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因為寒霜和曲如月之間有了這麽共患難的一遭，又兼之在很多事情上的想法都非常相似的原因，兩人的友情在幾日內就突飛猛進。曲如月隻在朝中掛了一個閑職，沒有曲如是那麽忙，所以一有空就到寒霜這裏來，兩人互相說些樂子和悄悄話。

    這日天氣寒涼的緊，曲如月到了寒霜這裏來，雖則閉了窗，卻還是覺得身子上的冷勁兒一陣一陣地往骨子裏竄。寒霜看著她蒼白的麵色，心疼極了，連忙讓春風去拿了些銀絲炭來，給曲如月點上，曲如月這才好了些。

    寒霜問她，“你身子是一貫就這樣不好？”

    曲如月蒼白的唇色在炭火的溫暖下，終於漸漸回暖，她點了點頭，“娘根裏落下的病根，從小我就相當畏寒，分明這才八月的天氣，日日就要炭火烘著，才能好些。”

    寒霜不免想到先前帶著她往溪水裏跳的事，

    “那你上次回去……養了多久？”

    曲如月見她麵上惶恐的神情，“噗嗤”一聲笑出來，“怎麽，在你眼裏，我就是那麽輕重緩急都分不得的人麽？你上次是一心為了救我，難道我還分不清這裏麵的好壞不成？何況之後不是很快就從僧人那裏拿了火盆在烤著了麽？一時半會兒，倒也不妨事。”

    寒霜聞言隻得點了頭。

    她想了一會兒，道：“說起來，你這病況去看過沒有？雖治不了本，讓自己好受些也行啊。”

    畢竟是娘胎裏帶出來的，要治好太難了。

    曲如月笑了一下，“吃藥也是時常有的，隻是我一向覺得吃藥不是特別管用，雖然在吃著，但是畏寒的時候還是畏寒，這麽多年，藥罐子裏浸大，也沒見有什麽好轉。”

    她見寒霜神色沉重，連忙說道：“不說這些了，總感覺掃了興，說起來，先前住持不是說讓我們抄謄妙法蓮華經，你寫了沒有？我倒是看了看那經文，頗有寫不好懂，你看明白了沒有？”

    寒霜也隻好將這件事給帶了過去。

    但此事到底落在了她心上。

    她後來娶顧懷淵那裏問了問，可有什麽別的法子，能讓她身子好些的？顧懷淵想了想，道：“你不妨帶她去溫泉多泡泡，對她身子有好處。”

    寒霜便記在了心上。

    寒霜先前因為書庫被毀的事，倒也和京城蘇家搭上了線，後來回京之後也時常來往。他們家有一口天然的溫泉，非常舒適宜人，就在郊外的莊子上，四處的風景也是非常不錯的。寒霜心裏記掛著曲如月的這件事，於是同蘇家的人討了幾日這溫泉的使用權，蘇家人二話沒說，直接就答應了，非常爽快。

    寒霜得了這口溫泉，便給曲如月府上去了帖子，邀她一道去泡溫泉。

    曲如月拿著帖子，心裏一麵歎寒霜是真的把她放到了心上，一麵落筆回了帖子，心裏麵不免覺得熨帖極了。

    京城裏麵這麽多別有用心的人，能找到這麽一個半個的真心誠意對待別人的人，實在是大不易。

    她抿了抿唇，越發覺得這個朋友要好好珍惜，絕不能失去了。

    她們在八月廿三到了蘇家郊外的溫泉。

    沒誰八月份就來泡溫泉的，她們算是趕了一個巧，這會兒蘇家外麵的莊子上也沒人過來和她們搶。打發了下人們下去，她們便紛紛入了水。

    一入水中，曲如月就被這樣的溫度燙了個激靈。她靠在池子邊緣，笑著道：“說起來，雖然我是個公主身份，但每年都是冬天跟了母君去外麵，才能泡泡溫泉，也從來沒有這麽早來過。今日過來，倒是覺得感覺不錯。”

    寒霜想了想，道：“霜和蘇家也算是有些交情，若是公主覺得舒服，我們便再來就是了，總歸身體為重。”

    曲如月看了看她，笑著道：“這倒也不必，我過來都是用的你友人的身份，常常過來，再好的脾氣也會見怪。我知道去找了母君，秋冬時節，便去外麵修養就是了，倒也不礙事。”

    她本來就沒什麽想要爭權的心，偏偏那些人都不肯放過她。既然如此，還不如尋個借口出去待著呢，這樣一來一回，就是小半年的功夫，她們總能消停些了吧。

    她心裏覺得這樣的辦法甚好，全身浸在水裏，也是暖洋洋的，於是靠在池邊，頗有些昏昏欲睡的模樣。

    寒霜見她困倦，道：“仔細別睡著了，這池子看著淺，實際上水還是很深的，萬一滑下去了呢。我去拿些果盤點心過來，午間我見你沒怎麽用餐，等會兒想來會餓。”

    話裏滿滿的關心。

    曲如月笑著應了一聲。

    真是越和寒霜相處，越覺得溫柔熨帖，跟她在一起就著實開心。

    寒霜披了罩衫出來，到外麵去尋外麵候著的丫鬟。左右看看，卻不見人。她遂回來同曲如月講了此事，讓她在這裏稍候，自己走遠些，尋了東西便回來。

    曲如月“噗嗤”一聲，“好了好了，我不是泥娃娃。這是蘇家的地盤，沒上次那麽不安全，你放心去吧。”

    寒霜也不免笑了一下。

    池子附近沒了人，非常安靜，隻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和時不時從草叢裏傳出來的蟲鳴聲。曲如月靠在池子邊上，雖然沒睡著，但被這樣溫暖的水熏著，也難免有些昏昏欲睡的模樣。

    腳步聲卻突然響起。

    曲如月沒抬頭，靠著池邊閉著眼，問道：“吃的找回來了麽？我還當真有些餓了。”

    臨近說完了，才抬頭看向寒霜。

    整個人卻是一愣。

    這是個男人，哪裏是寒霜？

    因為聽見了她說話，這會兒已經看向了她。

    偏偏曲如月在池子裏泡著，隻穿了個白色衫子，被水一浸，什麽都遮不住。

    曲如月麵色一寒，怒斥道：“誰允你進來的？”

    她的鞭子就在池子邊上，她拿起鞭子，猛然向上一舞。

    鞭子尖端擦著那人的鼻尖掠了過去。

    那人向後退了兩步，目光卻極快地在曲如月身上掃了一圈，嬉皮笑臉。

    “喲，合著你費盡心機等在這裏，不是為了見本皇子的麽？何必做出這樣著急的樣子來呢？”

    這話簡直誅心！

    曲如月聽了大怒，翻手從池子裏起身出來，鞭子直接朝那人眼睛上打去。

    “找死！”

    她趁著那人避開的功夫，將原本搭在架子上的罩衫一扯，極快地批到了身上。渾身上下，雖在滴水，但再無半分不雅模樣。

    手上的動作卻不停，鞭子一分快過一分，朝那人直接打了過去。

    能自稱“本皇子”的，除了這次跟著使節團來的那位夜華七皇子越音之外，還有誰？曲如月心裏門兒清，卻不願意就此放過這麽個輕薄人，拿著鞭子直接就逼了上去。

    越音在她的密不透風的鞭子裏有些捉襟見肘。

    他抿了抿唇，往後退了幾步，直接伸手抓住了那鞭子。

    這架勢，不像是來自薦枕席的啊。

    不怪他多想，自從他說了他要來錦繡王朝找一位適齡女子回去成親的事情之後，想爬上他的床的人就絡繹不絕。畢竟誰都想要一個皇子妃的身份。也是他自己嘴賤，最開始跟曲飛泠說了要娶一位錦繡王朝的公主，後來又覺得萬一在裏麵沒看到對眼的怎麽辦？這便說若是心心相印了，那朝中大員的女兒自然也是可的。隻要習得禮儀，能管家事，其他的事，遠沒有娶一個自己喜歡的姑娘來的自在。

    誰知道就這麽一放低門檻，就有不少官家的xiǎo jiě湊到他麵前來。今天是跌掉，明天是掉了東西，各個都想跟他扯上聯係。所以看到曲如月的時候，最開始自然不免想歪了。

    現在看來，倒是自己誤會了她？

    他抓住曲如月的鞭子，張了張口，正要說話，卻不料曲如月冷笑一聲，將手上的鞭子快速一抖，拍開他的手，又立即往他身上襲來。

    越音想說的話一下子被堵在了喉嚨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看著曲如月一臉不死不休的架勢，也不想再退讓了，直接再度抓住曲如月的鞭子，用力把她往過一拉。

    曲如月身子一個趔趄，不由自主地向前了一步，險些撞進了他的懷裏。

    曲如月更怒，捏著鞭子，冷聲道：“放開！”

    離得近了，越音才發現這姑娘長得非常漂亮，豔麗的漂亮，但是因為她的眼睛大而水亮，竟莫名有一種服軟的情緒藏在裏麵。

    他一怔，手上不由自主地鬆了一些。

    “抱歉，我先前誤會了你，我以為……”

    他的話沒有說完，曲如月眼見鞭子一鬆，立馬又猱身欺了上來。

    “登徒子！不必多言！看打！”

    越音都要氣笑了，自己都要解釋了，她怎麽都不聽呢？哪家的姑娘，這樣衝動孟浪？

    他正要故技重施，卻聽到後麵有腳步聲響了起來，他不禁轉頭一看。

    就這一刹那的功夫！

    曲如月的鞭子直接打上了他的肩膀，打的越音也是一個趔趄。

    “你”

    越音開口想說些什麽，曲如月卻已經冷冷了哼了一聲，當先走了出去。

    “寒霜，我們走！”

    寒霜原來愣著，聽了她這話，趕緊應了一聲。