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也不過一撮黃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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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婚?”
陸柯反問了一句,怎麽都沒有想到曲明玉會提出這樣的辦法來。
他的目光在寒莫生夫婦身上掃了一眼,猜測是不是他們的主意。
笑話,寒安活著的時候都沒能進入陸家,死了卻要在陸家占個名分?憑什麽?他要真應了這件事,那九門提督的婚事他也別想了,想要京中找一門好婚事,也就甭想了。
陸柯心裏一點都不願給寒安這個名分,他掃了一眼外麵看熱鬧的人,伸手作揖,道:“郡主,此事事關重大,咱們還是進去詳談為好。”
曲明玉抬眼看了看他,這的確是一件大事,犯不著現在就被京中的人傳遍了,沒得惹得寒家和陸家關係太僵。
她抬了抬手,吩咐柳嬤嬤,“去請外麵的人們都先散了吧,這件事兒又跑不了,出來了章程,才能定的下來。”
柳嬤嬤連忙領命去了。
很快,外麵雜七雜八的人就被清理走了,院子裏前前後後都是曲明玉信得過的人。她抬了抬手,“好了,現下說吧。”
這是顧忌了陸柯的顏麵。
他向著曲明玉拱了拱手,道:“郡主,您應該知道,柯方才跟九門提督家的五姑娘定了親事,這才幾日的功夫,馬上就要先迎寒安姑娘過門,隻怕就是這件事柯今日在這裏允了,父親也不會允許。就算是父親允許了,柯的兄長,也不會允許。”
陸柯的兄長是曲飛泠的男妃,深受寵愛。
這就是在威脅了。
曲明玉抬眼看了看他,“你這是在拿貴妃來壓本宮?”
陸柯連忙道:“不不不,郡主,柯不是這個意思。隻是兄長入了宮,陸家的香火全在柯一人身上,若是寒安姑娘今日尚且在此,柯便用八抬大轎抬她進府,也不妨事,可是寒安姑娘今日既然已經故去了,柯也須給家中的香火考慮考慮,您說是麽?”
態度很恭敬,隻是雖然他說著寒安的事,眼神卻沒往寒莫生夫婦那邊瞄一眼。
寒夫人聽得發氣,哭著道:“你汙了我安兒的清白,卻連一個名分也不肯給她麽?你難道不知道,若是她一個名分也沒有,卻先有了身子,她連入祠堂的機會都沒有啊,你這是要她死了都不安寧麽?”
正是這樣才好!
陸柯在心裏冷笑,麵上卻還是維持著顏麵,笑著同寒夫人說道:“寒夫人,您也聽見了,不是柯不肯,而是陸家的主母卻必須負擔生養的責任,但是按安姑娘現今的狀態,卻是不能的。柯不能拿子孫來兒戲,所以別的賠償,隻要寒夫人說出口,柯能辦到,柯絕不說二話。”
這就是要用錢財來買人命了?
寒夫人氣了個仰倒,“你”
她開口想說什麽,寒莫生卻拉住了她的手。
京中的世家子,家世和人脈都不是他們可以比得上的,陸柯執意不肯娶了寒安,那他們能怎麽辦?隻能退而求其次罷了。
“那陸公子可以給什麽呢?”
“五萬兩黃金,不知夠否?”
寒莫生聽見這話,吞了一口唾沫。
雖然他是寒家支脈的家主,但是手中卻沒有沒有流過這樣大一筆數目的錢。
如果有了這筆錢,那……
他垂下眼睛,心中已是一動。
連寒夫人都再說不出什麽話來。
五萬兩黃金的賠償,對他們來說太多了,讓他們整個人都震了一下。
陸柯笑著看著他們,掩住自己目光裏的輕蔑,道:“若是兩位沒有什麽別的意見,那我們便約書為盟,寒安之事到底是個誤會,與柯,怕是無關吧。”
“那我女兒的名聲……”
死了都要去陷害人家,這心思太狠毒了,她不願意寒安還背上這樣的罵名。
陸柯笑了一下,“寒安姑娘得了癔症,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做了什麽。也實在是可憐呢。”
他這樣感慨道,卻等同於將寒安的情況蓋棺定論了。
他揮了揮手,讓身後的小廝帶來了他原就寫好的信書,放到了寒莫生夫婦的麵前。
陸柯笑著道:“請吧。”
隨著寒莫生夫婦簽下這份信書,京中的輿論又有了變化。
原來寒安竟是一個有癔症的姑娘,原來都不曾看出來,真是可憐了。但毀了清白的事情照舊不可原諒,一時間,雖京中貴人都認為她可憐,卻也認為她可恨,自己不守規矩,能怪得了誰呢?
寒霜聽說了這件事。
寒淩將從她母親那兒打聽來的消息告訴寒霜,“據說那日是陸柯以財權壓人,他有個兄長在陛下身邊,非常受寵,連母親也要暫避其鋒芒,他給了寒家支脈兩位長輩一筆大數目的銀票,將這事兒給壓了下來。”
寒霜聽聞,無不歎息。
她聽聞寒安死的時候在女戒上麵勾畫出來了她先前告訴寒安的那句話,心知寒安在最後離世的時候,心中怕是已有悔意。
可是,卻沒有機會了。
她的名聲已毀,就算死前以一紙血書將陸柯一並拽了下來,但是有錢能使鬼推磨,最終她還是沒有損害陸柯半分。
“真是可惜了,我原以為她能同子恒在一起,兩人原也相襯,卻不想……”
她不知道寒安和子恒之間發生了什麽,但就從殿試那日之後,他們的關係就漸行漸遠,最後寒安卻和陸柯在了一起。
寒淩也是想到了此事,“是啊,世事出人意料,在學堂的時候,我們又何曾想到這些呢。”
她說到這個話題,自覺有些感傷,於是連忙岔開了話題,“對了,叔父先前說起來,安姐姐這樣,怕是不能入寒家的祠堂和祖墳的,準備……”
她頓了一下,告訴了寒霜寒莫生他們的打算。
“葬曝屍荒野。”
寒霜一愣。
她知道按照寒安這樣名聲被毀,未婚先孕的情況,的確不能葬入祖墳,卻沒想到她隻能被埋在京城的荒郊野外,她著了春風去打探消息。
春風很快回來報道:“姑娘,奴婢去問了,說是支脈的寒大人將安姑娘的事情傳了回去,家中眾人卻不允將她好生安葬,說安姑娘又是癔症,又不知廉恥,寒家實在容不下這樣一個人。”
“他們似乎也去找了陸家鬧過,說陸家給安姑娘安了這樣的不好的名聲,但陸家那邊似乎拿了一紙書信出來,寒大人和寒夫人便隻好偃旗息鼓了。寒家支脈那邊傳消息出來,說家中誰也不許葬她,就把她扔在外麵,若是寒大人敢,寒大人也別想回寒家了。”
春風說完,自己也不免歎道:“也是可憐。”
寒霜歎了一口氣,道:“你去打聽一下吧,看看他們將安姑娘的屍體放在哪裏,然後拿點錢,找一戶農家,給他們些銀子,讓他們把安姑娘認作義女,好好地安葬了吧。之後也時時去拜一拜,也不要讓她無處可歸才是。”
寒霜也覺得這樣不讓人入祠堂入族墓太過了,但是這是寒家的家法,她不能正麵反抗,隻能走些偏門,讓寒安不至於死了都沒個地方安歇。
春風屈了屈身,“喏。”
寒安的消息傳遍了整個京城的名流圈,自然也傳到了蘇子恒的耳朵裏。
包括寒安屍體不能回歸祖墳,隻能曝屍荒野。他想到再也見不到寒安的容顏,心中不免大慟。他找到了自己的父親。
“父親,孩兒……”
蘇父知道他心軟的性子,結合這兩天聽到的傳言,立馬明白了他想要說什麽,當即道:“此事休提!寒安現今是個什麽名聲,你不是不知道。真要因為一個寒安,你要把家族搭上去麽?你要真讓她入了蘇家的祖墳,進了蘇家的祠堂,別人會怎麽想?會不會覺得你就是那個始亂終棄的人,是不是她腹中的孩子就是你的!子恒,你要想清楚。”
蘇子恒默立原地半晌,最終朝他父親拱手,道了一聲。
“是。”
不能將她帶來蘇家,卻也不忍她就這樣以天為被地為床,於是瞞著家裏,偷偷找了幾個做喪事生意的百姓,一道上山,去找到了寒安的屍體。
寒安的身子已經被清理過了,連衣服都已經被換過,容顏還是一樣的美麗,看著就像睡著一樣。
蘇子恒蹲下身,他輕輕碰了碰寒安的臉,冰涼的,蒼白的,沒有一點溫度。
他在心裏歎息。
如果,當時自己不放手,寒安會不會今時今日,也不至於走到這樣的地步。
他靜靜地看了許久,終於站起身來,腳尖點了點地麵,道:“就在這兒挖一塊墓地吧,然後把先前打好的那副棺材抬上來,就在這兒入葬吧。”
按照平民規格入葬,連祭祀的物件兒也少的可憐。
蘇子恒親自抱著寒安,把她放進了棺材。
他低下頭,看著寒安好像睡著一樣的臉龐,低聲問她:
“安兒,如果你知道你費盡心機,隻走到這樣的地步,你最開始,是不是就不會想要拋下我呢?”
他把寒安放進了棺材。
棺材板慢慢地蓋上去,他再也不能知道寒安的想法,也永遠不會聽到她的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