寒淩提著裙裾跑進來,“母親,我回來啦。”

    曲明玉見到她,麵上就不免露出笑意來,“母親還當你去休息了,星子都出來了。”

    “過來看看母親,我就睡了。”她看著屋子裏的燭火不算明亮,拿剪子去重新剪了剪,抬起頭來跟曲明玉講。

    “母親,大姐姐可真厲害。她送了典籍先生一千個壽字,每個都是不同的筆法,先生稱讚說這是他收到的最好的禮物呢。”

    曲明玉聽得又好氣又好笑,不禁問她,“你大姐姐送了這樣的禮物,不免壓了你的風頭,你就不難過麽?”

    寒淩一臉懵懂,“淩兒為什麽要難過啊。大姐姐是姐姐嘛,姐姐被先生稱讚,我這個當mèi mèi的,隻有高興的道理呀。”

    曲明玉不免有些無奈,“傻孩子,你是我的女兒,她是上官繡的女兒,到底不是一個肚子裏出來的,你怎麽知道她沒有什麽別的心思?”

    寒淩歪著腦袋想了想,“母親,大姐姐對我好,我能感受得出來。我相信大姐姐不會害我的。”

    曲明玉頓時不知道說什麽了,她把寒淩養得有些不諳世事的天真,現在才覺得有些不太妥當。

    於是她道:“淩兒,明日跟我去一趟安樂王府,母親要教你一些事。”

    寒淩愣了一下,“那明日先生的課……?”

    “明日的課先不用上了。”她摸著寒淩像綢緞一樣的頭發,“後日再回來上課也是不遲的。”

    寒淩隻好點了頭。

    等到寒淩走了,曲明玉才跟柳嬤嬤說道:“淩兒果然是被我保護得太好了,什麽事都不知道,什麽事也都不去想。她怎麽不想想,寒霜這樣照顧她,她們既不是同一個母親,又沒有一同長大,為什麽要對她這樣好?”

    柳嬤嬤勸慰道:“主子不要擔心。姑娘是因為一直有主子照顧著,心思純良了些,也是可以理解的。姑娘悟性又好,明日郡主帶著姑娘去安樂王府看看,姑娘自然也就明白了。”

    “但願吧……”

    曲明玉輕輕地說,用手遮住了眼睛。

    次日寒淩和先生告了假,去往安樂王府。

    她在馬車上問寒淩,“安樂王府的三個姑娘,你都是有印象的吧?”

    寒淩點了點頭。

    柳嬤嬤在一旁補充道:“姑娘,安樂王因著先前在民間住過一段時間,有個糟糠之妻,這個大姑娘就是那位的女兒。二姑娘是現今王妃的女兒,三姑娘是個側妃的女兒。姑娘想必對的上?”

    寒淩想了想,“我往日也見過這三位姐姐,記得大姑娘一向不善言辭,有些靦腆?”

    曲明玉道:“淩兒,母親今日要教你的第一課便是,畫皮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

    說話的這會兒功夫,安樂王府已經到了。

    曲明玉領著寒淩從王府小門進去,有個老嬤嬤過來引著她們,進了一個封閉的房間。

    剛進去,卻聽見旁邊猛然響起碎玉之聲。

    寒淩嚇了一跳,卻見曲明玉款款落座,吩咐柳嬤嬤推開了一旁的障子門。

    另一間房間的情形頓時出現在她們眼前。

    “好好看著。”

    寒淩的目光頓時落到那邊去。

    安樂王妃坐在主座上,問跪在下麵的兩個人,“想明白怎麽說了麽?”

    “母親!是她陷害我的!”

    穿著湘色裙裾的姑娘率先抬起頭來,寒淩看見了安樂王府大姑娘的臉。

    “你胡說!明明是你讓我去下的藥!怎麽能怪在我的頭上!”

    這個說話的是三姑娘,往常一副溫柔可人的樣子,現在麵目卻顯得猙獰。

    她膝行向前,抱住王妃的大腿,“母親,你信我!女兒最初不知道那是情藥,否則也不會下到表哥的茶裏!去害姐姐!”

    王妃茶盞砸在紫檀木桌上,喝道:“放肆!儀兒毫發無損,不要汙了她的名聲!”

    三姑娘趕緊扣頭,“是,是,母親,是女兒說錯了。姐姐無事,是女兒不知道那茶包裏是害人清白的藥,隻當是腹瀉的藥,去捉弄表哥,險些釀成大錯。母親您信我,真的是她給我的藥,讓我拿去給表哥的,還讓身邊的丫鬟請了姐姐過去!”

    王妃抬眼看向跪著的大姑娘,“你怎麽說?”

    大姑娘抬起頭來,“請母親讓我問三mèi mèi幾個問題。”

    她轉眼看向三姑娘,“你說那藥是我給你的,是哪月哪日,什麽時辰,又有什麽人看見了?”

    “就前日廿二日,表哥才來沒多久的時候,你傍晚到我屋裏,說表哥一身潦倒,實在是配不上王府的姑娘。幹脆作弄他一下。”

    “何人看見了?”

    “這種事怎麽可能有人看見?你說的時候當然是把別的丫鬟都打發了的,不然傳出去成什麽樣子!”

    大姑娘冷笑道:“沒有一個人看見,你就敢將這樣的罪名栽贓給我?我廿二晚上正在房中繡花,屋裏的丫鬟們都可以作證。還望母親明察!”

    說完磕了一個頭。

    三姑娘指著她,“你屋裏的丫鬟,自然向著你!母親,你信我!”

    王妃抬了抬手,“三兒,既然藥真是你下下去的,自然要負這個責任。去教養嬤嬤那裏領了板子,在屋子裏安心待一段時間吧。”

    軟禁。

    三姑娘一下子萎靡了下去,伏在地上,“是,母親。”

    “至於你”

    王妃轉向大姑娘,“我相信三兒沒有這樣的膽大,去做這樣的事。既然三兒已經說到了你,那我便隻能姑且認作是真的。你在院中好好反省兩個月吧。正好你也快要及笄了,婚事總該定下來。”

    大姑娘抬起頭,靜靜地看著她,“母親,您不覺得您的處置有失偏頗了麽?”

    “你是在質疑我的決定麽?”

    “不敢”

    她伏低了身子,如是道。

    寒淩湊到曲明玉身邊來,有些打抱不平,“母親,我覺得王妃的處置,似乎有些針對大姑娘?”

    曲明玉隻是摸了摸她的頭發。

    她跟王妃打了招呼,領著寒淩回府。

    路上,她問寒淩,“看出來了什麽?”

    “先前淩兒倒聽族學的學生提起過,有個外鄉來的落魄書生過來投奔安樂王府,是被人下了藥?似乎是要汙了千儀姐姐的清白?”

    曲明玉點了點頭,“是這樣。母親再問你,你覺得凶手是三姑娘?”

    寒淩點了點頭,“藥是她下的,自然是她。何況她去攀扯大姑娘,卻什麽都說不出來,可見不是真的。”

    曲明玉隻是笑,叫了一聲,“柳嬤嬤。”

    柳嬤嬤在一旁道:“這姑娘就想岔了,凶手不是三姑娘,是大姑娘。”

    “是她?”

    “正是呢。那個大姑娘做事不露痕跡,那會兒叫了三姑娘身邊的丫鬟出去,造成沒有人看到她的樣子,實際上藥是她給的,三姑娘也是她慫恿的。”

    “可是……”

    “姑娘覺得看著不像?”

    柳嬤嬤笑了一下,“姑娘不要看那大姑娘平素是好欺負的模樣,實際上心思沉著呢。就這次的事兒來看,要不是王妃發現得及時,恐怕千儀姑娘這一身,就這麽被毀了。”

    “那書生上京來求親,姑娘想想,若是單論長幼來論,誰是最可能嫁過去的?”

    “大姑娘……”

    寒淩怔怔道。

    “是了。所以主子才說,知人知麵不知心。到底不是一個肚皮出來的,怎麽可能把心思擰成一股繩呢?”

    寒淩抿了抿唇,明白柳嬤嬤這是借王府的事來說她和寒霜的事。

    她低下頭,沒有說話,隻有手指緊緊地捏在一起。

    柳嬤嬤識趣地住了嘴。

    寒淩過了很久才抬起頭來。

    “母親,我想明白了。”

    曲明玉臉上露出笑意。

    “但是我和王府的大姑娘不一樣,就算要爭,要奪,要戰鬥,女兒也隻願光明正大地戰鬥。而不是用這樣陰損的法子去毀了一個姑娘家的一生。”

    “如果女兒要和大姐姐鬥,女兒也寧願在學業上,在科舉上,在guān chǎng上,以利民之心,去堂堂正正地和大姐姐比試,而絕不是如此。”

    曲明玉麵上的笑容淡了淡。

    “即使她用這樣陰損的法子?”

    “女兒相信大姐姐是個君子。”

    曲明玉的手捏緊,不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