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自作主張牽紅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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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霜上輩子和賀三思直接交過手。
那是一個心思深沉穩定的男人,即使寒霜拚盡全力,也隻能勉勉強強和他保持平衡的局麵,而不能完全勝過他。賀三思是她和曲如是變法的過程中遇到的最強的阻力,即使是現在,寒霜想起來賀三思的一些謀略布局,都會同樣心驚。
無需忌諱地說,她非常忌憚賀三思,也相當唯恐賀三思會故技重施,讓曲、昭二人最後走到不可挽留的地步。
所以她一定要做些什麽。
在南城的時候,她就已經在心中定下了最基本的想法,於是在回到府之後,她在紙上落下了四個名字:
曲如是、顧懷淵
完顏昭、曲維晟
她看著這四個名字良久,最終不再改動一字。
顧懷淵這日收到了寒霜送來的帖子。
帖子是上好的拈花帖,上麵有著清澈的檀香味道,筆墨淡雅,小帖顏色柔和,取著迦葉拈花一笑的典故,用燙金的工藝,在背後燙了一朵細小而柔美的花。
顧懷淵從老七手裏拿過帖子,不免就笑了一下。
這不是他第一次收到寒霜的帖子了,卻是第一次見她連下帖子都是這樣鄭重的。他問老七,“這帖子你看了沒有?上麵說了什麽?”
老七連忙道:“主子,寒姑娘的帖子七可不敢看,收到就趕緊給您送過來了,不過既是用拈花帖送了信來,想必不是尋常事。”
他擰著眉頭想了想,“不過最近朝中太平,當是沒有什麽大事才對啊。”
老七說話的這會兒,顧懷淵開了帖。
他一目十行的看完,麵上已經有了幾分笑意。
他道:“的確不是什麽大事,不過是邀我秋分日去寒山寺吃蟹賞菊罷了。”
老七看著他麵上明顯的笑意,往後退了一步,憋住笑,沒說話。
公子心裏肯定高興極了,表現得這麽明顯。不過想來也是,若是尋常的邀請帖子倒也罷了,但寒姑娘既用了拈花帖,可見是鄭重之至的,也不免有些忐忑公子不肯應下的情緒在裏麵,將心比心,光是想到這一層,心裏便自有一層歡喜在,也難怪就算公子這樣的人,也不免喜形於色了。
他退後一步,心裏竟然莫名也覺得有幾分熨帖。
很快就到了秋分日。
顧懷淵昨夜輾轉反側睡不好,分明昨日老七已同他搭好了第二日出行要用的衣服,臨時卻又覺得不妥,於是清晨便醒了。
老七無奈扶額,頗有些看不下去自家公子如今的傻樣。
“公子,雖則為悅己者容之事也不是單就女子所為,但公子你這般患得患失……也實在是……”
後麵的話沒敢說,反正他覺得有點沒眼看。
顧懷淵看了他一眼,沒說話。老七頓時噤聲了。
顧懷淵也覺得自己這樣患得患失的情感頗有些失了平素的風度,但情之所至,有時候著實令人控製不住心中的情感。所以說情至深處,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確實不是虛言。
顧懷淵按照約定的時間早了一刻鍾到達寒山寺,知客看見他進來,連忙迎了上來,將他往裏麵迎去。
寒霜原來早已到了。
顧懷淵走進去,笑著道:“你倒是來的很早。”
寒霜笑了一下,道:“聽說今年寒山寺新移了些菊花來,很是好看,於是便來的早些。”
她一麵請他坐下,一麵從手邊給他倒了一壺茶,“這是寒山寺用山水菊花泡的茶,不是什麽名貴的種類,喝來卻別有一番風味。”
顧懷淵依言喝了一口茶。他心中有些忐忑,不明白寒霜今日叫他所來為何。但他向來也不是太扭捏的人,放下茶盞,正欲直接問她今日相邀的緣故,外麵卻傳來知客敲門的聲音。
“寒姑娘,另一位客到了。”
寒霜頓時喜上眉梢,“快請進來。”
顧懷淵垂下了眸子,他的手在桌子的邊角轉了一下,又快速地收了回去,然後抬起了頭。
“榮安?”
他有些意想不到,怎麽都沒有想到榮安會出現在這裏。
榮安在這裏見到顧懷淵,也是分外驚訝,她笑著道:“原來今日國師大人也在此處,實是出人意料。”她吩咐身後的仆從將帶來的菊花酒放進來,笑著跟他們二人都打了招呼。
寒霜仔細看了看榮安麵上的神色,見她的笑容發自真心,也就放了心。她心裏想的簡單:榮安上輩子就對顧懷淵非常推崇,雖然並沒有對他產生男女之情,但那是因為最初就有了一個賀三思在,若是沒有賀三思這麽一個人,以榮安對顧懷淵的感情,也是很有可能會成就另一樁好姻緣的。
至於顧懷淵後來歸隱之事,若是他和榮安成了好事,歸隱自然也就不可能了。
不用她多加引導,榮安和顧懷淵就說起話來,兩人都沒想到今日會在這裏遇見,但他們的關係一貫很好,所以話題也是信手拈來,源源不斷。
寒霜在他們旁邊坐了會兒,見他們聊的歡快,也就放了心,笑著道:“我去看看知客們做的螃蟹怎麽樣了。”
見二人都點了頭,連忙退了出去。
這種時候自然要讓他們好好地聊一會兒,自己倒是就不必待在那裏了。
她走出來,跟外麵候著的知客吩咐:“暫時不要去打擾屋裏的二人,等廚房那邊的螃蟹做出來了,再送進去。屆時再說我因著今兒約了一個老先生,要去還書,先前卻忘記了,隻好先走一步,勞煩國師大人屆時送長公主回去。”
她一條一條地吩咐了,問那個知客,“明白了麽?”
知客趕緊點了點頭。
所以,直到寒霜已經走遠了,屋裏的二人也才知道,她離開的事情。
曲如是挑了挑眉,將杯盞放回了桌子上,“寒霜這是什麽緣故?用帖子請了你我二人來,自己卻不見了?”
顧懷淵同樣在心裏挑了挑眉。他抿了一口茶,淡淡地回了一句話:
“既來之,則安之。”
寒霜並不知道,她給榮安和顧懷淵安排的第一次拉郎配的見麵,並沒有起到很好的效果,她隻是在後來見曲如是的時候,說明了自己當日的不辭而別的原因,曲如是笑著道:“這並不妨事。”麵上沒有一丁點勉強的神色。
這種事情寒霜不能直接問,於是隻能通過她麵色的神色來揣摩她的心情。自覺初戰告捷,於是在幾日之後,又尋了個由頭,各自發了一封帖子去了顧懷淵同曲如是的府上。
顧懷淵拿著帖子,問老七,“這次還是也一樣發去了榮安那裏麽?”
聲音泛著點冷氣。
老七嬉皮笑臉的模樣也不見了,聲音輕緩下來,道了一聲:“是。”
顧懷淵看著手上的帖子,目光有些沉。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無奈地放下了帖子,“你去同榮安說一聲,這次的情況又和上次類似,她也就不必跑一趟了。”
整個聲音都有些低沉。
老七趕緊應了一聲“喏”,趕緊跑了出去。
主子心情不好的時候,周身的氣息還真是怕人。但是饒是如此,竟也控製著情緒,沒有讓手中的那帖子有絲毫的損傷。
唉,他不免在心中歎了一口氣,也不知道寒姑娘整這樣一出,到底是為了什麽?耍著主子和長公主殿下玩麽?那這也太大膽了,委實不像是原本她會做出來的事情啊。
但是無論如何,他還是將自家主子的意思,帶了過去。
寒霜並不知道之後還有這麽一茬,她在約定的日子裏,還是到了地方。
卻沒有見到曲如是。
顧懷淵看見了她的東張西望。
他端起杯盞抿了一口,道:“今日榮安不會來了,你若是想等她,恐怕會失望了。”
寒霜眨了眨眼,沒明白顧懷淵怎麽就明白了她在等榮安。
顧懷淵伸手給她倒了一杯茶,“寒霜,我們雖是友人,但你不問我的心意,卻想強硬將我們湊在一塊,這事兒,未免做的有些不地道吧。”
寒霜原本端住茶盞的手抖了一下。
她連忙放下了茶盞,“回之……”
開了口,卻不知道怎麽說了。
她一心一意隻想幫榮安掙脫名為“賀三思”的困局,的確沒有顧忌過顧懷淵的感受和想法。
她抿了抿唇,道了一聲,“對不住,回之,我隻是……”
她不知道該怎麽說。
說前世的事情?就算顧懷淵知道莊周夢蝶的典故,又焉知他會不會相信呢?
顧懷淵看向了她,“此事的緣故,你若不說,我便不問了。隻是我盼著你下次行事,莫再要如此自作主張。”
他的眼睛像是一汪明淨的泉水,清澈的,再繼續看下去,卻知那泉水聚集在井裏,雖是清透,卻輕易不能看透。
似乎蘊含著千言萬語,又似乎什麽都沒有。
寒霜在這樣的目光下,心微微一動。
然後她便聽見顧懷淵說道:
“寒霜,你還記得我曾經說過的話麽?我說,今生今世,唯願一人。這是我此生至誠的心意,卻不願在婚姻之事上,同皇室有任何的牽扯。”
“你,明白麽?”
最後四個字那樣低聲的拋出來,寒霜的心突然漏跳了半拍。
她抬頭去看顧懷淵,卻正撞見了他的眼睛裏。一時心中,竟說不清是什麽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